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圆夜

“沒关系.说吧.你不仅是石府的丫鬟.也是我的朋友啊……”以青穿着一袭青色衣裙笑了.

“那.我想问一下.我哥石后怎么沒回來啊.”

石后.那个永远陪在石亨身边的影子.默默做好属于自己分内的工作.以青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虽然不太说话.心思却是通透的.总能明白石亨的不可言说的意图.

回來的路上.自己也曾经问过石亨.怎么石后沒有回來.

石亨淡定一笑.要自己不用担心.虽然因为阳和口惨败.自己与他失去了联络.但是两人早已约定好.若发生什么意外.就分别赶回京城相见.若是石后早一步.便回石府报信.老夫人自然会有对策;若是自己早一步的话……

以青记得他说道这里.停顿了.声音沉了下去.说道.我自然会派人寻他回來.他跟着我这么久.即使不幸丢失了性命.自己也一定会找到他的尸体.带着他入土为安.

那是一份自己不太明白的情感.亦仆亦友.却无比深厚.

以青挽着清爽的发髻.身着老夫人准备好的青色裙衫.如一株静静舒展着腰肢的兰草.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一脸忐忑的巧菊的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笑道:“巧菊姐姐.别担心.石后大哥去办事了.姐夫已有了安排.相信不久后你们兄妹便会重逢的.”

巧菊如释重负的展开了眉眼.欣喜地冲以青点头谢道:“多谢二小姐相告.”

“这有什么的.不过是一句话罢了.”以青想起她之前看石亨时奇怪的神色.明白过來.“难道你吃饭前就想问姐夫了么.可是却……”

巧菊点点头:“二小姐明察.只是老夫人早就三令五申下过命令的.这府里的丫头沒有她的应允是不能和少爷说话的.尽管少爷并不常回來.但是谁若是擅自与他交谈.就会被撵出府去.无论是谁犯了这条都是这个下场.就连……”

以青见巧菊张了张嘴.却又停下不说.心中虽然诧异府里何时多了这条规矩.却很快知晓了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她是怕重蹈覆辙.有人心存非分之想.再走了巧兰的老路.便问道:“老夫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么阖家大小自然应该听命才是.怎么还有特殊之人么.”

巧菊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出來:“嗯.那人就是表小姐.”她指了指后院说道.“自从大小……不.是少奶奶去了之后.老夫人便让人安排那时候还是昏迷不醒表小姐进了听雪楼居住.对外只声称是二小姐您伤心过度.需要静养.可谁知……”

“怎么了么.”以青不由插嘴道.“难道黄姐姐不愿意么.”

“不是不愿意.比这糟糕的多.”巧菊回想道.“表小姐昏迷了三个月后才苏醒过來.可谁知道醒过來时.问她发生了什么她通通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以青直觉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情.谨慎地问道.

“表小姐她啊.直说自己已经嫁给了少爷.两人是刚刚成亲的新婚夫妻呢.”

“……”以青心头滑过三条黑线.怎么会这样.

“不仅如此.”巧菊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更奇怪的是.她每天早上醒过來.都说两人昨日才刚刚成亲.好像她的日子静止了一样.只有一天在重复的过.”

以青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儿.当初她被人绑走.而后又无缘无故地被放了回來.是被人下了药么.能有这么高深的技艺.八成应该是梅家人做的吧.

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梅家仿佛并沒有形成自己的势力.自己看到的只有齐中远和方家身后的力量.梅家看起來好似沒有参与.却又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包括梅蕴寒与齐中远和肥头大耳的“方哥哥”错乱的婚约.无处不在的梅蕴寒的药的异香.还有那怎么也找不到的蜜饯罐子.

巧菊见以青愣愣的.以为她被吓着了.连忙陪着不是道:“二小姐.巧菊该死.跟您说这些话.惊扰到您就是我的罪过了.”

以青回过神來.忙挤出笑容.摆摆手:“哪有啊.这点儿小事儿还吓不到我.只是.黄姐姐那样火爆的脾气.怎么不去找姐夫呢.”

“黄家舅老爷在这陪了她半年.怕表小姐更难过就哄着她说将军去大同打仗去了.日后定能飞黄腾达.让表小姐耐心等待.更何况.她的每一天都是同一天.也就不计较了.”

以青想起那个叫做黄英尹的老头.笑眯眯的样子有些模糊了.便问道:“黄伯伯还在这么.怎么刚刚吃饭时沒有见到呢.”

巧菊语带哀戚的回答说:“舅老爷见表小姐疯疯傻傻的.心中愁苦.老夫人又不许他遍寻名医.熬不上两年.就撒手去了.棺椁也运回了苏州去了.”

原來.自己真的离开很久了.

很多人和事儿都变了.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归來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以青的心里默默念起了这两句诗來.有些怅惘.

“青儿.青儿……”

门外传來老夫人苍老的声音.以青一怔连忙带着巧菊开门迎见.只见老夫人加了一件长衫在外面.石亨弓着腰.恭谨地搀着她站在房门外.

听到门开的声音.老夫人张开双臂.笑着说:“青儿來.让老太婆抱抱你.”

以青抿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轻轻钻进了老夫人的怀抱.从前.自己只到她的腰侧.如今却只能弯着腿才能把头靠在老人的肩膀上了.

老夫人摸着她梳理好的发髻.笑道:“巧菊手还算巧的.只是.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头发.”

头发.

以青才知道.老夫人说的是自己的断发.是被齐中远削去的断发.难道刚刚老夫人叫石亨独处.就是为了问问原因么.

“青儿啊.以后不用再担心了.”老夫人笑道.“我与季安已经说好了.若是将來.你再被伤到一丝一毫.我黄毓秀就再沒有这个儿子.”

以青忙抬起头來.看向石亨.怎么能把齐中远的事情告诉老夫人.惹她担心呢.

石亨一脸无奈的看着她.长眉不展.

以青笑着说:“老夫人.都过去了.青儿不是现在正活蹦乱跳的站在您面前么.”

老夫人摸上面前以青的脸庞.笑了:“可惜啊.青儿长大了.我却老了.”

“老夫人……”以青的声音也变得悲伤起來.

“呵呵.”老夫人却豁达一笑.“生老病死.谁都逃不了.看开些.巧菊.走.去看看院子里可都准备好了沒有.这些个丫头婆子.沒人管束她们.越发懒怠了.”

石亨与以青并肩.看着巧菊扶着老夫人走进浓浓的月色当中去.转过头來.彼此相视一笑.

以青调皮地眨眨眼:“这下子.我可有‘尚方宝剑’了.”

“母亲最疼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惜啊.我这亲儿子倒要变成过继來的了.”石亨夸张的苦着脸.笑道.

“原來.老夫人的本命叫做黄毓秀啊.”以青点头笑着.“钟灵毓秀.果然不错.”

“要说这钟灵毓秀.舍你其谁呢.”

以青瞧着石亨定定的看着自己.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心内羞赧.故作轻松道:“我穿的都是新衣服.当然美美的啊.姐夫你也快去换身衣服來吧.我都能闻到路上的尘土味儿.”

石亨伸出大手來.曲起食指刮了刮以青小巧的鼻头.乐道:“知道啦.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说着.他也上下打量故作挑剔地看着以青.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妥一样.皱眉问道:“怎么这样素净.连只簪花都沒插啊.哪里像富贵之女啊.”

以青早料到他会问.就忽闪忽闪地眨着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发髻:“喏.我们说好的.回到京城.你要还给我的.”

石亨才恍然大悟.好气地笑道:“你这个精细鬼儿.怎么这样小气.”

“一码归一码么.”以青摇着头.笑了:“再说.大丈夫自当言而有信.除非……”

“除非什么.”石亨满眼都是笑意.操着手看她.

“除非啊.你承认你是女子.我就将那小凤凰送给你.只当是你新生活的一份大礼.如何.”以青扬起眉毛看着他.就如一只倨傲的猫咪.

“哈哈.”石亨撑不住笑了.大手揉乱了以青的刘海.连声道:“你啊你.最是什么都敢说.等着啊.”说着.便转身出了瑞安堂.直奔着季平园去了.路上正好碰到了已经梳洗更衣过的黄实本和卫林.黄实本眨着一双狐狸眼问道:“季安.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啊.”

石亨打着哈哈道:“沐浴更衣下.免得亵渎了神灵.”

黄实本一乐.打趣道:“这中秋月神.向來是女拜男不拜的.你冲撞不着啊.是不是准备了什么惊喜.打算给某人看呢啊.”

石亨无奈地笑了笑.仿佛看到了又一个小无赖.也不分辨.急急往季平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