第223章 外出游学

第223章

看着扑通一声跪在路上的湛老二,湛非鱼却是越过他往路另一边走了去。

静谧的夜晚,清脆的声音响起,“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能活着是因为过去所有的算计都失败了,但你如果再作死的话,或许这条命不知什么时候就丢了。”

湛非鱼话音落下,一旁何暖突然出手,跪地上的湛老二只听到咔嚓一声,却见路边碗口粗的槐树被何暖一脚踹断了,咔嚓几声响之后,树干拦腰折断后倒了下来。

湛老二所有的算计在瞬间都消失了,看着月色之下走远的身影,湛老二扭头看着倒在一旁的槐树,扭断一个人的脖子比踹断一棵树容易多了。

黑暗里,站起身来的湛老二很容易看到村里亮着灯火的屋子,一想到如今的金林村,不是卖菜就是在作坊里做工赚银子。

再想到从前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大哥更是备受村里人吹捧巴结,而且有使不完的银子,湛老二嫉恨的扭曲了脸庞。

他怎么甘心,甘心如同灰老鼠一般躲在角落里生活,本来这一切都改属于他,他才是老湛家最聪明的儿子啊。

在灶里又添了根木柴,烧了一大锅热水的李氏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眼中喜意可以感知的湛老大,温声开口道;“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让小鱼担心。”

“你放心,我知道。”湛老大黝黑粗糙的脸上露出笑来。

怔怔的看了烛火下的李氏半晌,湛老大又用力的点头,“老族长和村正和我说过了,以后遇到事让我听你的。”

相对于李氏的聪明,湛老大的确要憨实一些。

李氏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就足够了,如今老宅的人不会用孝字压人,而村里人忌惮小鱼更不会乱来,这样就好了。

李氏估摸着湛非鱼要回来了,即便心里高兴,可一想到和湛老大和好,李氏难得有几分尴尬和羞涩,顺了一下散落的头发,“今儿晚了,你先回去。”

一听要走了,不舍顿时涌上心头,这里有他的妻子和女儿,可看到李氏那温婉的笑容,湛老大下意识的走上前握住了李氏的手。

夫妇俩都是一怔,随即都感觉脸热了起来。

“我……我先回了……明天早上我再来。”结巴的丢下一句话,湛老大这才不舍的离开了。

即便要往暂住的木屋走去,可黑暗里,湛老大脸上也带着笑,心里更是火热的温暖和满足,直到看到夜色下站在木屋门前的身影。

湛老大脚步一顿,喝问道:“谁在那里?”

“大哥。”期期艾艾的声音响起,湛老二转过身,嫉妒的看向穿着一身深蓝色短打的湛老大。

即便都是农家人都会穿的样式,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湛老大这衣裳是新的不说,针脚细密,而且是好料子做的,月光下,都能看到布料的光泽。

想到以前在老宅,湛老大永远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伺候庄稼,到了夏日人都晒的脱皮了,可如今,湛老大在村里同辈人都要尊称一声大山哥,各家各户有什么大事都让大哥过去坐镇拿个主意。

而这一切都是湛老二最想要的:钱财和被人尊重。

他算计了一切最后一场空,而大哥这个憨子却得到了,湛老二低下头,隐匿了眼底的扭曲和仇恨,他怕再看下去,即便这个老好人蠢大哥都能发觉。

愣了半晌,湛老大这才闷闷的问道:“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湛老大是老湛家的长子,对下面的两个弟弟,湛老大打小就爱护,小时候在山上弄了个果子都舍不得吃要带回来给湛老二和湛老三。

成亲生子后,湛老大也是任劳任怨的干活,即便累,可他也高兴,一家人就该这般,直到一桩桩的事发生了,湛老大都有些无所适从。

尤其是丫鬟桃子有孕之后,而这竟然是老二的孩子却嫁祸给自己。

想到当初李氏那失望又痛苦的样子,湛老大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湛老二,所以他只能躲着避着,没想到今晚上会在这里碰面。

“大哥。”嘶哑哽咽的哀求声响起,同样的忏悔,同样的下跪,只不过湛老二此次选择的是湛老大。

“你?”湛老大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湛老二。

即便被伤的再深,可一想到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湛老大的心就软了下来。

沉默在兄弟俩之间蔓延着,许久之后,湛老大粗糙的掌心狠狠抹了一把脸,粗噶着声音道;“老二你回去把,以后你好好的,若是大郎三郎不管你,你老了病了,这银子我给你。”

终究没办法对湛老二不管不顾,但湛老大想起老族长的话,在一个村里住着,也没人会欺辱老二,有两亩田种庄稼,到时候再弄个菜园子,在院子里几只鸡鸭,这日子就能过下去,如今的金林村可不会饿死人。

老二当初挨了好几刀,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估计老了还要遭罪,要看大夫吃药,到那个时候,湛老大也会拿银子出来。

湛老大这两年已经存了三十两银子了,小鱼不差银子,凤玉也是个心善的,而且还有村里族里,总不会看着老二病死,这就够了。

跪在地上的湛老二直到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即便不愿意,可他知道一贯老实巴交的大哥竟然没原谅自己,即便他都下跪了!

黑暗里,看着湛老二最后爬起来,然后踉踉跄跄的离开了,湛非鱼小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来。

她爹不聪明,这也无妨,只要听聪明人的话就行了,不随便心软就不会被人利用。

“小姐这一下可以放心了。”何暖也高兴,老爷如果一味的心软,日后说不定会拖累小姐。

“回去了。”湛非鱼转身往家的方向走了去,步伐却轻快了许多,“不过还是得和老族长、村正说一下,我这个名义上的二叔只怕是贼心不死,不过这样也好,让我爹一直有个警醒。”

即便湛非鱼再不喜欢应酬,却也是在金林村住了好几日,接待了四面八方前来道喜的客人,不过湛非鱼只留下了帖子,贵重的礼物一律退回。

之后她又去林夫子那里拜访,和林夫子说了一下明三办的技艺书院,师兄身体不好,也无心科举,日后却可以去书院教书,夫子也不用担心师兄以后的出路。

直到金林村办了流水席,湛老大和李氏在老族长的主持之下又搬到了一起住,湛非鱼这才上了马车离开金林村。

“阿暖,这几天我笑的比过去九年都要多。”马车里,总算不要维持小秀才的体统了,湛非鱼软骨头一般靠在车厢里。

白嫩的包子脸皱成一团,湛非鱼掰着手指头数着,“等明日再去县学一趟,去看看教谕他们,还得去陈县令那里走一趟,这次多亏了白先生帮忙待客,还有上泗县的读书人,就让陈县令帮忙办个宴,到时候再见一下,阿暖,应酬客套好累啊,我以后都不想去老师那儿了。”

何暖笑着看着孩子气十足的湛非鱼,“等以后到了京城,也就一开始会辛苦一点,那些文会、花会、宴会小姐拒了帖子就行。”

顾学士唯一的弟子,小姐有这个资本,除非是几个皇亲国戚的帖子,小姐不去参加也没人敢有二话。

赶马车的何生也笑了起来,在人前,小姐和那些世家千金没什么不同,端庄得体,可人后,小姐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难怪七爷这般宠着小姐。

等湛非鱼彻底忙完一切,已经到了露似真珠月似弓的九月。

两封信一前一后送到了湛非鱼手中,早上收到的信是顾学士从京城送过来的。

“我以为老师会鞭笞我要用功读书,压一压我这个小三元的风头,没想到老师竟然让我去游学。”湛非鱼骨子里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不会骄傲自满,她都打算闭门苦读了,老师这信真有点麻烦了。

何暖趁着天气好把湛非鱼的藏书拿到院子里晒着,看了一眼坐在廊庑下看书的自家小姐,“乡试在三年后,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顾学士肯定是让小姐出去多走走。”

主要是湛非鱼读书太用功,每日都不折不扣按照时间表来,落下一点功课,小姐不睡觉都要补回来,何暖有时候想想都感觉可怕,这般日日的苦读下去,也难怪读书人清贵,实在是非常人所为。

“出门太折腾,更别说游学了。”湛非鱼苦着脸,往椅子后一倒,手中的书顺势盖在了脸上。

外人都说她读书用功,湛非鱼实在是没有退路只能读书科举,但凡有办法,她只会当一条咸鱼苟一辈子。

所以比起风餐露宿的游学,湛非鱼宁可闭门读书啊,至少吃喝都有阿暖在,自己只要负责读书就好。

何暖怔了一下,有些不解的,毕竟一般读书人更喜欢游学,去外面走走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总比这小小的院子有吸引力,小姐又不是书呆子。

湛非鱼慢悠悠的开口:“老师用心险恶,游学一趟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一路上车马劳顿不说,关键是该读的书还要读,该写的文章还要写,只有三公子那样的人才喜欢游学啊,真正读书人就该好好读书,游学绝对是不务正业!”

听着湛非鱼铿锵有力又充满怨气的话,何暖转念一想还挺有道理的,游学不代表不用读书,只是暂时放缓了读书的进度,日后还得补回来,这样算来的确更辛苦。

何生把第二封信送来时,湛非鱼正在书房冥思苦想着该如何给顾学士回信,打消让自己游学的念头。

九月虽然秋高气爽,可湛非鱼对游学真没兴趣,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吃喝车马也就不说了,关键是想到在外面如厕,那一言难尽、生不如死的感觉……

不行一定要让老师打消这念头,湛非鱼端正的坐直了身体,直到何生踏着暮色拿着信进来了。

“丰州的信?”湛非鱼诧异了一下,接过信还没打开,就闻到了一股怪异而难闻的气味。

“信已经检查过了,无毒,应该是干涸的血腥味。”何生沉声回了一句。

他们也是防止有人在信中下毒,所以即便是顾学士送来的信,也会经过检查,但并不会看信中内容。

湛非鱼抽出信纸,果真有干涸的血迹,而信却是刘百户派人送过来的,只不过是他的绝笔信,谁能想到短短数月,那个在丰州横行霸道、违法作歹的刘百户竟然就这么死了。

而他最后一封信不是给皇商刘家,也不是给他身边那些伺候的女子,却给湛非鱼这个几面之缘的仇人。

自古言秋悲寂寥,湛非鱼发现自己对刘百户的死也有些感伤,不是他不该死,湛非鱼忽然感觉人世无常,善人也好,恶人也罢,终究是难逃一死。

把信递给了一旁的何生,湛非鱼已经平复了情绪,看了一眼书桌上顾学士的信,“查一下刘和锋是怎么死的,明日收拾一下,后天我去游学。”

何生快速的看完了信,也惊诧了一下,随即就退出了书房,不打扰湛非鱼读书。

丰州虽然远,不过禁龙卫有特殊的传信手段,等到第三日湛非鱼启程时,何生已经收到了详细的消息。

湛非鱼出行还是轻装简阵,两辆马车,一辆自己坐,一辆马车放着行李。

出门前一日,湛非鱼没回去,让何生去了一趟金林村告辞,而湛非鱼则送了几封信出去交待了一下自己游学的路线,至少明三不用来上泗县找自己了,省的扑了空。

等赶了半日的路在林子里休息时,何生快速的把刘百户被杀的情况说了一下。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湛非鱼明白的点点头,刘和锋估计自己都没想到他会死在一个普通的镖师手中。

刘和锋作恶多端,和当初宏儿的遭遇一般,这一次被他毒打的却是武大叔的老来子,小孩子在路边玩,藤球砸了刘和锋的坐骑上,之后七岁的孩子却被刘和锋狠狠抽了一顿鞭子。

七岁的孩子体弱,再加上惊吓过度,夜里就起热了,大夫也来了,不管是针灸还是喝药,高热一直没下去,三日之后武家老来子就这么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生架起了火堆,帮着何暖把铜壶放上去烧热水,“武家当年是一子一女,大儿子也是七岁那年元宵节看花灯的时候被拍花子给拐走了,就剩下一个女儿,武家夫妇差一点哭瞎了双眼。”

普通人家都是这般,没了儿子就等于断绝了香火,而且也会被人瞧不起,大儿子被拐走,武家夫妇要不是还有个小女儿,估计真的会卖了所有家当去找儿子。

谁知道小女儿出嫁那一年,武婶子竟然有了孩子,还一举得男,武家夫妇俩总算从多年的痛苦里走了出来,对小儿子也娇惯了一些。

可谁能想到还是遇到了这般祸事,七岁的小儿子命丧在刘百户手里。

“头七都没过,武大叔拿了家里的菜刀在刘和锋必经的路上想要杀了他给小儿子报仇。”何生即便没有娶妻生子,却也能想象武大叔的丧子之痛,寄予所有希望的小儿子就这样活生生被人打死了,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人都接受不了。

之后的事何生不说湛非鱼也能猜个大概,刘和锋是武官,他身边也还有两个亲卫跟随,武大叔的菜刀估计没举起来就被抓起来。

当街截杀卫所百户,再加上丰州上下都奉承着刘和锋,捕快打板子的时候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要了武大叔的命,更何况他本就因为小儿子的死存了死志。

哭的昏厥过去的武大婶还没有安葬惨死的小儿子,就看到了被抬回来的武大叔的尸体,把家中钱财交给了武家的长辈,武大婶一头撞死在棺材上,一家三口就这么走了。

“武家长子被拐走时已经七岁了,已经记的事。”何生把烧开的铜壶拿了下来,这才继续说道;“只是他被卖身为奴,没办法逃出来,直到后来学了点武艺傍身,又拼死救了东家,这才脱了奴籍,当了镖师后,武家长子存了两年银子就从千里之外赶回丰州。”

可等他回到家,看到的却是记忆里的小院子已经被卖了,住了陌生人,而他思思念念的爹娘却化为了山上的坟茔,旁边一个小小的坟茔埋葬的是他不曾见过的小弟弟。

伤筋动骨一百天,刘和锋断了腿,他又是个武者,一直在家中休养不曾去卫所,刚好刘府招小厮,武家长子的机会就来了。

刘和锋估计到死都没想到自己会命丧在一个小人物手里,他高傲狂妄,所以根本没想到还有人敢刺杀自己,最后却武家长子一刀扎进了胸口,刀子扎的深,只余下刀柄在外面。

府里有给刘和锋看腿伤的大夫,可即便大夫来的极快,但也只能给刘和锋争取了片刻时间,他只来得及给湛非鱼写了一封绝壁信就一命呜呼。

“善恶终有报。”湛非鱼即便和刘和锋曾有过交易,却也只能说他的死是罪有应得,“一会我写两封信,替我送去丰州。”

“是,小姐。”何生并没有多问,不过大致能猜到。

刘和锋死了,武大叔一家四口包括他的长子也死了,可武家还有一个外嫁女,还有族人和亲朋,湛非鱼去了信给齐同知和孟知州,算是给武家人寻个庇护。

皇商刘家再强,毕竟人不在丰州,鞭长莫及,而有了孟知州和齐同知暗中的帮忙,总不至于家破人亡,至于刘家的报复,湛非鱼也只能挡住这些,更多的她也是无能为力。

……

既然是游学,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淮安府已经是九月中旬,湛非鱼早晚都要加一件对襟秋衣保暖。

“等等,下马车检查。”城门口,负责看守的衙役高声开口,直接拦下了一辆辆进城的马车,不过也只是往车厢里简单看了两眼就放行了,并不是多严。

可湛非鱼没想到等到自家马车被检查时,衙役眉头一皱,“你这样不准进城。”

呃……湛非鱼抬起头,白嫩的包子脸上是不解之色,自己这装扮有什么问题?

何暖手巧,今儿用各种颜色的发带给湛非鱼梳了一头的小辫子,发带尾端还挂着珍珠,看着华贵却不失童趣。

至于衣裳则是浅绿色撒花罗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勾银边的罩衣,再加上湛非鱼这长相,任谁都能看出小姑娘有来头,这一身装扮没个百两银子可置办不下来。

“不准进就不准进,甭废话,退到一旁边挡着后面的人了。”衙役脾气暴躁,也可能这几日连轴转的太辛劳,态度格外恶劣,凶神恶煞的就开口驱赶,连个理由都没说。

“阿生,先退到旁边去。”湛非鱼也没计较。

这一路过来,遇到过劫道的,也碰到过地痞无赖,还有看着和善却是碰瓷讹诈的骗子,湛非鱼发现自己的涵养越来越好了,刀架脖子上她估计都不会生气了,倒真应了那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何生立刻赶着马车退到不远处的路边上,“小姐,我去打听一下。”

城门口还有不少小摊子,卖菜卖器物的都有,也有卖茶水什么的,何生花了两文钱喝了一杯粗茶,“老丈,不知官爷为何拦着我们不准进城?”

卖茶水的老丈远远看了一眼停路边的马车,又看了一眼城门口忙碌的衙役,这才道;“后生是外地来的吧?你不知道淮安府这段时间满城缟素,你看进城的人都穿着素色衣裳,女眷至多戴了银簪子。”

饶是何生想过各种原因,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小姐今儿穿着浅绿色裙裳,头上也应该有头饰,阿暖一路上闲着无聊,特别热衷给小姐打扮。

老丈压低了声音,“刘家办丧事呢,后生你们要进城就注意一点,别犯了忌讳。”

马车里,湛非鱼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越看越感觉不对劲,“阿暖,那几个人都穿着孝衣?”

先后进城的几个大婶子小媳妇,明显就是不认识的,可却头穿着白色孝服,有两个妇人头上还戴着白花。

湛非鱼再定睛一看,排队检查等候入城的队伍里,就没看到一件亮色的衣裳,所有人也都绷着脸,即便说话也是面无表情,孩童也没有嬉闹。

“小姐,打听清楚了。”何生走到马车边,刚开口就听到湛非鱼先说话了。

目光依旧看着马车外,湛非鱼开口道;“是不是刘和锋死了,所以整个淮安府都在给刘和锋披麻戴孝呢。”

这话说的嘲讽,除非是当今圣上出事了,否则民间谁会满城缟素,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湛非鱼冷笑道;“南陈北刘果真是名不虚传。”

之前湛非鱼在南宣府,后来又去了丰州,在江南道都属于南方,也是陈家的地盘,而陈家不单单是百年世家,更是大皇子外家,所以南陈北刘这说法并没人敢提,把书香门第和皇商贱籍相提并论,这不是打陈家的脸。

可这一路北上,湛非鱼就听到了不少,江南道北面三府都是陈家的地盘,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啊,满城缟素,皇商刘家不是地头蛇,更像是土皇帝!

“是,城里但凡有喜宴喜事的都把日子往后推了。”何生也感觉到震惊,这死的就是百户而已啊,刘家却如此浩荡的声势,即便是皇亲国戚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排场,只能说皇商刘家在淮安三府的影响有多大。

何暖也是眉头直皱,看了一眼湛非鱼,“小姐,我们怎么办?”

虽说何暖不是惹事的性子,可一想到因为刘和锋的死,小姐进城都要换衣裳,连个首饰都不能带,何暖脸色就有些难看,刘和锋不过是个草菅人命的凶徒而已,何德何能让整个安淮府的百姓如此“拥戴敬畏”,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头饰拿下来,使点银子。”湛非鱼也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片刻后,何生再次牵着马车到了城门口,这一次换了个衙役,看着何生塞到掌心里的碎银子,再打量了一眼湛非鱼和何暖,也没穿什么大红大绿的衣裳,挥挥手就让马车过去了。

进了城,看着沿街铺子都挂了幡,地上还有被秋风卷起的纸钱,一路上行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了,湛非鱼嘴角勾起讥讽的冷笑,看来刘家在安淮三府的震慑力都强过陈家。

湛非鱼即便和陈学政结了仇,可参加院试的那些考生也好,阅卷官也罢,包括此前去丰州,孟知州他们虽然捧着刘和锋,却也没到这种程度。

“几位客人是住店还是吃饭?”店小二没了往日的热情,只是凑上来问了一句,“还有一个单独的院子空着,客人若是再来晚一点就没地方住了。”

单独的院子肯定是价格不菲,普通客人舍不得银子这才空了下来。

湛非鱼下了马车,回头看了看四周,眼前的兴隆客栈却是临街的三层楼,还有单独的院子,想来后院地方也不小,这么大的客栈竟然都住满了。

“客栈生意极好?”湛非鱼问了一句就向着客栈走了进去,秋老虎也热的厉害,待在马车里一会就热出一身汗来。

店小二一看湛非鱼这模样,即便外面的白色的罩衣系了带子,可依稀能看到里面淡绿色的裙子,不要低声提醒道;“小姐还是要注意点一点,这几日城里不太平,主要是来刘家镇的人太多。”

刘家镇只听名字便知道这是刘家的地盘,并不是店小二夸大其词,整个刘家镇居住的都是刘家的人,有刘氏族人,有些则是刘家的姻亲。

有传言说若是刘家的仆役逃走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都逃不出刘家的地盘,皇商刘家就是这么大,足足占据了整个镇。

而刘和锋的死讯传出去之后,安淮三个府的大大小小的家族都来刘家吊唁,而能进入刘家镇居住的不是来头极大的大家族,就是和刘家沾亲带故的。

而余下的人,只能就近住在淮安府,这里距离刘家镇极近,走路也就半个时辰,若是马车就更快了,所以府城的客栈酒肆一下子都住满了,有些人都租住了普通百姓家中。

估计不是饭点,所以楼上的雅间倒是空了下来,店小二泡了茶倒了四杯,这才再次提醒道;“这几日府中都食素,几位客人多担待。”

说起来店小二也无奈啊,哪有来酒楼客栈吃素菜的,可就算客栈有了荤腥,估计也没人敢点敢吃,一不留心被人看到了,到时候报给了刘家,到时候就倒大霉了。

这一下不说何暖了,连何生脸色都难看了几分,他们不是不能吃苦,可湛非鱼一路车马劳顿,总该在客栈的时候补补身体,结果到了淮安府却只能吃素食。

“无妨,捡几个招牌素菜送上来。”湛非鱼进城这一路所见所闻,她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只能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老师让自己出来游学的确是对的。

“小姐放心,我们大师傅以前做过素斋,素菜最拿手。”店小二赶忙应下,也松了一口气。

就因为都是素菜,这几日有客人心里窝火,又不敢抱怨刘家,最后被刁难被撒气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遇到不讲理的被踢几脚都是轻的。

湛非鱼坐在临窗的位置,侧过头便能看到街上的行人,整个淮安府都被白色包围了,人人都哭丧着脸,穿着素衣,就跟死的是自己长辈祖宗一般。

“小姐,你回去刘家吗?”何暖低声问道。

其实何暖和何生都不知道湛非鱼当初和刘和锋到底谈了什么,刘和锋不顾和丘千户、张通判之间多年的关系,直接帮着把齐桁小胖子给救出来了。

而这一次刘和锋被武家长子所杀,最后一封信也是送给了湛非鱼,这着实让人想不通,好在何暖、何生都不是好奇的人,湛非鱼不说,他们兄妹也不会追问。

“人既然死了,总要过去看看,权当给齐桁还了救命之恩。”湛非鱼对刘和锋只是普通的交易关系,即便人已经死了,湛非鱼也不会说去祭拜,而去刘家这一趟,仅仅是为了当初齐桁的事。

片刻后,店小二把饭菜送了过来,虽然都是素食,可口味的确不错。

湛非鱼这边还没有吃完,外面就传来了嘈杂声,还有掌柜的赔罪声,听得出那叫嚣的声音很是张狂。

“行了,这院子我要了。”说话的纨绔嫌弃的一把推开啰嗦的掌柜的,一脚踢开了雅阁的门,看了一眼里面的四人,微微诧异了一下。

兴隆客栈是淮安府最大的客栈,这单独的院子价格也不低,一日就要十两银子,当然这也包括一日三餐的食材,但能住得起的都是不差银子的主。

“就是这几人?”纨绔再次看了看,湛非鱼侧过头看着窗户外,是个小姑娘,自然被纨绔的排除在外了。

再看余下三人,马车夫穿着普通,面容也普通,也不可能是主人家,至于何生何暖兄妹俩,何生这老实巴交的长相,丢人群里都找不出来。

所以纨绔最后看向何暖,趾高气昂的开口:“你们之前的那院子小爷要了,赶快去帮东西收收,否则别怪小爷把你们行礼丢出去。”

何暖还在恼火让湛非鱼吃的这么素,连个漂亮的头饰都不能佩戴,这会看到找事的纨绔,性子温和的何暖冷笑道;“先来后到,院子我们已经租下了,你们去其他客栈吧。”

听到这话的纨绔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走了进来,一脚踩着椅子上,瞅着何暖直接开口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小爷文刀刘,你敢和我这么说话?行了,看你是个姑娘家,小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你这一次,掌柜的,派个人去收拾院子,若是怠慢了贵客,你这兴隆客栈也不用开了!”

在安淮三府,只要你姓刘,还是上了刘家族谱的那个刘,那么你在三府就能横着走,没人敢得罪,别说吃个霸王餐,只要不太过分,随便找家店铺都能借个三五两银子。

刘家人就是这么狂,不过刘家的规矩也摆在这里,再闹都不会太出格,不会出人命,不会把人逼的家破人亡,刘家就好比跗骨之蛆,让你死不了,却会整日趴在你身上喝血。

“我如果不答应呢?”湛非鱼转过身来,冷眼看着显摆姓氏的纨绔。

这放到京城,是个皇亲国戚,湛非鱼感觉还正常一点,可一个皇商的族人,就敢在府城这么狂妄,湛非鱼倒想看看淮安知府会如何处理。

估计没想到还有人敢拒绝刘家人,纨绔呆愣了半晌,看稀奇一般看着湛非鱼,对上她这唇红齿白的模样,却也知道自己刚刚认错人了,这一桌子做主的估计是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大家族娇养长大的。

“行了,你年纪小,小爷也不欺负你,你问问掌柜的,今儿小爷的话搁在这里,别说十两银子,就算你给了一百两,掌柜的敢让你住吗?”纨绔昂着下巴,笑的异常嘚瑟。

一旁掌柜的苦着脸,这话该怎么回啊?他是个生意人,总不能放着生意不做,一日就十两银子的房费,住个十天半个月就上百两了。

可要是得罪了刘家,即便东家和刘家有几分交情,可最后被迁怒的估计是自己这个掌柜的,这么一想,掌柜的哀求的看向湛非鱼,“小姐,要不老朽给您另外寻个住所,保管也清净。”

“外地来的吧,难怪不知道,行了,不知者无罪。”纨绔一听掌柜的这话就更加得意了,提点的看了看湛非鱼,“你要是想在淮安府这段时间安安生生的,不如意思一下,小爷保管没有不长眼的人会找上你,否则你一个小姑娘可要吃亏的。”

湛非鱼看着眼底冒着贪婪的纨绔,挥手让掌柜的离开了。

何生走过去顺手把雅间的门给关上,湛非鱼看着一瞬间紧张起来的纨绔,不由笑着开口;“你这是打算抢占了我的院子,然后转手再租出去赚个差价。”

呃……纨绔傻眼的愣住了,刚刚他还担心会被两个男人打,毕竟他一个人,身体也干瘦没劲,何生和马车夫看着虽普通,但这体魄也看就是个有力气的,可谁知道湛非鱼一开口就把他老底子给掀开了。

“十两银子,把你知道的关于刘家的事都说说。”湛非鱼也大方,她一开口,何暖就把十两的银锭子放在了桌上。

这纨绔虽然架势装的十足,可这衣裳一看就是改过的,而且他的手,掌心里有些茧子,身上佩戴的玉佩也是个劣质品,通身都是破绽。

十两银子啊,够自己省吃俭用花一年了,纨绔狠狠抹了一把脸,估计看湛非鱼是个小姑娘,没多少威胁,这才拉过椅子坐了下来,顺手拿过馒头啃了两口,含混不清的开口;“我姓刘可没有骗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刘大鹏是也。”

只不过淮安三府刘姓人不少,但并不是每一个姓刘的都是皇商刘家的人,刘大鹏就是个坑蒙拐骗的,不过他道行挺深,招摇撞骗三年了,都没被人识破过,没想到今儿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头,不过想到被收进怀里的十两银子,也值了。

“我也是在官道外安排了人,这才打探到了一点消息,马上有两个丰州来的贵客要来刘家吊唁,但听说贵客不打算入住刘家镇,而府城已经没客栈了,所以我这就不盯上小姐你的这个院子。”刘大鹏嘿嘿笑着,他这些年也骗了不少银子,可惜啊,花出去的更多,手里都没个存银。

毕竟要招摇撞骗,这行头肯定要置办起来,而且还不能只一身,春夏秋冬都得有,要让人帮忙打探消息,那这好处费肯定也是要给的,就好比城外官道的茶寮,他就是花了银子才能让茶寮老丈的小儿子给自己传消息。

而在府城里,刘大鹏更是收买了不少酒楼客栈的伙计,也就一句话的事,不会给自己惹麻烦,还能拿银子,伙计们肯定都答应,这不刘大鹏打消息才会这么灵通,知道客栈的好房间都没有了,就兴隆客栈还剩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