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关怀
秦落笙看到了景元帝眼底下的一丝倦怠,想到福公公说的昨日晚膳和今日早膳对方都没有用多少,便觉得心里揪的慌,突然间,便发现自己不是一个好儿子,起码,比起景元帝待自己的情分,这个儿子,回报的太少,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父皇,其实你不应对儿子那么好的。”
“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景元帝的眉头一皱,脸上现出了威严凌厉的色彩,这一刻,他不再只是一个关心儿子的老人,更加是这一个诺大帝国的掌权者,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的至尊。
“没......”
秦落笙下意识地否认,方才的那些认知,让他改变了一直以来倚靠着景元帝的想法,他不想要再让这个关心自己的老人,为他付出更多他回报不了的关心。
“笙儿你是朕的儿子,朕是你的父亲,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你有什么委屈,父皇,都会为你担着。”
手中的筷子轻轻放到桌上,景元帝像是宣告什么一般,郑重地说道。
秦落笙一时无话。
“好了,别光顾着说话了,这一桌子菜,全都是你喜欢的,等到放凉了便不好吃了。”
景元帝重新拿起面前的象牙色筷子,夹起面前的菜,起身放入了秦落笙的碗中。
“你呀,在父皇心中,还是个孩子呢,作为孩子,只要好好地健康无忧的长大,便是对朕最大的报偿了。”
这顿只有父子二人的膳食,用了很长的时间,直到用完了膳,景元帝也没有询问过秦落笙一句关于刺杀的事情,就像是他自己所说的,只要秦落笙健康无忧地长大,便是他最大的希望了,其他的事情,不论是谁下的手,敢于对秦落笙使出刺杀的手段,景元帝并不打算放过,而这其中,牵涉到的某些人,他不想要秦落笙知道,那涉及到一个隐瞒了太多年的真相,既然以前为了孩子好,做出了那样的决定,那么,在那个人太过分之前,他也不愿意让孩子心中,母亲的形象,轰然倒塌。
“待会儿让小福子送你回自己的宫殿,你殿里的人朕让小福子好好拣选了一番,有些人伺候的不经心,会送到其他地方,朕重新给你安排了几个人,都是知礼的。”
景元帝在桌上剩下的膳食都一一撤下之后,对着秦落笙道。
显然,景元帝的意思是一切都交给他,不让秦落笙再牵扯进这些麻烦的意思,在皇帝的心中,面前的小儿子,不论长大了多少,都还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罢了。
话已经说道这个地步,秦落笙明了景元帝的好意,他现在便应该退走了,只是,望着景元帝眉心习惯皱起而形成的重重纹路:“父皇,儿臣已经长大了,儿臣也想要为您分忧。”
他踟蹰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想要出宫建府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行。”
出乎意料,却又有些应该的,景元帝直接出口拒绝,他望着秦落笙那张还太过年少的容颜,眉眼间满是严肃:“你现在还小,多在宫中陪着朕两年如何?”
方才拒绝的那么坚决,此时说出口的话却是以着劝说的方式,温情的很。
“父皇,儿臣现在已经十五岁了,在这个年纪,早便已经出宫建府多年了,儿臣也想要努力长大,成为一个让父皇母后骄傲的皇子。”
“你一直都是朕最骄傲的儿子。”
景元帝这句话出口,理所当然,秦落笙在他心中,一直都是远远不同于其他几个皇子的存在:“还有,你母后在凤仪宫专心礼佛,她喜欢清净,无事你便不要去打扰她。”
一方面为了秦落笙口中想要孝顺自己的话而欣慰,另一方面,对着秦落笙将自己与皇后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景元帝又觉得有些不虞。
以前还能够忍受,秦落笙不知道真相,他孝顺皇后也是应该的,反正只是口头孝顺,皇后也不能够出凤仪宫的大门,不怕皇后借着这个孩子的感情做些什么,但是,现在不同了。
若不是秦落笙这一次遇到刺杀,景元帝也不会想到要去全面彻查,这一查,却是查到了秦落笙身边不少人的猫腻,尤其是先前一个很是得宠,后来被秦落笙赶走的毓秀,居然是皇后派出的,一直以为,这么多年了,皇后一直都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也做的很好的景元帝,心中对对方起了怀疑。
作为皇帝,以前是没有察觉,而当他察觉了一些什么,并且想要放手去查的时候,很少有他查不到的事情,毓秀并不是第一个被皇后通过各种手段送到秦落笙身边的人,只是,毓秀曾经是最成功的一个,成功的在秦落笙心里进驻了一个位置,一个让秦落笙对她暗自许以王妃之位的位子,这是景元帝万万不会容许的。
不是因为毓秀的身份配不上秦落笙,而是毓秀的心思,毓秀背后人莫测的心思,他不会容许任何人在他活着的时候,伤害秦落笙一丝一毫。
至于他死了的话,景元帝望着秦落笙未曾完全长开的少年身姿,宛若一株修竹一般,正处在冉冉上升的时期,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他选择的那个人,真的会代替他,守护着秦落笙吗?
秦落笙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什么,那一次,廖清泉告诉他的话,那所谓的真相,再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廖清泉说太子不是母后亲生,可是,廖清泉那样的人说的话只能够信任一半,另外一半,必定掺杂了很多水分,这个皇宫中的秘密太多,而景元帝在他面前流露的对皇后的防备,甚至是告诫他远离皇后,这样的话语,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提出,太子可以不是皇后亲生,他呢?
秦落笙想到了皇后一直以来的深居简出,对他的少有过问,以前觉得是皇后真的本性喜欢清静,情感淡漠,而现在,外在的深居简出,也许内里藏着的,便是一份不得不。
有一瞬间,望着景元帝慈爱的眉眼,秦落笙差点脱口而出,问出这么一句话,他究竟,是什么?
只是,在问题出口前的一瞬间,秦落笙咽下了这句疑问,他想到的事情太过重大,也太过荒谬,即使是面对景元帝,他也下意识有些戒备。
“父皇,您最近有让御医按时调理身子吗?”
将一开始想要说的话,自然而然转变成了这句关心,也是真的关心:“父皇若是真的关心儿臣的话,便应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儿臣现在还年少,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出府,儿臣最终能够倚靠的,只有父皇了。”少年的话,让脸色有些阴冷的景元帝收敛了冷气,露出了笑容:“好,好,笙儿你放心,父皇一定会好好珍重自己的,没有看到笙儿快快乐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那一日,父皇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事物击倒的。”
那一刻,望着眉眼间清澈温雅的少年,透过那相似的五官与气质,景元帝望见的,是多少年前,那个微笑着自分花拂柳处走来的女子,那个聪慧温婉,却又时而狡黠的女子,那个将他的心彻底占据,却在最美好的年华,为了他而毅然赴死的女子。
“靖,抱歉,不能够一直陪着你了。”
“笙儿,是我连累了他,我的身世已经被发觉了,笙儿,他们不会容许笙儿的存在的,若是,若是可以的话,帮笙儿寻一户富足和乐的普通人家,让他逃过这皇权风雨可好?”
“好!”
慧儿,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会让我们的儿子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那么,不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做到这一点的,只是,我们的儿子,本应该是拥有最尊贵血脉的孩子,我负了你的所托,却还是要让他一世尊荣,不论是任何人,都不可以让我们的孩儿卑微。
秦落笙已经离开了,景元帝站在书桌前,望着桌上那一副已经有些发黄发旧,却依旧没有损坏一丝一毫的展开的画卷,望着那温婉含情,默默含笑的女子,手指凌空拂过对方的唇角,那一抹将他的心完全虏获的笑容:“多少年了?”
福公公在旁边望着景元帝沉默的背影,躬身从阴影中出来:“启禀陛下,庆王殿下现在年十五,已是十五载春秋了。”
“十五年了吗?”
景元帝惆怅地念叨着这个数字,一滴浑浊的泪水,自眼角滑落:“慧儿已经离开十五年了呀。”
“想想,真的是太过漫长,若不是这卷画像,朕也许都快忘了慧儿的样子了。你说,慧儿会不会怪朕这么久都没有去陪她?”
这一刻,景元帝身上的气息颓废而苍老,他早已经没有了十五年前那霸道凌厉的性子,这十五年,他活着,却彷如行尸走肉。
“慧姑娘最大的心愿,便是陛下您和庆王殿下一世安好。”
福公公面上也现出恻色,为了景元帝此时的伤痛,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将这句话,重重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