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囚禁（5）

石小川并不明白这些人带走王小二的原因，只是隐隐觉得那个壮实的少年没有安什么好心，思前想后，委实想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和对付穆枫有什么关系，可若是说和穆枫无关，那个耍猴的汉子又为什么要将自己掳来呢？

他在黑暗中默默坐下，脑子里各种念头来回盘旋，一会又想到王小二，看他衣着打扮、谈吐举止，想必出身大富大贵人家，不知道将他掳来又有何意图。想了许久，他终究想不出个眉目，最后觉得困顿不已，迷迷糊糊就此睡着。

睡梦中他听到唏嗦声响，一下子惊醒，发现囚室内点了一盏油灯，看到王小二蜷缩在角落里，衣衫有些凌乱，脸色苍白的吓人，愣愣地盯着墙壁发呆。石小川一下子爬了起来，问道：“你没事吧？”王小二冷笑起来，质问道：“你为什么这样问？我能有什么事？”语气中充满讥诮，他见石小川想要走近，突然尖叫起来，“你不要靠近我！”

石小川见他神情古怪，不禁有些呆住了，料知他肯定遭受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讷讷地说道：“你没事就好。”又缓缓坐了下去，眼睛一直盯着王小二看。王小二怒道：“你为什么要一直这样看着我！”石小川赶忙把视线移开，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王小二冷笑一声，说道：“你有那么好心吗？那我要多谢你了。你不是说你是穆枫的徒弟，你要救我出去的吗？哼，我看你自身难保，就不劳你操心了。”石小川被他一通抢白，有些恼火，想要发作，又觉得不忍，暗自叹了口气，重又合衣倒下，把头转向石壁，心里暗想：左右不过是被人家揍了一顿，你这位公子哥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他看着烛光在石壁上投下的影子微微晃动，过了一会眼睛发酸，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突然他听到一声响动，又把他惊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看到王小二用衣衫挽了个结，一头系在铁栏上，一头套在自己的脖子里，将自己悬于铁栏之上，此时已是出来的气多，进去的气少，惟只有腿还稍稍抽得几下。这一下把石小川惊得魂飞魄散，他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抱住了王小二的腿，将他的身子托起，解开系在脖子上的扣，再把他轻轻放在了地上。

石小川虽是不懂医术，但是习武之人到底懂得气血运行，依着经脉替他推拿，多推得几下，王小二突然一声咳嗽，身体一抽，苏醒过来。他眼神涣散，目光呆滞地看着石小川，等到明白过来是石小川救了自己，顿时变得狂怒，大吼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他猛地就要从地上蹿起，以头去撞铁栏。

石小川赶忙一把抱住了他，觉得他一双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手臂，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火辣辣的疼，可是石小川却不敢丝毫放松，在他耳边不住地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欺负了你，不管别人多么凶恶霸道，我都会替你讨回公道。”

王小二终于神志崩溃，抱住石小川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地说道：“小川哥，我要杀了他们！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满门抄斩！”他一边说，一边身子不住地颤抖。石小川听他话里充满怨毒，心里暗暗吃惊，轻抚其头，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王小二呆了一呆，默默地点了点头，将头埋进臂弯里，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就在这个时候，屋门一开，走进来一个人，走近铁栏边，居高临下看着囚室里的石小川和王小二，默然不语。石小川仰起头看他，见这个人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年纪，容貌颇有几分英俊，只是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显得顽劣懈怠。石小川觉得他有几分面熟，依稀认出他是那个给自己包扎伤口的人，方才王小二被人拖走，他就跟着后面，当即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还想做什么？”

这个少年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蹲在铁栏外面，说道：“我是这里的大夫，来看看……。”他脸上做了个表情，示意王小二，说道：“有没有什么要我做的事情。”石小川见他年纪尚小，居然自称大夫，感觉甚是古怪，说起来到现在为止，遇到的每个人都是一般大小的少年，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少年耸了耸肩，说道：“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被董老大掳了来的。”石小川头脑一阵迷糊，感觉董老大这个名字颇为耳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问道：“董老大又是什么人？”这少年说道：“董老大是个贩卖人口的海盗，专门掳掠半大不大的小孩，从海路运到远处一个叫古拉姆的地方去，听说到了那里，我们这些人有的进军营学武艺，有的入宫里做太监，运气好呢，混个武将或者宫廷总管，运气不好，要么早早死在战场，要么被宫里的争权夺利所倾轧，总而言之就是客死他乡，永久地做了孤魂野鬼。”

石小川悚然一惊，猛然想起当年与夜鬼联手劫掠村民的就是这个董老大，问道：“这个董老大是不是身材高大，喜欢扮做耍猴的？”那少年说道：“董老大精通易容之术，又学过各种江湖幻术，一时扮做耍猴的，一时扮做书生，这个倒是要看他的兴致了。”

他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道：“好了，我看你们都没什么事，我就打算带你们出去放个风，一直闷在囚室里，万一闷坏了身子，可就卖不出好价钱。说起来再过些日子，多掳了些人来，就该出海起航了。”石小川听了心里暗暗吃惊，怒道：“既然都是被掳了来的，为什么你们不反抗，反倒做了董老大的帮凶？”

那少年冷笑一声，说道：“你倒是说得轻巧，怎么反抗？董老大手下有十三太保，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海盗。这里都是一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少年人，不是出身农家，就是去学堂读书的路上被掳了来，本性不坏的最多也就是乖乖认命，不招惹别人，遇到……遇到周大虎、焦四海这样的人，甘做走狗，只要讨得董老大的欢心，董老大倒是乐得让他们代为管束大家。”说到这里，他又瞥了王小二一眼，说道：“他们刚好趁机作威作福。”

他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铁栏上的锁，在拉开铁门之前，盯着石小川的眼睛，说道：“我有言在先，你们出去放风，不许惹事。”石小川并不理他，扶着王小二径直走了出去，他犹自在后面说道：“做人呢，要学会低头，见风使舵才有机会，若是只会蛮干，要吃苦头的。”

等到了外面，石小川才看得清楚，囚室的外面是一个巨大的院子，环以高墙，唯有南面筑有大门。院子里东西两厢盖了不少木屋，想必是供掳来的许多少年居住，此时木屋外、院落中或坐或立，聚着百十个少年，在院子的最北端单独建的有一间阔大的木屋，大门紧闭，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这些少年看到石小川扶着王小二出来，俱都把目光投了过来，目光中有着试探、胆怯、怜悯和狐疑，各各不同。王小二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通红，身体发紧。石小川虽是不明就里，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低声说道：“我陪着你，到四周走走。”王小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到墙沿，缓步而行。石小川边走边想：看起来这件事和师父没有关系，我是误打误撞被董老大掳掠了来。他心里稍感宽慰，旋即想起吕焕庸也曾经提到过，他的儿子被人掳了卖到古拉姆，月娘也因此变得神志不清。想到月娘，他心中对这帮海盗更是无比憎恨，暗中想着：我一定要想法子除掉这帮海盗。

他偷眼打量着高墙，心想：我若是内力还在，只需一个鹞子翻身就能跳过这堵墙，眼下想要出去倒是要费点功夫。他用力吸了几口气，时近黄昏，气息清冷中带着些湿气，他心想：此地该是离海不远，想必是个偏僻少人的地方，无怪乎董老大敢把掳掠来的人都圈禁在此。心念及此，他对那些被掳的少年不由得心生鄙夷，心想：这些人胆子当真是小，竟然被一堵高墙给困住了，大家伙若是齐心协力，只要有一人翻墙出去，逃到有人的地方，还怕不能找来官兵围剿了这股海盗？

他脑中翻腾着这些念头，突然听到一阵嬉笑声，抬头去看，正看到那壮实的少年带着一帮同伴站在不远处，冲着自己和王小二指指点点，脸上满是坏笑。石小川料得这少年便该是叫做周大虎的，对其怒目而视，只听得周大虎和同伴说了句什么，众人捧腹大笑。

王小二的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口里喃喃地说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说着话，就要冲过去，石小川看到焦四海站在那群人的后面，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赶忙紧紧拉住了王小二，低声说道：“你再等等，我答应你，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他半拖半拽，硬是把王小二拖到了远处。

王小二身体颤抖不止，说不出话来。石小川低声劝了半天，他才稍稍平息，眼中流下泪来。石小川一边低声劝他，一边偷眼察看，恰好看到焦四海不知道有什么事，转身离去。他装作抖去鞋子里的石子，弯下腰去，将一段指头粗细的树枝一折两断，将锋利的那头藏进袖子里，对王小二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许过来。”他说着话，拔腿朝着周大虎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