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索额图的礼物（2）

我一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额娘已将我抱下来，推着我道：“快去吧。”

我不得不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索额图，我坦然地在他身前站定，福了福。索额图将枪递给我，我双手接过。索额图笑眯眯道：“三叔知你不愿收，只是你却不知我索额图送出的物件从未被人拒绝过。”他拍拍我的头据需道：“你便安心收下罢。”

我见推脱不过，便淡淡道：“景汐收下了，谢谢三叔。”

索额图眉眼舒展，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属色小指宽的小物件，我定睛一看，竟是一枚真正的子弹。因为大学里的军训我并未参加，所以我从未见过真枪实弹，我仔细地盯着它瞧。我的模样落在索额图眼里，却被解作另一个意思：“你莫害怕，虽有这两件什物便能杀人于无形，但你一个女儿家必是用不着它的。留在身边，当做寻常玩意儿收着便是。”

我点点头，谢过索额图后，便不做声了。默了许久，索额图忽然朗声笑起来：“你这丫头，与从前真是不同。从前是半分也静不住的，如今也肯好端端地做个小姐的样子了。”没末了又对着众人感叹道：“奇哉！奇哉！”众人也应声而和。

此时阿玛在一旁接道：“三弟可别夸她，她可是大着胆子，独自领着丫头去了一遭玉泉山，回来时竟还着了件男子衣衫。我瞧着这泼皮性子是与从前并无不同。”索额图听阿玛这样讲，忍不住探问来龙去脉。阿玛将昨日的事讲了一通，我听了许久，大抵也便听得女儿顽劣、不懂礼数之类，如此云云。我本以为索额图听罢后必会改变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索额图竟然替我说话：“小孩心性，自是有的。”说罢又打趣阿玛道：“如今景汐也懂得上进，可比大哥强了许多，众人皆不识得这洋枪，唯景汐识得，这也证明景汐是有不同寻常之处的！”

阿玛听了这话，眉头舒展开来，摆摆手装模作样道：“惭愧！惭愧！”我望着这两个人的模样，心里发笑，这便是官场上的一套做派了，一个谦虚中带着骄傲，一个恭维中带着戏谑。人啊，总是一副好似卖弄一番才好玩的样子。

索额图瞥了一眼天色，“哎哟”了一声，随即招呼大家：“各位快随我回吧，再晚阿玛便该责备小弟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已近戌时，晚宴即将开始。众人皆匆匆而回。我和额娘被人群冲散了，我不管再找额娘，径直往前走，反正回了殿上，皆是一样。正匆匆而行，忽然一声熟悉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妹妹这回可是寻了一个不错的靠山，算是你的福气。”

我心下一凛，见众人皆在，便大着胆子回了一句：“不论大哥相信与否，景汐皆无仰仗之意。”我盯上长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自然，拥有帝后之妹身份的我，也无需仰仗。”说完并不再管长泰的反应，加快脚步，几乎用跑的方式在人群中劈开一条路，飞身往殿里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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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从幕帘后走出来，面色含羞地在索尼面前行过礼后，又向众人行礼，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今夜的姐姐极美，一袭水蓝的衣衫，高高的旗头上点缀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和几朵淡蓝的小绢花，发髻边垂着一支做工精致的步摇。按照清朝的习俗，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盘旗头的，只得扎辫子，大抵如当年《还珠》中香妃的造型一般，从前姐姐也是如此梳的头，只是从今以后，嫁了人的她，只能顶着繁琐复杂的旗头一生了。

远远的，姐姐向阿玛额娘走过来，撩袍，盈盈下跪。不知何时，姐姐眼中已有了泪，“女儿未能长伴父母膝下，侍奉父母终老，实为天大的不孝，女儿愧对阿玛额娘的养育之恩。”

额娘立刻上前扶姐姐，哽咽地叮嘱道：“已是要当皇后的人了，要学着受人参拜，可不能再跪阿玛和额娘了。”

姐姐坚持跪着：“那便容许女儿最后一次拜一拜阿玛额娘吧。”阿玛和额娘见推脱不过便索性由着姐姐了。

姐姐向阿玛额娘行了大礼，每一个动作皆行云流水一般，端庄大气：“一愿我赫舍里家族永盛不衰，名留青史。二愿阿玛额娘福寿永好，平稳终老。三愿兄弟姊妹和睦相处，互敬互爱。”三叩首。每一次扣地皆暗示地说出自己的“不放心”，首先不放心家族，同时向在场族人表明自己与家族利益共进退的决心。再者不放心父母健康，怕所谓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最后不放心的“兄妹和睦说”大抵是因着今日的事，特意叮嘱长泰与我的。只是不知长泰能否读懂姐姐的苦心了。

额娘大抵也读懂了其中深意，温柔地将姐姐扶起，拍拍她的手道：“额娘只愿女儿所愿皆得实现。”说话间泪已落了下来，大家见此情景也忍不住感慨万千。

正当大伙伤感之时，索额图劝慰道：“好了，虽说是践行宴，却也是团圆宴，咱们家已是好久没这般聚在一块儿用饭了，该是高兴些。”

索尼也开口：“三郎说的不错。未翘，女儿总是要出嫁的。景柔是老夫的孙女，进宫后，旁人也欺不了她，你便放宽心些。”未翘是额娘的闺名，府中从未有人叫过她的闺名，连阿玛也只唤她“夫人”，听闻额娘幼时便在索尼家中长大，索尼待额娘如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坊间传闻，最初索尼预备撮合的是额娘与索额图，只是额娘与阿玛两情相悦，索尼也未强求便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因此额娘也是最敬重这位公公，索尼的话她总是最听从的。额娘立刻擦了眼泪，“未翘明白。”

索尼靠在椅背上微笑着点点头：“这便用饭吧。”婢女们便端了各式菜肴上来,阿玛额娘也各自就座，姐姐与索尼同坐一桌，时常为索尼夹菜。这样的气氛，也是难得的其乐融融。只是不知这“其乐融融”下究竟有多少像我与长泰一般面和心不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