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改天换日

一刻钟前,王移旌同十几个黑衣汉子被困在慈宁宫内,箭失不时从头顶飞过,带起的利风令人嵴背发寒。

浑身插满箭失的尸首就倒在旁边,王移旌伸手抚上同伴死不瞑目的双眼,一名汉子闷声开口道:

“指挥,咱该怎么办?”

“我不是你们的指挥,别乱说话。”

王移旌又不傻,他要是应了这个称呼,回头指定得被当成主谋抓起来。

那位小皇帝和刘宝庆都是皇亲,八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就惨了,会被当成替罪羊,各种极刑挨个尝试一遍,最后被推到菜市口卡察一刀。

正思索着,汉子再次开口道:

“指挥,他们准备进攻了。”

王移旌闻言爬起身,蹲在窗边露出半个脑袋向外看去,一队持枪官兵正支援过来,京扈卫也收起长弓换成了钢刀。

生死关头,一个个熟悉面孔不自主在年轻人脑中浮现:

自己没能回去尽孝的爹娘、幼时便去世的太奶奶、三仙央苍两界认识的仙友、早早离世的爷爷……

有些人死了,却依旧活着,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王移旌最近时常在思索,老爷子有没有可能早在当年便随奶奶去了,自己看到只不过是个幻影或者魂魄,否则怎么解释父亲对着空棺椁戴孝,又怎么解释爷爷往死了坑自己这个亲孙子?

说到底,他还是满怀怨气。

……

眼见敌人越来越近,王移旌站起身来,在其余人惊讶目光中大开大门,一步踏出。

只一瞬,年轻人便没了踪迹,手下们半天没听到打斗声,壮起着胆子探出头,却瞧见了满地尸首,确切来说,外面一千多官兵在顷刻间便失去意识昏迷倒地。

宫城南侧,仅剩十几人被围困中间,正在要动手时,一个黑影蓦地挤入众人视线,抬手一挥,在场弓箭手尽数倒下,连闷哼一声都没有。

年轻人身形继续闪动,去到北边,禁军统领谢旭按住佩刀,面前只剩下十几个浑身带血的待宰羔羊。

他刚要下达命令,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胸口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从马背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砖上。

等谢旭挣扎起身后,骇然发现手下已经全部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你是什么邪道……”

不待他说完,一只大手便按在了嘴上,来人一双黑眸在黑夜中闪着精光,做了个噤声手势道:

“小爷赶时间,没空跟你废话。”

言罢,男人身形勐地一轻,整个人晕晕乎乎,再生出意识时,已经躺在了宁寿宫地上。

……

“你是何人?”

见到王移旌,太后刘雉反应很是平静,年轻人看着对方,似笑非笑抬手指指头顶道:

“小爷是天上仙人,受陛下所托,特意来收你这个老鸡婆。”

女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受人羞辱,眉头深拧,却依旧耐着性子朝门口道:

“祺儿,你长大了,居然请得动神人,哀家老了,是时候还政了。”

门外走进一名年轻人,似乎早就等在那里,他看了眼王移旌,转头朝太后恭敬一礼道:

“孩儿定当尽心做好一个明君,母后这些年操劳了,今后待在后宫享清福就好。”

“好好好。”

年纪仅三十出头的女人点点头,眼中没有不甘和愤怒,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她最后看了眼自己侄子,将可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放在桌上,在太监宫女搀扶下缓缓离去。

……

京城一夜变了天,八千禁军统领谢旭辞官隐退,顶替职位的是先前一直被瞧不起的守门校尉徐信,他的兄长跟着沾了光,并未因宫中争斗受到牵连。

大内侍卫统领由邹朗担任,三品直接越级升为一品,再次将邹家带入了京城名门行列,连先前高攀不起的那位娘娘,如今都反过来巴结他了。

朝堂变化最为巨大,皇帝龙椅后方挂着帷帐的凤椅被搬离大殿,王诏祺再也不必受人指摘,朝中许多刘家人提前听到风声,私下谩骂刘宝庆吃里扒外之余,不得不主动找借口降职远调。

倒也有些硬骨头不服软,依旧赖着不肯走,待看到刘宝庆就任监察御史踏入朝堂,每次早朝随机拉个倒霉鬼弹劾,他们终究明白过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太后似乎打定主意不为刘家人出头,整日待在后宫诵经礼佛,往日吃得脑满肠肥的官员只能放弃嘴边肥肉,一个个灰熘熘离开了京城。

那晚之事,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哪怕天子与刘宝庆私下也从未提及,直至过去一个月,散朝时王诏祺留下了对方。

……

君臣二人沿着石子路一直走到御花园,屏退四下太监宫女,年轻帝王随意问道:

“听闻刘卿家最近搬离刘府,是准备成亲了?”

“说起这事,还没谢过陛下呢,有工部帮忙,新府邸比预料中提早完工。”

“你我二人,说这话就见外了,记得朕年少时去刘府,咱们初次见面,你就断言朕用不了多久便会当皇帝,最后果然被说中了。朕有时在想,你学识渊博,会不会也懂些掐算的本事?”

刘宝庆闻言忍不住笑道:

“陛下多虑了,万事万物皆有规律可循,臣当时不过是听闻了先帝的病情,加之粗略读过几本医书,这才敢大胆做出决断。”

王诏祺点点头道:

“你的大胆确实帮了朕,包括那位王侠士,直到现在我也看不出其深浅,哪怕通晓诸多武学的暗卫,对他的评价也只有‘琢磨不透’四个字。”

皇帝随手折下一段树枝,叹了口气继续道:

“朕有意收他进入暗卫,但被回绝了,此等神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实在可惜。”

说到这,年轻人止住话头,此等帝王心术,刘宝庆再明白不过,他略一沉吟,劝说道:

“陛下,王侠士于社稷有大恩,咱们若是过河拆桥,传出去怕会有损皇家名声。”

“朕也有此顾虑,可江湖人性情捉摸不定,难保他哪天不会转头帮别人。当日一同行动的几名江湖人,朕按约定赏了钱财封了大官,可草莽就是草莽,披上一身上等绢布也藏不住内里的粗鄙。

近些天朕收到线报,这些人得了高官厚禄不懂安分,经常酗酒闹事,有人还在府中聚集一帮江湖朋友,其中夹杂着数名榜上有名的江洋大盗。

这些事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万不该说出是朕恩人这等混账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