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界限之眼

七月初十之后的四个晚上，蔚蓝界各地均出现了大规模阴兵过境的现象。

每当夜色降临，伴随着幽冥阴气的弥漫，无数的幽冥生灵及阴差鬼卒在蔚蓝界的各个角落出现。

幽影重重，鬼影荡荡，哀嚎之声彻夜不绝。

但等金鸡报晓，旭日初升之后，天地间又恢复到正常状态。

蔚蓝界暂时形成人管白昼，鬼辖夜间的境地。

好在‘巡界台’号召天下宗门在各地大量布设‘镇宅’符箓及‘门神’画像，令大多数幽冥生灵不敢逾越雷池。

当然万事无绝对，就算有‘门神’守护，仍然有一些特殊的幽冥生灵倚仗自身天赋或者某些手段无视敕令冲入人间界进行肆虐。

而这时候就显示出‘转轮教会’与阴差鬼将的作用了。

每逢夜间，蔚蓝界所有的‘转轮教会’信徒在各地祭酒、居士的组织下，分散于建立在各地城镇、村落的转轮道场中，静心诵念祷言。

一圈圈微弱的塔形灵光如一座座灯塔嵌在蔚蓝界的大地上，彼此勾锁缠连，交相辉映，将众多生灵守护在灵光笼罩之内。

‘转轮灵光’是一种虽没有攻杀之效，却能够守护心神且有效防护负能量侵袭的范围类法术。

修成此法的关键不在功法修为，而在于心念是否虔诚。

在‘转轮教会’中，只要内心认可教会并遵从教义宗旨行事，便有可能在居士、祭酒的引导下觉醒‘转轮灵光’。

刚刚觉醒‘转轮灵光’的转轮信徒所凝聚出的灵光只有一层塔形。

可随着信仰越发纯粹，对教义的理解越发透彻，行事越发地遵从教会规矩，自身凝聚的‘转轮灵光’也会越来越强大。

目前在转轮教会中，最虔诚信徒凝聚的‘转轮灵光’已经可以显化出七层高的塔形灵光了。

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是无法用肉眼看到‘转轮灵光’的，但若是多人同时激发，彼此叠加交织之下，便可形成一层淡淡的白金色塔形光圈。

此外，‘转轮灵光’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

那就是就算是没有觉醒灵光的信徒，只要处于灵光覆盖范围之内，也可以通过诵读祷言来延长‘转轮灵光’的持续时间。

毕竟激发‘转轮灵光’也是需要消耗信愿之力的。

夜间，在幽冥生灵的威胁下，无数‘转轮教会’的信徒诚心正意地诵读着转轮祷言。

“转轮如意，摄威十方，上摄妖炁，下斩邪氛。

扶危解厄，救济生民，大彰显化，元亨利贞。”

“转轮如意，摄威十方......”

“转轮如意，摄威十方......”

信愿如烛，心念如灯！

随着一道道纯粹的心念聚合，无数信徒凝神祈祷形成的信愿烛光犹如夜空中的繁星一般密密麻麻覆盖在蔚蓝界的每一处角落之中。

在张克的目光中，整个蔚蓝界似乎都被金色的光点所笼罩。

每当夜间有幽冥生灵突破‘门神’及‘镇宅’符箓的阻碍想要闯入宅院之中时，就会被无处不在的‘转轮灵光’阻隔在灵光之外。

或许‘转轮灵光’无法对抗强大的幽冥生灵，但只需要能够缓冲数个呼吸的时间，守护于各处的阴差鬼将便可速速赶至将幽冥生灵或拘或灭。

也正是因为如此，诺大一个蔚蓝界，在连续五个夜晚遭受过幽冥生灵的侵袭后，仅仅只是伤亡了十余万人。

这一点漫说是虎视眈眈准备伺机发难的破灭道君等人大感意外，就连张克都有些难以置信。

同时也让全天下的修行者真正明白了‘巡界台’及如意道君的强大。

......

七月十五日。

七月十五也称中元节，与除夕、清明节、重阳节并称四大祭祖节日。

为了缅怀先祖，祭拜地官，人间界的人们会准备丰富的祭品，烧香焚纸，祭拜来自阴间的祖先。

故此，每逢中元节之夜，幽冥界的孤魂野鬼便会被放出来，接受子孙后代的供养与祭拜。

其实，即使在蔚蓝界，正常的中元节之夜里，普通人也是看不到任何鬼物的。

祭祖实则是世人对逝去先人的一种哀思与想念。

夜！

东域。

莱州上空，小蓬莱岛，仙人指峰峰顶。

一袭白金袍服的张克俯瞰着下方。

他此时的视线并不在下方的大蓬莱岛上，而是透过心愿念法，在蔚蓝界星体之外循着无数转轮信徒的心念注视着蔚蓝界。

闪烁着黑白两色光晕的一千零二十四万座‘转轮塔’。

无数信徒信愿烛火如刺猬的刺针一样密密麻麻从蔚蓝界之内向外透射。

此外，无数种下‘受箓法’符箓种子，借助功德法器修行神道法门的修行者，其所受供奉的道场、宫阁也都一一向外绽放着信愿辉光。

不仅仅如此，一万三千宗门所在之地迸射的各色灵光也如星光一般在蔚蓝界的各个角落里璀璨发光。

在张克的双眼中，无数的星光在聚散。

每一次聚合都会形成山川丘陵，每一次崩散又会化作江河湖海，似乎有一个世界倒映在他眼中。

恍惚间，整个世界似乎成了夜空的倒影，深邃而又绚烂。

目睹如此美景，张克有些痴了，自修行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俯瞰到蔚蓝界的全貌。

在没有成就道尊之前，修行者也只不过是一群掌控了元气变化的人。

就算是张克这等实力超卓的人，其如今神念所笼罩的范围也不会超过百万里。

即便飞身界域之外，所能观察到的也不过是一颗悬浮于宇宙虚空中的星体，根本无法如现在这般细致地近距离观察这个世界。

蔚蓝界广袤无边，原本以他的力量是根本做不到如此这等地步的。

但是，自身力量达不到，不代表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借助。

早在数百年前，张克就曾经以青空界为锚点，借助先天功德灵宝所开启的空间镜门，通过教会‘神降’之法将勾魂的真身投射到青空界。

可这是因为勾魂与先天灵宝胚胎相融合，拥有近乎不灭的身躯，可以抵御穿行无尽虚空时受到的伤害。

换了任何一个人，包括当时的张克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且穿行虚空所耗费的信愿功德之力也堪称无量，勾魂当年那一次的‘神降’直接消耗掉青空、蔚蓝两界‘转轮教会’信徒近百年的信愿积累。

后来随着张克修行境界不断提升，其对信愿功德之力以及天道规则的理解越来越透彻。

到了如今的道君境界，张克已经可以非常轻松自如地运用神道之力了。

他以自身掌控的‘如意规则’为核心，构建出一道‘如意道符’，凭借着道符如意变化的特性，可以毫无阻碍地融入各种力量。

接着又以‘心愿念法’可以呼应转轮信徒的特点，导入‘地、人、神、鬼’四种分支道果，借此布设信愿网格，建立无数空间锚点。

然后将‘须弥天眼阵’与‘神念探针’之力相融合，使宏观探查和微观观察两者紧密结合。

再将周天之数的天道法则以及一元之数的云篆符纹融入构建之法中，最终形成如今这般细密入微的探查能力。

此法由于融入的元素太多，除了法门构建所必须的庞大复杂法则体系之外，还需要引动无穷信愿之力，且运转之际还会对神魂之力形成巨大的消耗，故此无法在现实中构建完成。

张克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才将这一套被他称之为的序列法阵在‘泥丸宫’中构建完成。

此刻他便是通过无量众生所凝聚的信念锚点来施展，只要他愿意，可以轻松透过每一名信徒的双眼看到其目光所见之物。

这方世界对他已完全没有了秘密。

当然，张克花费如此大的精力构建出序列法阵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观察这个世界。

他的真实意图其实是要借助此序列法阵的特殊性达成在各地转轮道场显化真身的效果。

简单来说，张克准备以自身无数信徒引动的信愿念力为空间锚点进行无限制的空间挪移。

张克身至有种野望，如果将来自己能够在诸天万界之内的每一方界域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道场，那自己视线所及之处便是身居之所。

而这方星空也将永远地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就在张克静静地欣赏着这注定成为绝响的景象之时，金冠束发的苑金婷悄然来到他的身后。

“师父，您有把握完成羽人血脉本源的封禁之术吗？”

张克眼中星河隐没，转头看向苑金婷，其一头欺霜赛雪的银发在束发金环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昔日苑金婷在迷雾世界遭逢大变，满头乌发在一夜之间化为雪白。

在其成就元神之时，原本可以借助重塑本源根基的机会恢复原样，但苑金婷为了警醒自己不在犯同样的错误而保留了白发。

“过去不可变，未来不可定，任何人都无法预料未发生的事情，我也不行，尤其是如此大规模的计划。

但是，为了本界未来的存亡，即使此术再难完成也必须进行。

现在万事俱备，我等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去努力，至于结果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苑金婷自拜入张克门下还是第一次听师父说出没有把握的话来。

沉默了片刻，她继续问道：

“那还按既定时间执行计划吗？”

“嗯，亥时准时启动法阵。”

亥时又名人定、定昏，指的是晚上九时至十一时。

在举行一些特定的仪式时，由于过去无数年制定的方法及经验，十二时辰的制度更方便修行者推演运算。

故此即使是推广二十四小时制的张克此刻用来计时的也是十二时辰制。

张克随口说了一句，又道：

“青眉现在何处？”

苑金婷恭声回答道：

“覃青道君与青眉夫人已经在昨日一明一暗坐镇于日出之城转轮道场。”

琼州日出之城有一处地界为阴阳两界胎膜最薄弱的地方，且有着连通两界的裂隙。

昔日生死无常宗便是利用此地的特殊性打开了‘鬼门关’，导致幽冥生灵在人间界大肆肆虐。

虽然后来此处裂隙被张克以魔虫网膜炼制出来的‘定脉符’封禁，但两界胎膜本质的薄弱是他无法改变的。

这一次对羽人进行血脉本源封禁会产生大量的阴魂，没有比这里更加适合引导阴魂进入幽冥界了。

经过一番细致的推衍，张克决定就在日出之城南侧两界胎膜最薄弱的地方施行计划。

为了以防万一，张克请青眉与覃青在日出之城坐镇。

覃青自拜入青眉门下后，二人形影不离，只要她出现，也就意味着青眉也在近前。

两位剑仙在此，绝对可以打消多数人不好的念头。

而一明一暗的设定也更能让暗中窥视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嗯！”

张克微微点头，略作停顿，接着问道：

“门中宿老还是不赞同此计划吗？”

苑金婷低声道：

“血脉本源封禁之术有伤天和，门中宿老担心本门会因此受到巨大因果反噬，故此很多人对此行动表示不满。

此外...”

苑金婷犹豫了一下，接着道：

“还有一些门人弟子认为此举杀戮太重，与修行者所追求的自由超脱之念大相径庭，公开在门中邸报内发言抨击。”

张克轻叹一声道：

“本门如今就像是一架向下坡急速飞驰的马车，看似速度极快，实则稍有不慎就会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我何尝不知对羽人执行血脉本源封禁之术会有极大的因果。

可外有修仙者随时可能回返，时不我待，内有诸多宗门虎视眈眈，在此等内忧外困之下，本门唯有一直引领世界发展，才能令其它宗门担心事态失控而不敢轻举妄动。”

紧接着张克淡淡一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褒贬毁誉将来便让世人来评说吧！”

苑金婷悄悄看了一眼师父的背影，轻声道：

“那...那门中那些发表不当言论的弟子该如何...”

苑金婷觉得无论是‘处置’还是‘处理’似乎都不太恰当，说了半句便住口不言，但想来师父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不其然，张克回应道：

“每个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观念不同很正常，何况他们所说的也不是不对。

这一次的血脉本源封禁之术本就是一种无道无义的行动。

敢于在此等时候公开发言反对，恰恰说明他们满怀热血，心怀正义，对师门有着深厚的感情，担心师门行差步错才会如此。

宗门是一个集体，应具备包容的特性，不能应为意见不和就进行打压与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