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信

时间略微前移...广袤阴暗的白骨平原上，无穷无尽半透明身躯的幽魂漫天飞舞，好似无数泡沫气泡在空中随风飘扬。“啊~~啊~~啊~~”此起彼伏的尖啸哀嚎声于此方世界中久久回荡。上空，铅灰色的乌云层层叠嶂，如浪潮一般涌动着，完全将白骨平原笼罩。绵密厚实的云层中，隐隐有头角峥嵘的身影在隐没，其等每一次出现，云层中必然绽开一道道叉状电光，彼此绞缠迸射，形成雷电之网。一些开启了灵智的幽魂飞舞在半空中，目露恐惧地望着上空的云层。“轰隆隆——轰隆隆——”伴随着声声电闪雷鸣，一道道幽魂的身影在云层下百丈之处被无处不在的电光炸裂湮灭。那都是些没有开启灵智的幽魂，它们会循着本能试图自上空闯入人间界，自然会被雷云净化崩灭。下方，无边无沿的活尸与骷髅蹒跚着脚步在白骨平原上游荡。它们有的是幽魂与骨骼相融后无意间形成，有的则是人间界阴穴内的尸体浸染阴气后被幽冥雾气卷入，此外，还有被各种意外裹挟进入了幽冥界。当然，由于各种生灵的负面情绪和念头，这些活尸并非都是人形。三头六臂者有之，多足多眼者有之，形如野兽飞禽聚合者有之，下身为兽，上身为人的数丈巨人也不在少数。这其中，大多数为浑浑噩噩，毫无灵智的活尸，但也有一些铁甲尸、铜甲尸混杂其中。至于阶位更高一些的银甲尸和金甲尸及飞天夜叉就看不到了，这些强大的幽冥生灵都有自己的领地，盘踞在各种阴气聚合之所。幽冥生灵倚仗阴气存活，而阴气凝聚之地往往会形成阴穴，周围也会自然衍生出适合幽冥生灵成长的宝物。当然，这些阴气凝结的阴穴会被实力强大的幽冥生灵占据，四周边缘逸散的阴气也会吸引一些实力略差的幽冥生灵。久而久之，一些幽冥生灵的群体自此诞生。对于白骨平原上的幽冥生灵，张克并没有进行强行约束，他授予勾魂白骨权杖以及如意敕令，建立转轮阴司。凡是开启灵智的幽冥生灵都可以进入转轮七十二司箓职。这并非没有好处，在阴司服役可以积累功德气运，凭此功德气运能够洗炼鬼躯凝聚人身成为真正的修行者。若是不愿修行，也可仰仗积累的功德投胎入界，享受富贵人生。经过近千年的发展，转轮阴司的架构早已完备。以点带线，以线带面，通过完善的组织架构，勾魂将白骨平原中的幽冥生灵管辖的井然有序。无尽斑驳交叉勾连的白骨地面上，暗灰色的阴风形成不计其数的风柱冲天而起。时不时可以看到数不清的尸、骨、魂等幽冥生灵被卷入风柱中湮灭。此外，在白骨平原地面的各处阴气地脉节点之中，隐约可见白金色符纹线纵横交错，形成一座座顺逆绞盘的八卦形图案。转轮大磨盘！当年张克为了避免被修行者闯入‘转轮殿’重蹈方尖碑被毁的覆辙。以一缕先天元磁之气镇入虚空大磨盘阵眼，再取红莲业火、弱水精气、息壤各一，与九幽散魂风一并纳入八卦阵。利用阴阳之力作为枢纽，借助‘地水火风’之力构建正反八门金锁阵，将这‘转轮殿’保护起来。因此阵的目的是为了接引转生魂灵，经过一番改动后，虚空大磨盘便成为了转轮大磨盘。之后的千年里，勾魂以‘转轮大磨盘’法阵配合一元之数的‘转轮金塔’进行扩展延伸。到了今日，‘转轮大磨盘’已延伸覆盖到白骨平原的三成区域。白骨平原上一座座三十三丈高的‘转轮金塔’巍然矗立。一圈圈白金色的塔形光晕涨缩不定向外弥散，如同无数闪烁光芒的棋子嵌刻在平原之上。九层塔身顺逆旋错，檐角悬挂的招魂铃发出一声声震荡心灵的铃声，吸引着四处游荡的幽冥生灵。此铃声极其特殊，能够放大心底的负面情绪与欲望，凡是在人间界造下罪孽的魂体，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昔日做下的恶事，在铃声的指引下一步步走向‘转轮金塔’。在每一座‘转轮金塔’的周围，都有八座‘转轮大磨盘’显化的顺逆八卦阵如磨盘一样缓缓旋转着。源源不断临近‘转轮金塔’的魂体将被卷入八卦磨盘，经受神魂研磨的痛苦。磨盘每转动一圈，魂体灵魂中罪恶会被剥离少许，罪孽越重，经受的研磨时间越长久。而只有将魂体内的杂质完全剥离干净，魂体才能被牵引到‘转轮金塔’中，等待接引往生。张克性情嫉恶如仇，不认为人死之后就能抵消所犯罪孽，故此特意布设‘转轮大磨盘’，令罪孽深重之人即使陨亡之后也要受到大磨研魂的痛苦。“骨碌碌~~骨碌碌~~”“啊~~啊~~啊~~”在磨盘的旋转声中，魂体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着实令人心神颤栗。十二万九千六百座‘转轮金塔’星罗棋布定住白骨平原各处的地脉节点，一百零三万六千八百座‘转轮大磨盘’围绕在众多金塔周围接引往生各类魂灵。若非如此规模的数量，张克也不可能从幽冥界反馈到近乎无量的功德之力。一元之数的‘转轮金塔’并非随意布设，这其实是一套复杂的超大型繁花法阵。此阵为张克早年所创，最擅长寓守于攻，‘先天一气南宗’的混元伞防御体系便是此阵。如果从高空下望，众多‘转轮金塔’与‘转轮大磨盘’聚合在一起，就像一朵不断绽放花瓣的花朵。而在这花朵的核心花蕊处，便是白骨平原最核心的所在。转轮殿！转轮殿占地数里，高六十六丈，分为上下三层。大殿通体由各种骨骼盘结勾连而成，狰狞可怖的骷髅头嵌刻在大殿的每一处角落，显得分外阴森恐怖。底层大殿顶部离地足有三十丈高，四周错落分布着三百六十五根直径丈许的白骨廊柱。每一根廊柱上从三个方位各有一颗圆桌大小狰狞的骷髅头，其张大的口中点着一盏绿色油灯，犹如鬼火一样明暗闪烁。除了这诸多的廊柱，大殿边缘处站立着数百座牛头马面的雕像。这些雕像每一尊都有丈许高，形态各异。或弯曲躬身，或抬臂向天，还有的则挥舞着黑色的铁链，表情更是千差万别，龇牙咧嘴者有之，怒目咆哮者有之。在大殿的正北面有高达十八阶的石阶，石阶之上则是一座巨大的铁灰色白骨王座。王座四周护卫着三十六具身高过七尺的白金色道兵，一个个挺立如枪。正北白骨王座上端坐着一座雕像。雕像的面部覆着黑白分明的面具，一根根白骨穿插着组成了甲胄披挂在雕像的身上，一袭镶有金线的黑色大氅披散在肩头。令人惊奇的是在雕像的双肩上各有一个表情狰狞的骷髅头嵌着。这骷髅的眼中闪动绿芒，不时转头四顾，张口发出无声的嚎叫，看着极其诡异。王座之下分两列盘坐着十八名僧侣。众僧侣的双眼上蒙着一条白金色的符纹条带，眉心部位一座白金色的小塔隐现，配合一身黑色僧袍，显得肃穆庄严。众僧盘膝而坐，对外界漠不关心，全部的心意皆在左手中转动的‘转轮珠’上。‘转轮珠’由九枚符纹珠串在一起，其中一枚白色，一枚黑色，其余皆为暗金之色。此珠串为‘转轮教会’的寄托之物，自身定位现在，黑白两色定义过去、将来。寓意过去、现在、将来，也象征着诞生、成长、死亡。三者周而复始，循环轮转。此十八名僧侣为转轮教会‘盲判所’的执法者，也是转轮教会最虔诚狂热的信徒。因张克昔日双目皆盲，这些信徒便自毁双目，以此来表示对转轮王的崇拜。‘盲判所’的首领是‘黑判官’笃信，此人本是张克的对头，后因信仰崩塌转投张克门下，与‘白判官’白佑安齐名。如今在外界，白佑安‘门神’之名轰传天下，‘黑判官’笃信乃至‘盲判所’却少有人知。但只有转轮教会的核心成员，才知道这些宁静犹如处子的僧侣是何等可怕。‘盲判所’的每一名执法者都是元神真君，平素间只在转轮殿中诵读祷言。可只要张克一声召唤，哪怕对手只是一只蚂蚁，他们也会沉默着走到蚂蚁近前自爆身躯与之偕亡。在青空界的战事中，身披黑色僧袍的目盲僧侣一旦出现，不论对手有多强大，阵势有多严密，几个呼吸间便会在黑袍僧侣的自爆中分崩离析。每每看到沉默如铁的黑色僧袍，勾魂便会想起那梦魇般的场景。在她的心里，除了张克，怕是只有这些身披黑色僧袍的狂信者最值得信赖与尊敬了。......王座雕像的左侧，燕飞儿百无聊赖地对着手指，冥鬼漆黑的脸庞不时从她背后探出，鬼头鬼脑地看着四周。勾魂神色沉肃，与燕飞儿一左一右站立在雕像的两边。碧落则一人孤零零地倚靠在不远处的一根白骨廊柱上。哪怕三女在一起已经数百年，但只要张克不开口，燕飞儿与勾魂绝不会让碧落接近。眼见亥时将近，三女的目光不时看向王座上静坐不动的雕像。忽地，一声轻微的呼吸声自雕像中传出。“吁~~”燕飞儿精神一振，连忙转头看向王座上的雕像。片刻后，雕像身上显化生机，就好像躯壳中注入了灵魂，胸口出现起伏，一声声缓慢的心跳声传入三女耳中。又过了几息时间，雕像双目缓缓睁开，两道如同晨曦一般的微光一闪而逝。“呦呵~，主人怎么才来啊！”燕飞儿一下子扑到雕像的身上，见其肩膀处一颗骷髅头朝着自己龇牙咧嘴，双眼闪过一丝灰光，嗔叫道：“再敢吼我，把你牙拔了。”雕像肩膀上那骷髅头狰狞的面容瞬间凝滞，随后若无其事地将头颅转到其它方向。“这才乖嘛。”燕飞儿笑叫了一声，双手搂住雕像的胳膊，撒娇道：“主人，你有没有想飞儿，飞儿想死你了。”张克刚刚将心神投入雕像，整个人自雕像中苏醒，便察觉到燕飞儿扑在自己身上，挣了一下没有挣脱，无奈地道：“飞儿，下来。”“我不，就不下来，嘻嘻~~”张克没有办法，只好任凭她趴在自己怀里。勾魂靠近张克，轻声道：“主人，亥时降至，请主人准备施法。”随后双眼一瞪燕飞儿，凝声道：“主人有大事要做，飞儿莫要干扰。”燕飞儿天鬼出身，天不怕地不怕，唯独面对勾魂时有着几许怯意，见勾魂发火，不情愿地从张克身上下来，口中嘟囔道：“哼，讨厌的宁飞花，等主人忙完了，一定要让主人好好教训教训你。”碧落自廊柱旁起身来到张克近前，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望向张克。“师兄，一切可就绪？”张克将脸上黑白相间的面具取下，露出刀削斧刻一般的面容，略微点头道：“且等亥时来临。”碧落犹豫了一下，迟疑着问道：“师兄，此番对羽人进行血脉本源封禁是不是会对师兄不利？”碧落也是宗门出身，且另有传承的她见识极其广博，深刻知晓此事的难度与危害，眼见计划就将实施，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询问。张克淡淡一笑。“到了此刻，即便前面有刀山火海，也容不得退缩了。”闻听此言，碧落心头一沉，沉默片刻后，方语气干涩地道：“那是不是此事过后便可凝聚到足够的本源灵机，令界域得以晋升大千世界？”张克失笑道：“哪有这般容易。”略作停顿，他接着道：“磐空界只是一颗阻路的石头，搬掉它也只不过能够令‘破界行动’更加顺遂，想要凝聚足够多的天地本源，怕是要将这八千多界域尽数融入本界方可。”说着，张克双眉微微皱起，想起之前梦境中的一些对话。沉吟片刻后又道：“此外，就算本界融合诸多界域，令本界天道法则进一步完善，只怕也难以令本界晋升为大千世界。”此言一出，不但勾魂与碧落明白其中的轻重，即使是燕飞儿也瞬间睁大眼睛。‘融界计划’是张克一手制定，‘破界行动’也是在张克的强力约束下执行。蔚蓝界所有的修行者，乃至普通人都对此事怀有极大的憧憬，一旦事有不偕，张克必然会遭受到整个蔚蓝界所有势力的疯狂反噬。碧落脸色微变，语气急促地问道：“究竟是哪里出现问题？”张克缓缓摇摇头，没有出言解释，只是淡然开口道：“亥时将近，此事一两句话难以说清楚，日后有机会再详细说与你听。”伸手捏着下颚思索了片刻，张克伸出右手，以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点白金色的光芒自张克指尖绽开，无数符纹如蛛网一般显化虚空。紧接着张克探手一抓，万千符纹合拢，化作一枚白金色的符纹球被张克抓在手中。看了看眼前的符纹球，张克随手将符纹球抛到碧落手中。“此信师妹且收着，待将对羽人进行血脉本源封禁后，师妹将此信交给青枝。”碧落心中涌现出一丝不祥之感。“师兄为何不亲口告知无双，反倒要我转交信件，还有，为何师兄单单给无双写信，这信中都说了什么？”碧落精通鬼符，但刚刚张克于虚空写信时，她并不能看懂符纹之意。她不相信张克会毫无来由的给许青枝写信，敏锐地察觉到这信中必然写有极其重要之事，故此开口询问。张克凝声开口。“这封信中有我埋下的一道后手，日后契机来临师妹自然知晓信中之意。青枝掌控‘先天一气南宗’，到时候有些事只有她才能够配合。如果此刻我将信中之事道出，怕是会引动天机，被他人事先知晓其中缘由，所以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见碧落还要开口，张克缓缓道:“信中之事关乎我的生死，师妹若是当真想要知道，我便现在告知于你。”闻听此言，燕飞儿与勾魂两双眼睛瞬间盯在碧落脸上，丝丝杀机自二人心中升起。碧落对燕飞儿与勾魂的反应丝毫不予理睬，望着张克的双眼，语气低落地发出迷离的呓语。“师兄竟然...竟然如此不信任我，师兄居然不相信我，既然如此，那我离开便是了。”看着碧落失魂落魄的神情，且要转身离去的动作，张克大感头痛，伸手一把捉住碧落的手。“师妹，师兄怎会不相信你，只是修行者修行者神通广大，师妹虽已成就道君，怕是也没有应对天机推衍的手段。我若不信任伱，又岂会让你转交此信...”张克担心师妹多想，连忙开口解释，可说了几句话后，却没听碧落出言，转目望去，却见碧落低垂着头，一张脸红若晚霞，就连耳根都红的像是要着起火来。张克心头一跳，抓着碧落的手就要松开。感受到张克的动作，碧落反手一把紧紧抓住张克的手，低声道：“我相信师兄。”认识师兄近千年，今日却还是师兄第一次在人前握住自己的手，她的心紧张的快要跳出来。张克知道碧落对自己的情意，但自从与青眉、丁小小结成道侣，他便谨守夫道，不与其他女修产生纠葛。嗯~~，已经有所纠葛的不算，与许青枝结合那是意外，并非张克本意。他深知感情这种事伤人最重，故此虽知道师妹对己情深意重，可近千年下来，始终不越雷池半步。看到碧落犹如酒醉一般的迷离神情，张克挣了一下，但手掌却被师妹抓的死死的不肯松开。若是硬要挣脱，怕是会伤了师妹的心。‘惨了，惨了，这可如何是好！！’张克心中发出一声哀嚎，将来青眉与小小岂肯放过自己。正犹豫着要不要硬下心肠挣脱师妹的手，忽地一道沉闷的钟声自耳边响起。“咚~~~”亥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