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劫

转轮殿中，张克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此时笼罩着蔚蓝界的每一粒金刚砂都蕴含着他的意志，通过这无穷无尽的沙砾，他可以轻易探查到每一名羽人的状态。因此在血脉本源封禁序列法阵开启瞬间所陨亡的羽人数量也在第一时间被他知晓。两千两百万！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他的预期，好在这个峰值过去，羽人陨亡的数量大幅缩减。虽然每时每刻依然有羽人死亡，但已在张克心底承受范围之内。‘千劫万难终要面对，看来此番劫数难逃，既是如此，就让这劫数来的更猛烈一些吧！’张克收拢心神，细细以神念探查外界。蔚蓝界内最大的转轮塔塔顶。插于阴阳两仪法阵中的【轮回杖】在一圈一圈地向外迸射紫色灵光。许青枝所在之转轮塔是蔚蓝界内所有转轮塔的核心，也是血脉本源封禁序列法阵的中枢。通过此阵，【轮回杖】衍化幻境的力量被近乎上百倍的强化。之前映射于高空的画面被张克撬动大道规则具象法则，凝缩为一道道大道符箓种子裹到金刚砂表面之上融入无数羽人体内。【轮回杖】紫色灵光每迸发一次，融入羽人体内的金刚砂便会爆发一圈记忆灵光。随着一次次的灵光迸发，无数真假难辨的记忆一层一层被融入羽人的血脉基因之中。待符箓记忆大道之种的灵光自金刚砂表面消磨殆尽之时，就是这记忆符箓道种完全融入羽人基因血脉本源之日。从界外向界内相望，蔚蓝界各地就好似大雨落入平湖，一圈一圈的紫色灵光如水波涟漪一般向外迸发。转轮殿中，张克神情变的郑重。在他的界限之眼中，蔚蓝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隐隐约约的黑气蒸腾而起。尤其是遍布各地的转轮塔周围，无尽的黑气盘旋其中，凄厉而又充满怨毒的哀嚎声隐隐响彻天地之间。羽人冤魂！这无穷无尽的黑气便是由陨亡羽人怨念滋生的冤魂。对于这一点，张克心中早有准备，可令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是，羽人冤魂的数量远远超出陨亡羽人的数量。明明此时陨亡的羽人数量只有两千多万，可羽人冤魂的数量却足有数十亿之多。‘这是为何？’张克的一颗心渐渐下沉，此时任何意外的发生都有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哈哈哈~~哈哈哈！”中州真定山山顶，破灭道君忍不住大笑出声。他与‘先天一气宗’的樊春来一样，也觉醒了‘破妄法眼’。而且此天赋神通被他修行至最高层次，虽不能烛照大千万界，却也能通幽破妄，看透世间万象。此刻在他的眼中，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羽人冤魂所形成的黑气就像雨天的乌云一般厚重，几乎遮蔽了苍穹。而他的身旁，蔚蓝界各上品宗门的二十一位道君束手而立。‘云霄三十三天宫’天华道君、‘大自在天宫’逍遥道君、‘幽冥宗’幽昙道君、‘巫蛊门’千足道君、‘大日琉璃宗’三阳尊者、‘日月星宫’半夏道君、‘八景宫’兜率道君、水炼道君、‘琼华宗’玄真道君、素华道君、赤城子以及‘明德宗’无锋道君等等尽皆在场。十六大上品宗门，二十二位道君！蔚蓝界六十大上品宗门，此刻聚集在此等便已超过两成。天华道君双目中蓝芒消退，转头看向破灭道君。“破灭道友，何故发笑？”闻听此言，一旁的逍遥道君似笑非笑地看了天华道君一眼，心中甚是不屑。都已经是道君散仙了，却还如世间常人一般跪捧，当着有失颜面。破灭道君被天华道君的一声询问骚到痒处，笑吟吟地道：“我笑那如意道君才疏学浅，眼界浅薄。嘿嘿，他或许以为此番只会有数千万的羽人陨亡，能够凭借其一身功德洗练怨念。可大道无情，天道有私！当日磐空界破灭之时，无数羽人在死亡之际将自己的恨怨与希望寄托在残存的羽人身上。他们可是磐空界未来仅有的希望与寄托。此时两千多万的羽人的陨亡直接令无数生灵信念绝望，导致怨念爆发，这才出现了数十亿羽人冤魂的诞生。每一名羽人的陨亡都意味着会有数十、数百倍羽人冤魂的诞生。呵呵，我倒要看看如意道君今日如何破此死局！”在昔日‘仙门’离开之后，蔚蓝界若论见识渊博，当属数千年曾前力挽狂澜，一举扭转蔚蓝界格局的‘道德宗’了，实在是此宗经历了太多的事件与机缘。早在张克提出对羽人进行血脉本源封禁计划的时候，破灭道君便感到自己乃至宗门最大的机缘将至，这也是为何他会主动提出向张克动手的主要原因。天华道君望着天穹中漫空飞舞的黑气冤魂，略做沉吟，有些奇怪地问道：“破灭道友，羽人冤魂的数量确实超乎想象，可仅凭这些冤魂就能置那人死地吗？”破灭道君实力强大，他可以随意直呼张克之道号而不惧被察觉，天华道君可没那个底气。在提到张克之名时，本能地会避开道号名讳，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左右观望了一眼。待看到四周依然被金色的‘一元链空法幕’光幕所笼罩，才略微放下心来。别看‘一元链空法幕’只有薄薄寸许一层，实际上却是由十二万九千六百道不同的防御法阵构成，且与蔚蓝界的空间相连接。不但有着极强的防御，更能阻隔内外，隔绝窥探。‘一元链空法幕’自建立以后，数千年来遭遇无数冲袭，也只在数百年前被张克以‘先天一气大擒拿手’打破过一次。听闻天华道君之言，破灭道君淡淡一笑。“如意道君神通广大，单凭羽人冤魂自然无法将其重创，若是此人如此好对付，我等也无须在此了。不过羽人冤魂将是其此番劫数的引子。就如火山喷发，只有将最初的一道地心烈焰从地心之中引出，地心中最可怕的力量才会被引导出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如意道君引发天道反噬，然后一举引发天劫，将其泯灭。”‘明德宗’无锋道君相貌古拙，给人一种老树挺立的感觉，听罢破灭道君之言，微皱眉头问道：“对羽人进行血脉本源封禁关系本界是否能够将其它界域之生灵与本界相融合，对未来界域晋升大千世界极其重要。若是在此时机动手，会不会...”无锋道君没有把话说透，但他的意思在场每一个人都清楚明白。这一次能够召集到‘明德宗’、‘八景宫’、‘琼华宗’三大上品宗门加入己方阵营着实令破灭道君有些意外，故此他对这三大宗门的意见很是重视。此时见无锋道君心有顾虑，破灭道君当即解释道：“无锋师弟不必顾虑，这血脉本源封禁序列法阵虽然有着极大因果，但引发天道反噬最重最大的却是如意道君。对本界来说，现在的如意道君就好似一个瘤，将界域内所有的危险与隐患全部引到自己身上，当这个瘤被恶与杂质填满，就到了该去除的时候。只有这样，本方界域才能舍弃掉一切不该有的物质，向大千世界迈进。何为‘天劫’？‘天劫’就是一种宣泄，一种清洗，一种界域过滤自身杂质的过程。一个人生病了，需要通过药物来驱除病灶，‘天劫’就是界域用来驱除病灶的药物。诸天万界也是一样，每当一方界域内积存的杂质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必然会有大变诞生。通常我们会将之此大变称为‘劫数’，这一过程必然伴随着无数的腥风血雨及宗门沉浮。可就算经过‘天劫’洗礼，界域内有些顽固的杂质依然无法根除，会不断的积累壮大。故此，当无数界域共同积存的杂质都到达了临界点，一方星域便会引发巨变，这便是‘量劫’。如意道君如今就是界域积蓄恶与杂质的根源，待其完全容纳众怨在身之际，就是界域舍弃他之时。这便是所谓的天道因果反噬！现在诸位该明白我等此举是秉承天地意志，为界域扶正祛邪了吧！”在佛教传说中，劫有三种，小劫、中劫、大劫，大劫也称量劫，是指一个宇宙周期。佛教认为，生灵的生命是不断循环往复的，在不断地增加和减少之间循环。在巅峰时期，生灵的最高寿命为八万四千岁，之后每隔一百年就会减少一年，而到寿十岁，就会跌落到“减劫”的最低点。接着从十岁开始增加，平均寿命一百年增加一次，直到达到最高的八万四千年，此为“增劫”。“增劫”和“减劫”发生的时间总和被称为一小劫，大约一千五百九十八万年。一个量劫共分为四个中劫，也就是成住坏空四个阶段。每个中劫又分为二十个小劫，一个量劫的时间为八十个小劫，约等于十二亿年。量劫的形成，基本还是人祸，生命在繁衍，仙佛神也好、魔妖也罢，所有的生灵都在争夺资源，吸取宇宙能量。吸收越多，宇宙元气能量越来越不平衡，于是一步步走向量劫。唯有杀劫、转生、天地能量才会重归平衡。至于蔚蓝界修行者者口中所说的‘劫数’，其实只是小劫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节点，就像汹涌河水中荡起的浪花一样。破灭道君说的很透彻，这些知识是‘道德宗’口口相传的经验，从不落于文字。其实世间修行者未必就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绝对无法像破灭道君这般说的如此清楚。逍遥道君挑了挑眉，开口道：“本门修行的是‘元气法’，对于功德领域不是太过精通。破灭道友，请问如今这局面是不是已经对羽人完成了血脉本源封禁？”‘功德’之法与‘元气法’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系，不单单是逍遥道君，这一点在场不少人都并不是很清楚。见其询问，尽皆转头目视破灭道君。破灭道君伸手微微捋了捋胡须，笑道：“任何生灵的根本都是血脉，想要将其进行封禁转化哪有如此简单。如意道君此时是在进行血脉染化，将本界人族的血脉与羽人的血脉进行融合。这就好似一缸水，如果将羽人的血脉看作是一种颜色，那人族血脉就是其它不同的颜色。如意道君现在要做的，就是令这不同的颜色最终融合在一起形成新的颜色。若是他成功了，那羽人的血脉就会被同化，但若是失败了...”说到这里，破灭道君不禁顿住。逍遥道君忍不住问道：“失败又如何？”破灭道君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如果如意道君此举失败，那这数十亿羽人血脉崩解，一个都无法活下来。”“咝~~”清晰的吸气声自众人而变响起。断苗绝嗣向来是天地间最重的因果，因此每个人都清楚知道其中所蕴含的危险。现在只是两千万羽人的陨亡已经在天地间形成此等可怕的异象，一旦六十亿羽人尽皆陨灭，那后果...“如意道君好大的胆子！”半夏道君忍不住喃喃出声。在场二十二位道君无一人开口，不管对如意道君这个人有何看法，此刻众人心中却都钦佩张克的胆识。“唉~~”破灭道君轻叹一声，随后道：“如意道君乃我修行数千年所见最了不起的修行者，若非其理念悖行大道，我当真愿附骥之尾，受其驱使。就以此次对羽人进行血脉本源封禁一事来看，其以先天灵宝【轮回杖】制造无边幻境，将此记忆镌入羽人血脉本源，堪称神来之笔。而且其将自身如意大道通过本命法宝【如意符箓魔方】散化的金刚砂融入羽人体内。有此如意大道协助，羽人血脉当可保持平衡稳定，渡过眼前羽人血脉与本界人族血脉融合的最大危机。这也是为何如意道君敢于对羽人进行血脉本源封禁的根本原因。随着未来一代代羽人血脉的滋养，如意大道与羽人血脉的因果纠缠也会越来越深。将来即使羽人中出现大神通者，能够看破其种族血脉上的禁制与虚假记忆。可如果想要挣脱血脉封禁枷锁，首先要做的就是驱除融入血脉的如意大道规则。但没有如意大道平衡稳定血脉冲突，羽人要面对的便是自身血脉的崩解。溯本追源，不知会导致多少人族及羽人陨灭死亡，这其中的因果反噬，绝对不会比如意道君此刻所面临的天道因果反噬要小。此外，由于羽人血脉受到如意大道规则影响，羽人将来大半会成为如意道君最忠实的拥趸。退一万步讲，即便其中可能出现一些天才横溢之人，或许没等壮大就会被灭杀于萌芽当中。”“咝~~”这已经是众多道君第二次倒吸冷气了。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如意道君的谋算竟然如此之深，只是想一想，众道君的后背就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寒气。破灭道君既然已经决定动手，就不怕抬高张克，越是将其描述的可怕，当自己将其击杀后，所带来的威望也就越发深重。略做停顿，破灭道君继续道：“至于逍遥道友所问及的血脉本源封禁一事，其实还未真正开始。血脉本源封禁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共鸣，如意道君此前以幻象演化磐空界与本界的纠葛。诸位想必也看的真切，如意道君将覆灭磐空界的根源推在昔日磐空界先行入侵本界为始。其后以为本界同族复仇为引，大举进入磐空界。最后将磐空界被覆灭的矛盾转到宵鹏、冬箐两位道君身上，以此来平息众怨。呵呵，虽说此举有些牵强，可人性是自私的。既然无力对本界进行报复，无数羽人只能将自身的怨气发泄在那两个标靶之上。加上幻象的演化，羽人会认为磐空界的覆灭属于咎由自取，以此逃避自身心中的内疚与脆弱。何况，【轮回杖】有着极强的致幻力量，也在无形中削弱了羽人的对抗意志。第二个阶段为血脉相融阶段，此阶段里，通过阵法转换，本界人族的血脉会与羽人血脉进行相融合。最终羽人血脉被本界人族血脉同化，获得本界天道法则认可。只有将羽人血脉浸染同化成功，血脉本源趋于稳定之后，才能进行最后的第三阶段血脉本源封禁。若在此刻对羽人血脉进行封禁，这数十亿羽人怕是活不下来多少。嘿嘿，诸位道友且与我耐心等待，这一过程不会太久。”破灭道君的话意味深长，在场都是人精，瞬间明白其话中的真正含义。众人转头互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郑重与紧张。想必羽人血脉本源被封禁的那一刻，就是破灭道君动手之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真定山山顶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此时，在转轮殿中的张克通过推衍，也大致猜出为何会出现比陨亡羽人多出数百倍的羽人冤魂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不是有人暗自算计，他的心神不禁微微松弛了少许。羽人从来不算威胁，张克最担心的是界域之内众多上品宗门的道君，尤其是破灭道君。定了定心神，张克以界限之眼对【蔚蓝界界仪】进行观察。蔚蓝界内，无数冤魂形成的黑气犹如黑墨一般在天地间渲染，无尽的哀嚎声响彻界域的每一个角落。数日前的布设在此刻显露效果。无穷无尽的金色辉光从天下间各地的山林、江河及建筑中迸射而出。一道道镇宅符咒被激活，形成阻隔阴气的光幕。一尊尊门神、护法神显化身形，如神灵一般巡狩天下。密密麻麻身披黑袍的转轮信徒固守转轮道场，齐齐高声诵读转轮祷言，一圈一圈的转轮灵光自天地间的无数城池、村镇中迸发。浩瀚如水的阴兵鬼将顶盔掼甲自一座座墓地、祠堂中出现，聚合成阵，散化成兵，掀起漫天黑雾向四方蔓延。天下五域各门各派的宗门弟子及修行家族子弟驾驭法器排空驭气结阵守护。此外，山林中的灵兽精怪，江河湖海中的水族龙种，以及各种天地异兽都在以自己最大的力量抵抗着空中飞舞疯扑到羽人冤魂。这一刻，蔚蓝界几乎所有的生灵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与羽人冤魂进行着战斗。天地灵机动荡，元气蒸腾，蔚蓝界内如锅中沸水一般沸腾起来。一座座转轮塔中，时不时有羽人禁受不住血脉融合的痛苦及血脉无法相融而崩裂陨亡。浓郁的黑气盘旋在转轮塔外，任凭塔身金光迸发，依然有无数的羽人冤魂哪怕魂飞魄散也如潮水一般向金塔进行疯狂冲击。在此压力之下，转轮祷言之声再一次自天地间响起。“转轮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