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棋
第984章棋
荡芽山上空。
一朵白云于空中悠悠飘荡。
云上，和合道君回首瞥了一眼再次陷入无尽云雾中的罗浮山门。
回转头看向张克，只见其眉头微锁，双目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掌门！”
耳中听到和合道君的声音，张克将心中思绪散去。
“嗯？”
和合道君沉吟着发出疑问。
“掌门认为‘罗浮宫’众人之言语有几分可信？”
张克淡然一笑。
“天道运转如轮，世间万物始终都处于变化之中。
天庭刚刚崩灭之时，‘罗浮宫’或许会对天庭怀有坚定的追随之意。
数万年来，虚空万界的天庭旧部一直被各方势力追剿围杀。
‘罗浮宫’身上的天庭余孽标签一日不消除，头顶就始终有一柄利刃在悬着，谁也不知道这把刀何时会落下。
用惶惶不可终日来形容‘罗浮宫’一众人等或许有些夸张，但其等受到的煎熬一定不会少。
不管当初‘罗浮宫’对天庭是何等的忠心，可人是会变的。
让一群从未直接感受过天庭恩泽的人却世世代代向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号效忠，这怎么可能。”
和合道君也觉得罗浮道君之前的言语有些荒谬。
任何一家宗门，尤其是‘罗浮宫’这等上品宗门，掌控者所做出的每一个决策都关乎着无数人的利益与生死。
他不相信罗浮道君可以为了天庭而无视门中亿万人的生死。
即使他有此意，门中其他人也绝不会放任其如此肆意妄为。
但为何就连田阗道君等人也都没有表露出反对的意见呢？
张克只看和合道君脸上的神色，便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
“罗浮道君之前所说的‘蟠桃园’之事以及昊天玉帝姓张这等话听听便好，莫要当真。
他此话的言下之意是说我乃昊天玉帝转世之身，所以会获得‘蟠桃园’，也因为有前世之因果，才会决定重建天庭。
实际上，我与那昊天玉帝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身为道君，这点认知我还是可以肯定的。
何况，谁又能证明昊天玉帝已经陨落，说不定此刻他正在哪方星域中征战呢。”
和合道君有些疑惑地道：
“那为何‘罗浮宫’会支持掌门重建天庭？”
张克沉吟道：
“我之前也在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倒也有了一些推测，还要请你帮着参详一下。”
略做停顿，张克接着道：
“我猜测昔日‘罗浮宫’建立之后，第一代天官可能在宗门中留下了后手。
这方面有几类可以参考，比如说心愿大誓或者誓言契书等。
以天庭的底蕴，加上架阁库本就是机要所在，这类反制手段一定极为擅长。”
和合道君闻言点头。
无论在任何宗门，架阁库的重要性都毋庸置疑。
张克在‘先天一气宗’内第一次领取‘先攻’秘术的时候，宗门架阁库便置于一方独立秘境之中，且还有秘境之灵守护。
张克继续道：
“此外，也可能当年整理‘罗浮宫’九大核心功法的一干人在功法中预留了后手。
我所知道的此类手段就有数种。
比如说在功法中蕴藏神魂密咒，每运转一次周天都会加深密咒对神魂的影响。
我在转轮教会的祷言中加持了‘九字真言’的言法印诀，可以提升信徒的心志，还能形成一种独特的领域加强信徒对教会的认同感。
如果我愿意，也能在此祷言中加入类似的神魂密咒，只是我不屑于此罢了。
此外，在功法中，还可以设置一些突破境界的障碍，而在这破境之法中便能做下手脚。
本门外传的‘十二元辰观相法’就因为没有核心的‘元辰’观想，散修修炼此法突破境界时的难度极高。
本门以此法网罗了无数的散修，换个方法也能对散修加以制约，‘罗浮宫’或许也有类似的手段。
这种手段初时不显异常，但随着境界修为提高，无数次修炼产生的神魂密咒等手段会如层层叠叠的蛛网一样将修行者的神魂禁锁其中。
如果我是‘罗浮宫’天官，为了将来宗门弟子能够继续为天庭效力，也一定会这么做。”
和合道君若有所悟地道：
“怪不得‘罗浮宫’拒绝了掌门送出的‘巨神兵’炼制之法，想必是有了前车之鉴啊。
这么说，‘罗浮宫’并非真的赞同掌门重建天庭，只是受到某种钳制才不得已而为之。”
张克微微摇了摇头。
“这倒也未必，‘罗浮宫’身为天庭旧部，数万年的耳濡目染，心中未必没有执念。
其次，我若重建天庭，也等于将外界昔日天庭敌对势力的目光吸引到我的身上，这样对‘罗浮宫’也有好处，可以减轻他们心中的压力。
此外，若是我重建天庭成功，他等从此再也不用谨言慎行地活着，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出现于世人面前。
因此，我觉得‘罗浮宫’还是趋向于赞成重建天庭的。”
说到此处，张克转头看向和合道君。
“对了，和合你又是何时看出我有重建天庭之意的？”
和合道君笑道：
“自从得到玄牝掌教陨落的消息，我立刻便组织门中对‘先天一气南宗’进行了彻彻底底的调查。
通过调查我发现一件非常令人困惑的事情。
那就是‘先天一气南宗’自建立之后，就一直在极力地推动着修行界的发展，不断地将自身的理念以及各种促进修行界变化的事物向外传播。
这其中包含哪些东西，以这一千年来修行界的发展与过去数万年做个比较就清楚了。
我发现有时候‘先天一气南宗’为了让天下宗门及修行者能够发展的更加快速，甚至会牺牲自己的利益来进行扶持。
这就有些令我困惑不解了。
如果‘先天一气南宗’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宗门，那就不应该将自身的各种知识向外传播，毕竟这样做会导致其它宗门更加强大，为自己增加一个又一个的对手。
开始我以为掌门只是想让蔚蓝界的力量变强，以此来对抗未来的‘仙门’大劫。
可当我发现‘先天一气南宗’不断地将自身利益与天下宗门乃至无数修行者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后，我就知道自己的认识出现了错误。
因为天下第一的宗门根本无需与任何宗门产生牵连，他们只需自己变的强大就可以了，比如说‘道德宗’。
后来我将整个蔚蓝界绘制成一张图，并将‘先天一气南宗’的各项举措及向外传播的知识填补其中，才赫然发现，蔚蓝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先天一气南宗’的影子。
从修行界到世俗界，从高端战斗力量到日常生活用度，‘先天一气南宗’将自己完完全渗入、融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恍恍惚惚间，我感觉这张图就像是一个将无数力量整合在一起的巨人，一个名为‘先天一气南宗’的巨人。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先天一气南宗’为何会将无数的知识向外传播，并不遗余力地帮助天下宗门及修行者变的强大。
因为，‘先天一气南宗’早已将整个蔚蓝界的一切，包括宗门、地域、资源，所有的生灵、甚至是微不足道的虫豸与空气都看成是自己的东西。
这样一想就不难理解‘先天一气南宗’的用意了，毕竟任何人都希望凡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越强大越好。
当我心中有了底，面见掌门时再看到‘凌霄殿’三个字时，自然就明白了掌门的心意。”
张克微微叹了口气。
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既然和合道君、‘罗浮宫’众人能够看出自己的心意，那就一定还有人也看出了这一点。
想到还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窥探着自己，张克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种紧迫感。
白云在空中缓缓飘荡前行，云上陷入了寂静。
片刻后，张克转眼见和合道君似乎欲言又止，便道：
“可是还有话要说？”
和合道君沉吟着道：
“听‘罗浮宫’之意，诸天万界似乎一直有生灵在围杀天庭旧部，这其中甚至有道尊、天尊等不可直视的存在。
掌门将来整合本界力量时不如换个名号，‘天庭’之名还是莫要再沿用了。”
张克双眉一挑，淡淡道：
“最初我之所以想要建立天庭，其实是为了整合本界力量来对抗‘仙门’大劫。
但到了如今，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为了对抗劫难还是心中执念难消了。
不过，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生而为人，怎能避难畏艰，就算为了‘天庭’这两个字，昔日的因果该来就让他来，我一力担着就是。”
和合道君此时发现了自己与张克最大的区别。
在遇到难以抵御的危险时，自己的策略是迂回转进。
当初在得知玄牝道君陨落，和合道君并没有想过与张克拼死一战报仇，而是伏低做小将敌对关系进行转圜。
而张克遇到危难的做法却是迎难直上，正面与之相抗。
像这种人，如果没有死在冲锋的路上，就一定会成为震古烁今的人物。
很难说两种方法究竟哪种更加正确，但不可否认的是，张克的做法更加令人敬服。
和合道君正自心中暗自佩服，忽地见张克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笑意，悠悠然道：
“有敌人就一定有朋友。
昔日天庭何等辉煌煊赫，只是破灭之后才成为了一片散沙。
这数万年来，那无数被追剿围杀的天庭旧部想必也早已都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只要‘天庭’这杆旗子竖起来，固然会有无数的敌人与对手，但同样也会有志同道合之辈来投。
呵呵，‘蟠桃园’、张姓，此说法未必便没有可取之处。”
和合道君迟疑了一下。
“可是...”
张克打断他的言辞。
“可是重新建立的天庭一定要扛过最初的各方打击才行，对不对？”
和合道君点了点头。
张克负手背后，双眼直视苍穹，似乎在与某些存在对视。
“以道君之身重建天庭，自然是无法摄服四方的。
我准备等成就道尊之后，再去建立天庭。”
略做停顿之后，继续道：
“至少也要在道君境界的巅峰时重建，而且还要将本界的各种力量强化到极致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抵抗住来自各方无有穷尽的恶意。”
张克看待事情的角度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虽然‘罗浮宫’众人信誓旦旦地说有道尊、天尊暗自谋算天庭旧部，可张克隐隐感觉并非如此。
如果真的有天尊这等境界的大能想要覆灭天庭旧部，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残存到现在。
而且，随着修为境界的提高，张克对宇宙间大道规则的运转规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即使是已经超脱自我，与时空共存的天尊，依然要受到某些大道规则的约束，这或许与天尊选取的大道有关。
如果将宇宙看作是一个棋盘，元神之下皆为棋子，生死由命不由己。
道君为仙，脱离棋子命运，从棋盘中跳出来可以在一旁进行观看，但还没有说话的权利。
道尊更进一步，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对棋局表示一下自己的看法。
只有天尊，才是这下棋的人。
可是，只要下棋，就一定要遵循规则。
因此，张克冥冥中感觉在天尊之上应该还有一种存在。
一种可以随时推翻棋盘的存在。
当一方宇宙到了寂灭、凋零的尽头，这种存在就会颠倒规则秩序，对宇宙重新演变。
比如说重现洪荒，生灵绝灭复苏。
而这种存在是不会在乎除下棋之外的其他人的，因为只有下棋的人才能改变棋局。
天尊一定是在这些存在的目光注视之下。
所以，张克猜测自己未来最强的对手应该只是道尊，而只要自己将来成就道尊，他有信心抵抗住一切来犯之敌。
和合道君微微松了口气，他要的就是张克这种谨慎的态度。
如果张克能够成就道尊，也就意味着蔚蓝界已升阶大千世界成功，界域的力量会发生质的变化。
虱子多了不怕咬。
‘仙门’大劫也好，天庭宿敌也罢，该来就让他们都来吧。
人生一世，只要轰轰烈烈地活上一次，就算陨落又如何！
这一刻，和合道君心中的战意被张克激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