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金线垂幕

幽冥界。白骨平原转轮殿内。张克来到大殿中央‘转轮金塔’所镇守的界脉节点枢纽之地，以身代塔镇守阴阳两界天地胎膜。其盘坐在地，伟岸的身姿犹如亘古长存的山峰，巍峨而又稳固。‘转轮金塔’被他融入眉心，此时这显化于眉心的金塔正持续向外绽放出亿万道针刺也似的毫光。这无尽的光芒以张克眉心的金塔为顶点，呈锥形向外发散。就好似其颅内包裹着一轮烈日，然后从眉心的裂痕中向外迸射光芒。丝丝缕缕的光线震颤着无限向外延伸，穿透转轮大殿，贯穿两界屏障，与人间界无数信徒的信愿功德金线连接在一起。这一刻，张克撬动幽冥界大道规则权柄，借助‘转轮王’神职之力将天下转轮信徒祝祷时所形成的信愿功德之力尽数融入己身。香火有毒！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即使是最虔诚的信徒，其诚心祝祷的信愿内也掺杂着欲望与情感。神灵一旦被信徒的信愿染化，很容易迷失自我成为天道傀儡。过去，张克会通过‘转轮金塔’将信徒无尽的信愿功德之气洗炼纯净，然后引导到‘功德池’中运转神道体系。可洗炼过的功德之力虽然纯净，但也失去了最原始的纯粹与其中蕴含的信念。此番张克通过血脉本源封禁之术改变的不仅仅只是数十亿羽人的血脉，还有这数十亿羽人将来世世代代的后人。而想要改变一个物种的基因就要打破其原本稳定的基因结构链条，未来这些羽人的后人必定会因此术而后患无穷。这其中所涉及的因果之大可想而知。为何蔚蓝界宗门过去从未出现过此类大规模的吞并融合其它界域之举，不是他们没想过，而是他们不敢。‘天道宗’破灭道君此前多次被张克打脸欺辱却从未有过明面上的报复举动，可为何单单这一次他就敢公开向其他人表示会对张克出手。其根源就在于破灭道君认为张克即便完成对羽人的血脉封禁之术，也会受到天道法则的巨大反噬，甚至直接陨落也不无可能。‘先天一气南宗’底蕴浅薄，破灭道君断定张克并不完全清楚其中关窍。破灭道君的猜测有一半是正确的。对羽人进行血脉本源封禁确实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天道反噬，可若说张克并不清楚此举带来的影响就有些小看张克了。到了张克如今的境界，对大道规则的领悟，对天道法则的掌控，以及对世界的认知都已完善了他的眼界与格局。即便他对血脉本源封禁之术一窍不通，也能从冥冥中的感应到此术巨大的风险。而张克明知此术危险还敢执意为之，最大底气就是那早已遍及天下的‘转轮教会’。蔚蓝界俘获的羽人总数量在六十亿左右，而‘转轮教会’信徒的数量即使不算远在无垠虚空之外的青空界，单只蔚蓝界内的转轮信徒便已有千亿。这可不是虚数，要知道如今只‘太极圈’岛链内百姓就有数百亿之多，其中多半都是转轮信徒，此外还有整个蔚蓝界无数地域的信徒。唯有信愿方能对抗信愿！现在张克就准备倚仗自己无数信徒近乎无穷的功德信愿之力来抵御封禁羽人血脉本源带来的天道反噬及羽人怨念。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须以身为炉，接引无数转轮信徒心念融入己身形成助力。随后引发天道反噬，将无数羽人的怨念与罪恶融入自己的灵魂之中，最后引燃‘红莲业火’将一切怨念因果化为虚无。‘红莲业火’在宇宙间十大神火中排名第六，其最大的特点便是以生灵妄念为柴，进而灼烧灵魂。一个人所造罪孽越大，灵魂被烧灼的时间就越长，且生生不息永无止境。就算身体毁灭，只要灵魂尚在，依然逃不脱此火如附骨之蛆一般的灼烧。昔日张克只是金丹境界时，只是弹指甩出一点‘红莲业火’，就险些将门中芙蓉真君的宠物‘祸斗’一把火烧死。不过，‘红莲业火’虽然威力巨大，但却如剑锋一般有着两面锋刃，且修为越高，其威力越大，很容易伤及自身，故此不到万不得已，张克不会轻易施展此术。这一次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天道反噬，张克只能冒险引燃‘红莲业火’，以净世之火来化解因果。可‘红莲业火’秉承大道规则而生，不会因为张克是控火者就免除伤害。在‘梦幻之境’中，张克为受术结果推衍了一万两千多次，但只有一成推衍的结果是好的，其余九成推衍的结果不是身死道消就是成为了疯子或白痴。甚至就连那一成好的推衍结果中，绝大多数也仅仅是活了下来，其本人无论是灵魂与身体都遭受到了无法恢复的重创。只有寥寥几次的推衍中，张克得以无损挺过劫难。为此张克也曾犹豫过，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冒险。这是他的本性，执拗而又坚定，面对危险时他从不会逃避、妥协，只会迎难而上，奋起反击。......此刻，无数转轮信徒的信愿念力毫无阻碍的被张克以‘心愿念法’引入自身。信念如丝，心念如桥！在无尽的金光照耀下，张克完全放松了自己。随着一次次的呼吸，他将自己繁杂的念头一点一点凝聚起来，最终生成一道纯粹的念头融入‘泥丸宫’。‘我是张克！’这是他的本我，也是他自我意识的体现，能不能在接下来的天道反噬中挺过来，靠的就是这一点本我意识。当此心念沉入‘泥丸宫’的一刹那，无数转轮信徒的信愿之力就如溃坝的洪水一般冲入了他的身体与灵魂之中。‘轰——’这一刻，蔚蓝界无数转轮信徒的心中皆响起一声难以形容的震鸣之声，随后无数信徒的脑中有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转轮如意，摄威十方，上摄妖炁，下斩邪氛。扶危解厄，救济生民，大彰显化，元亨利贞。”此声浩荡、磅礴、宏大！似一人在旷野中高声吟唱，又好似无数人在低声诵读，无尽的回音在每一名转轮信徒的心中荡开。“转轮如意，摄威十方，上摄妖炁，下斩邪氛。扶危解厄，救济生民，大彰显化，元亨利贞。”“转轮如意，摄威十方......”“转轮如意，摄威十方......”“......”无数转轮信徒随着脑海中的声音诚心正意低声诵读祷言，音浪冲破云霄传荡到无尽的虚空之中，形成一圈一圈无声的音波涟漪。一丝丝金色信愿丝线越发清晰，元神境界的修行者甚至以灵眼之术就能看到。东域定州毓秀峰峰顶。‘八景宫’掌教兜率道君与水炼、采药两位道君束手而立。一身水火八卦道袍的兜率道君眯起双眼望向山下，但见无穷无尽的金线接天连地，如无数金丝帘幕垂挂天际。耳中听着天地间一遍遍回荡的祈祷之声，兜率道君双目微微一转，望着如夏日里野地中杂草一般密集的功德信愿丝线，他不禁赞叹道：“想不到就连八景宫内都有数量如此之多的转轮信徒，好一个如意道君，佩服，佩服啊！”采药道君面容枯槁，目光纯净的好似初生婴儿，但出口之言却是凛冽如寒风。“明日我便命门中弟子将其清理干净！”闻听此言，一旁水炼道君白净的面容微微一变。从眼前密如野草一般的信愿丝线中推测，门中加入‘转轮教会’的弟子及百姓怕是不下百万。采药道君一句话便决定了近百万人的生死，而与这些人有所纠缠的就更多了。水炼道君嘴唇微张，准备出言反驳，就听掌教兜率道君笑道：“你能杀人，但能斩断人心吗？”略作停顿又道：“何况‘转轮教会’乃如意道君所立，你信不信，如果明日你敢大肆屠杀其信徒，后日他便敢打上山门将你打杀？”采药道君呼吸微微一滞，没有出言反驳。兜率道君口中喃喃自语。“唉~~，早知这如意道君会有今日声势，昔日便该将其引入本门，悔之晚矣啊~~”采药道君枯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师兄，如意道君可是杀死了冲和师弟，你怎能如此...”兜率道君毕竟是掌教，采药道君也不好过多埋怨，只将话挑了个头。听闻此言，兜率道君转头看了采药道君一眼，沉吟片刻，忽道：“若冲和师弟并非如意道君所杀呢？”采药道君与水炼道君脸色齐齐大变，同时转头看向掌教。“师兄，此言可真？”兜率道君‘嗯’了一声。采药道君双眉一轩，眼中杀机迸显，沉声喝道：“既不是如意道君下手，天下间又有何人能令冲和师弟陨落前连一丝消息都传递不出来？”说到此处，采药道君脑中骤然闪过一张面孔，脸色再次一变，脱口道：“该不会是破...”兜率道君一抬手封住采药道君即将出口的话语，凝声道：“天机不可泄露。”到了道君散仙这等境界，秋风未动蝉先觉，针对某人的话语一旦出口，很容易被其感应。水炼道君也从二人的谈话中猜出其中端倪，难以置信地道：“若当真是那人，那他为何要向冲和师弟下手？”兜率道君捏着颌下须髯皱眉道：“这也是我一直困惑不解的地方，按理说，本门与那人远无愁怨，近无纠葛，其为何...”正在这时，三人同时感应到天地灵机紊乱，不约而同住口转望四方。只见四周浩瀚无尽的金色信愿丝线突然绽放光芒，无穷无尽的金线刺破云霄，彻底显化在天地之间。天地元气震荡如潮，蔚蓝界一千零二十四万转轮金塔所在的地脉节点在元气震颤中一座一座绽放出冲天的金色霞光。无数的金色霞光汇聚于千丈高空之后次第炸开。“轰~轰~轰~”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一千零二十四万转轮金塔冲荡而起的金霞便全部绽放开来。这一刻，蔚蓝界无论哪一方地域的上空，都被漫天的金色辉光所笼罩。金光普照大千，世界化夜为昼。看到这一幕，蔚蓝界内无数的修行者尽皆心神失守。越是修为境界高深之人，越能理解此金线垂幕天地背后所蕴含的力量。如意道君的身影在无数人的心里开始增大，越来越大，直至形成天幕一般笼罩苍穹的形象。而兜率道君等人着眼的地方自然与常人不同，采药道君望着天幕中一处处闪耀辉光的空间节点，抬手一指夜空。“师兄，你注意到没有，那众多转轮金塔所对应的高空似乎形成一些独特的空间节点？”兜率道君遥望空中，轻声开口。“师弟专攻药理，于阵法一道不甚精通，若是水炼师弟就不会如此发问。”‘八景宫’出自道家太上一脉，采药道君擅长药理专攻炼药，水炼道君虽是门中炼器大师，但阵法布设在门中也是一绝。采药道君神情一怔，转头看向水炼道君。见其眼中露出些许赞叹之色，不由问道：“师弟，你看到了什么？”水炼道君喃喃道：“如意道君！”采药道君愣了一下，疑惑地抬头细细观望那被被金色辉光笼罩的天幕。他毕竟也是道君散仙，有着看透事物本质的能力。且随着空中无尽辉光彼此相互牵引、勾连、聚拢，渐渐地，夜空中无尽的辉光在其眼中被勾勒为一道巍峨如山的身影。此身影盘坐虚空，面部一侧被金色辉光笼罩，一侧隐于夜空之中，似覆着一层面具。双目紧闭，眉心金塔旋转，双手掌心向上托于双膝，盘坐之姿只能看到一半，另一半似乎隐于无尽虚空之中。影影绰绰间，张克虚影背后有无尽的白骨荒原及无穷无尽的幽冥生灵在模糊显化。‘转轮王’如意道君！这一刻，天地间无数有智慧的、无智慧的生灵都抬起头仰望着那几乎遮挡了整个世界的巨大身影。下一秒，无数的生灵垂下头颅，俯身拜倒在地，虔诚地诵读着天地间一直回荡的祷言。“转轮如意，摄威十方，上摄妖炁，下斩邪氛。扶危解厄，救济生民，大彰显化，元亨利贞。”“转轮如意，摄威十方......”“转轮如意，摄威十方......”“......”看着空中那似乎一伸手就能将整个蔚蓝界覆于掌中的撑天身影，采药道君口中生津，一口一口的唾液不停地被吞入腹中。“咕嘟~咕嘟~”听到耳边吞咽口水之声，采药道君目光微转，看到掌教兜率道君的喉头在不停的蠕动。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露出些许尴尬之色，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各自转头望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