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左师(重写版)
“哼,大司寇乃齐人,天下皆知齐国最不讲规矩,视成规如粪土。齐人之兄长,寝其胞妹,鲁君使齐却被锤杀于车厢。与之相比,大司寇当然觉得囚个使者没什么大不了的。殊不知,我宋人自有国庆在,最是讲信义规矩不过。公然囚使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即使内乱为之平定,又如何能取信于民,招来他邦之行人呢?”
“你休要胡言,不讲规矩的只是齐襄公一人而已,莫要攀扯上全部齐人!”管理勃然作色。
使者嘿嘿然:“急了,大司寇着急了,莫不是被挠到了痛处?”
“够了!”宋公结束沉思,“公子卬的花招还不曾接下,尔等倒是自己窝里闹了起来,成何体统?公子卬费尽心机把人送进来,岂会真的是为了充好人,救疾救苦?孤料定他不会真心解救,以孤推之,此二人名为良医,实为内应,大摇大摆入我营中,窥探虚实。”
宋公一言,使者满头雾水:“虚实?什么虚实?”
管理道:“这个,你不必知道。”说罢,他冲宋公拱拱手:“君上,我看他出使楚丘,多半身心俱疲,不如先请他下去歇息。”
“君上,这……”管理似乎知道些什么,而自己不知道,使者心中一荡。眼看因为信息壁垒,管理摆明了要把自己一脚踢出局去,他才意识到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宋公允之,两个持戈卫士从帐外被唤了进来,一左一右杵在使者的身边。
“足下请了。”
形势比人强,使者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最后望了一眼帐内。管理老神在在,袖手瞑目,坐等使者出局,两个卫士满脸不耐,宋公也没有抬起眼皮多看使者一眼。
唉,没有办法,被排挤到心腹圈之外,即使自己多次冒死持节。使者既是不甘,又是忧心忡忡:“可我的弟弟又该如何是好哇?”
……
“公子卬起疑心了。”
“君上明见万里。”管理附和道:“公子卬小小年纪,心眼忒多。”
“不管怎么说,孤这个侄子业已是万军之主了,稍稍性差纠错,即刻就有覆军之危、夷城之虞,他多长及格心眼亦在情理之中。”宋公话锋一转:“或许孤将此二人扣在军中,不使放归,公子卬即可知道孤这是将计就计,就绝了攻打我营的心思。须设法打发了此二人,打消公子卬的疑虑,好诱使他上钩。”
楚丘城墙不高,但无论如何也有一万民众坚定地协助城防。宋公认为,能诱使敌人出城野战,总比喋血强攻要好得多,毕竟公子卬并不是他唯一的敌人,楚丘城背后的公族才是最棘手的敌人,绝不能给其喘息之机。
“理明白了,理这就下去安排,定教两个细作只看见我们羸弱的病患,他们休想探听到不该知道的情报。”管理觉得自己隐隐约约跟上了宋公的思路。
“安排太多,迁延时间,容易惹出疑心。直臣你不如请他们去左师处,并大张旗鼓招呼左师官兵到场观摩。”宋公摇摇头。管理的治才不赖,但是耍起阴谋诡计还差得远。
“安排于公孙友处,理尚且能够明白,是为了让细作知晓一军大将都中了招,好诱公子卬来攻,但招呼左师这么多人,理不能明白。许多左师官兵一样身体抱恙,强行召集会不会太过勉强?”
“直臣呐,”宋公喟然一叹:“你可知道军中颇有退兵之论?”
管理一怔。
“大军曝于外,久顿坚城之下,饮水被做手脚,粮道时时被袭扰。而反逆在楚丘背后重整旗鼓,积蓄实力。两师官兵,多有退兵的议论。”
“皆是一帮怯懦之辈!”管理轻蔑道:“长狄寇边,兵情如火。公族新败,只差犁庭一扫。战略上,宜速战而不可久拖;战术上,我军总领一百五十乘,虽有右师之挫,左师之病,兵势仍然不是楚丘之兵可以匹敌的。优势在我。
前番小挫,不过公子卬仰仗标枪之利。今君上已有办法应对标枪,复有何惧?”管理口上滔滔,心里也有一番计较,况且我与长丘的家私马有约在先,先平靖内乱,然后举兵救援长丘,岂可失信于朋友?
“直臣所言极是。楚丘不可不早拔,但军心也不可不收拾。贼人假托医名,刺探虚实。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既如是,孤就让他医治公孙友,当着两师睽睽之目。等他施药不能愈时,孤再当中揭穿他们的诡计,就能名正言顺可以把他乱棍打出营去,左师官兵拖病体而来,得知上当受骗,希望破灭,必定勃然大怒。直臣再出来言辞相激,必能使左师官兵同仇敌忾,公子卬的细作不能得手,反而帮孤收拾军心,教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君上好计策!”管理奉承一句,话锋一转,问道:“但他若真的医好了左师,又当如何?”
“怎么可能?”宋公嗤笑一声,理所当然地推断道:“煞费苦心,派遣医者,救助敌手,救的还是敌方主将,这不是明显的资敌么?公子卬绝不会失智若此。”
……
左师的人济济一堂。来人当中,有的是公孙友的门客,有的是他的同族,余者也多半是追随他从军多年的旧部,对公孙友忠心耿耿,一身荣辱皆系其身。
公孙友静卧着,一言不发,左师官兵今天被要求顶盔贯甲,侍立左右。
“怎么回事?我等业已抱恙,为何还要全甲?”
“是极,是极。”一个武士汗涔涔的,只手抱腹:“肠似千针扎孔,难受已极!”
“我听说,”一位消息灵通人士道:“君上派以为医者为大人诊疗,待大人痊愈后,也为我等用药,故而在此等候。至于为什么顶盔贯甲,上面说是因为来人是楚丘派来的,不排除是刺客的可能,我等左师官兵,拱卫大人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公子卬的人?”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会有这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