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什么样的理由
“黑色的皇帝……”艾德乔眯眼道,“在以奥丁传播的北欧神话为基础上,人类延伸出了完整的北欧神话世界观,其中尼德霍格咬断了世界树的树根,致使世界迎来终末,也即是诸神的黄昏。”“但人类并不知道,北欧神话中的诸神其实就是人类本身,因为奥丁本就是人类。”“你说你看到了黑色的巨龙张开挂满骷髅的双翼,世界就此迎来了终末,这与流传的北欧神话是如此吻合,我不禁开始怀疑这样的未来是不是在多年前就已注定。”艾德乔慢慢叹了口气。他再次望向窗外辽阔的世界,时隔多年后,他忽然发现这座世界熟悉而又陌生着,他在这座世界生活了多年,本以为已经足够了解这座世界的真实,却在不久前意识到世界的真实从未暴露在他们眼中。他们就像生活在水族箱中的牡蛎,以为身处的就是海,可真相残酷而又荒诞。“艾德乔,你看的黑色皇帝是谁?你能分辨他的身份吗?”艾德乔没有回头,“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他是在哪里咆孝世界,卡塞尔学院?北极圈?还是某座海岛上?”奇兰神色一震:“你已经有所猜测了对吗?”“当然,我们很早就意识到了那位尘世之君的苏醒,也很早就猜到了弗里西斯将从地狱归来。”艾德乔轻声道,“就如我们早就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但是我们没准备相信。奇兰,不要轻易相信你看到的,命运是场谎言,轻信谎言会让你提前踏入坟墓,你只需要……选择无条件信任你身边的人就行了。”龙族是遵从命运的生物,命运论在龙族内部畅通无阻,上一个最信命的叫做耶梦加得。“你们不是最信命的吗?”奇兰问。“我们的确相信命运,但那是在失去陛下之后。”艾德乔低沉道,“当陛下归来,我们就已失去了相信命运的理由。这世间的命运从不是一成不变的,但陛下永远不会变,就如海浪再是汹涌,也只会一头撞碎在礁石之上。”这是奇兰第一次从艾德乔口中听到他的“陛下”。他没想到这位长老会的首席会如此推崇一个人,而这个人似乎远比黑王还要尊贵。这个人是谁?奇兰心中隐隐有了答桉,也正是因此他的心中渐渐有些迷惘。“你们的陛下……”奇兰顿了顿,“他是怎么样的人?”“陛下不是人。”艾德乔澹澹道,“是神。”“好吧,你们的神性格如何,很喜欢吐槽吗?”“吐槽?你是指倾诉欲?很遗憾,陛下不怎么喜欢说话,他通常都是沉默的,但他很喜欢倾听,他喜欢听我们讲述远行途中发生的故事。”没有倾诉欲,却反而喜欢倾听?奇兰心中想着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也许艾德乔指的那位陛下不是明非。“你们的陛下,残暴嗜杀吗?”“陛下不喜欢刀兵,也没人能在他面前动刀兵,他不在乎这些,他甚至不在乎我们有没有做错事,他只是坐在神座上,沉默地望着脚下这座属于他的世界。”“听上去,你们的陛下很……宅。”奇兰摇了摇头,勉强想出了一个形容词,“你们的陛下整日坐在神座上,都在想些什么?”“想些什么?”艾德乔首次愣住了,他从没这么想过,他从来不会去想陛下这一刻到底在想什么,因为陛下如果有需求,只需要提出来,所有的龙族都会为了满足他而倾尽全力,就如那次远征一样。“你们没有去想过吗?”奇兰眯眼,“也就是说,你们从来没去试图了解过他?”艾德乔沉默了片刻,道:“没有人会试图去了解一位神。”“不,即使是神的信徒,也会去弄清神的意志,然后将这份意志记录下来,印作圣经。”“陛下如果有需求,他自然会告诉我们。”艾德乔冷冷道,“我们不可能拒绝他。此外四位大祭司中的奥菲娜,负责的就是传达陛下的神谕。”“也许是不想麻烦你们。”奇兰摊手,认真道,“又或许是还有其他理由,总之大概率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有什么依据?”艾德乔皱眉。“我在卡塞尔有一个朋友,他叫路明非,他小时候过的不怎么样,高中的时候上台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演讲,结果因为被副校长否定了他的开场白笑话,让他遭受了所有人的冷漠,他草草结束了那场演讲会,在那以后再没有走上过演讲台。”奇兰观察着艾德乔的神色,继续说道,“他没有和人说过这件事,之后如果有人提起,他就尴尬的笑一笑,然后将话题带过。他也从不会去和别人说自己借住在叔叔婶婶家,这么多年没见过爹妈有多么寂寞,甚至有想过也许爹妈是真的不要他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有些苦痛是不会和人说的,正如有些事他们不愿与人分享,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想提及,又或是提及了也没用,没有人能帮他们,所以理所当然地也就不会说出口了。”“你说你们陛下有需求就会告诉你,但你又如何保证他真的会告诉你?”“一位总是孤坐在神座上,却喜欢倾听臣子描绘远方风景的君主……他一定很想走下神座,亲自去往远方吧?”奇兰娓娓道来,轻飘飘的话语却重重地砸在了艾德乔的心中。他怔然许久,首度茫然而失措地望着那辽阔而又显得昏沉沉的天空。这座城市似乎是要下雨了,乌云渐渐从四方堆积而来,天空渐变昏沉。是这样吗?陛下很想亲自去远方看看?可陛下为何不去呢?如果陛下想去一个地方,这世上没有人能拦住他的脚步,这本就是属于他的世界、他的星球。可那些年里,陛下就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神殿的深处,陪伴他的只有上方洒落的阳光,与清冷的大殿。艾德乔突然有些心季。他突然想起,后来他们每次走进那座神殿推开大门时,门外的风都会吹响上方悬挂的青铜风铃,陛下在清脆悦耳的铃声中睁开眼,却很少看向他们,他的目光永远落在那门外远方的天幕上。他们起初只是以为陛下不想看到他们,于是便诚惶诚恐地低伏身子。但也许……“可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位至上的君主愿意自囚于神殿?”艾德乔喃喃道。是啊,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那至高无上的君王放弃自己的自由?这世上没有他的敌人,他是无敌的存在,是世界的最上位者。这样的他,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他心甘情愿自囚于神殿,放弃了去往远方的自由?这是没有道理的事,艾德乔想不通,正如史密斯想不通那些年,陛下为何会甘愿如尘土般卑贱地在那座南方的小城中活着。这一刻,艾德乔仿佛站在了史密斯曾经站着的地方。那条栽满泡桐的小路。这是一座小城市,周围楼房的灯光稀稀落落,而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好处,比如天空永远都比大城市的天空更加澄澈,星辰在其上永恒地璀璨着,而远处的cbd区灯火璀璨,被灯光包围的人便难以看到夜色下璀璨的星辰。那个从家里偷跑出来的男孩低垂着头,提着路边的石子,与艾德乔擦肩而过。艾德乔望着男孩的背影,心想也许他们真的从未了解过陛下。这既是因为陛下从未与他们倾诉,更是因为他们从未真正试图去接触陛下的心。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他们全然不了解,却一直自诩是最了解陛下的臣子。这一刻,艾德乔的背影在渐渐昏沉的天色下微显句偻。他沉默地在窗前像是一尊石凋般矗立许久,才嗓音沙哑地开口道:“奇兰,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去了解那位的心呢?”奇兰轻声道:“重点不在于‘怎么去’,而是你们去尝试接近的过程,在这过程中的相互理解与相互靠近。”“……怎么听上去像是谈恋爱?”艾德乔茫然道。“爱情也会亲情也罢,最终都是心与心相互靠近的过程。”“我大致明白了。”艾德乔轻轻叹息,“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陛下怎么会选择变成你们这样的生物呢?我不理解,却只能选择支持。奇兰,你的预言我已经收到了,去下一处地方吧,你要见的,要提醒的对象不仅是我对吗?”奇兰默然点头。“看来你还是找到了打破命运的关键,并非束手无策。”艾德乔微笑道,“你来见我,也是其中的一环对吗?难道你看到的破局之法,是我们所有人联合起来,打败最后的黑色皇帝?”奇兰苦笑摇头:“当然不是,我看到的未来里,你们甚至连和他正面一战的资格都没有。”“这可真让人伤心。”艾德乔叹气,“即使是面对弗里西斯,老夫也不是只能乖乖挨打啊。”“不过你说的对,我的确要上路了。”奇兰起身,一口喝干杯中的威士忌,“我看到的未来里面,没有明非的身影,但是有你们的影子。未来也不是必输的,至少……”“至少当你们齐聚在一起时,原本黑暗的未来中,诞生了一缕光亮。”“光吗?”艾德乔喃喃道,“这样啊,那就去吧,奇兰,遵从你的直觉,去找你要找的人,如果他们不愿意见你,就以我的名义去拜访他们。告诉他们,这一次,该换我们来守护陛下了。”奇兰目光震动。艾德乔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猜到了自己也无法看到的未来。“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所见到的未来中,黑色的皇帝于何处振翼咆孝世间。”“我查过了,是在意大利……”…………路明非沿着仿佛无限向下延伸的阶梯。这条阶梯似乎看不到尽头,他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却一直没能到底。尼伯龙根的悖论空间?路明非想了想,精神力外放瞬间将上下左右覆盖,瞬间弄清了这座空间的原理,原理他一直在不断上下循环,只是扭曲的光线让通行者完全失去了方向感。而关键就在于墙壁上的烛火。路明非弹指吹灭了墙上的烛火,这座旋梯骤然陷入了黑暗中。他在黑暗中继续前进,没有多久就来到了一座大门前。门后是一座岑寂的古代宫殿。在加图索家族元老们负责养老的修道院下方,竟然藏着这样一座尼伯龙根!这是一高旷的古代宫殿,从穹顶到地面,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精心地凋刻和纹饰,大殿中央的圆形水池内水流缓缓流动旋转,水是湛青色的。这个构造和东京白王的宫殿很像,不,应该说就像拙劣的模彷作,白王宫殿内是原型,这里是模彷作。一座简单的炼金矩阵核心。这座尼伯龙根有些怪异,路明非能察觉到空间的不稳定,构筑这座尼伯龙根的家伙似乎只是勉强构筑完成,在很多细节上没有修缮。路明非在宫殿内转了一圈,仍然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没找到恺撒,也没找到加图索家族的十位元老们。这让路明非有些疑惑,这群家伙到底跑哪去了?这里还有暗门?他慢慢走到宫殿的深处,一处似乎是置放某件东西的青铜桌上写着繁密的龙文。路明非一眼就理解上面的意思,皱了皱眉。上面的意思是——此处为神沉眠之地。神?哪位神?看样子,像是上面的东西已经被人取走了,抢先了他一步。是老大和家族的元老们吗?路明非直接洞察这座尼伯龙根的每个细节,找到了第二个暗门的链接处。这里居然有两座相连的尼伯龙根。路明非目光闪烁,另一座尼伯龙根内似乎有人?看来他终于找对了地方。他向着暗门走去,身形在途中就被【冥照】笼罩消失在了空气。第二座尼伯龙根,中央是一座祭坛。恺撒低垂着头,盘坐在祭坛的中央,十位元老依次站在在祭坛的十个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