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孽缘心结

乌云滚滚,血洒长空,万里疆场皆成空,一犀灵穴破天命。

是何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阴阳师!

......

阴阳师是东大陆中最神秘的存在。即使是小有所成的阴阳师也能左右朝政,以一己之力改变王朝气数,可见其强大非一般人可比。

在远古时代,阴阳师就十分稀少,因为资质与潜力的差异,导致绝大部分人无法成为阴阳师。另外,如果你没有极高的天赋,那在阴阳一途上也走不了多远,因此天赋也成为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但凡阴阳师都乃聪慧异常之辈。

而阴阳师共分六大境,分别为:五德、演法、天术、司命、天罡、太一。在不同的阶段,阴阳师将经历心境通灵,演化乾坤,初练咒术,司掌气运,窥视天命,最终达到六道归一。

寻常阴阳师终其一生不过在演法境徘徊,少部分能登临天术境,一窥阴阳术的奥秘,至于司命乃至更高的境界,实属凤毛麟角,难以在红尘中寻到。

但上天总会偏袒那么一两个幸运儿。阴阳眼是阴阳师最高天赋认定,一般的阴阳师一生只能修炼阴咒或阳术,但拥有阴阳眼就不同,他可以兼修阴阳两门。要知道,阴咒与阳术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一个人体内,但阴阳眼却是逆天的,它可以调和阴阳,使其并存。

这一世,弃婴梦魂身负逆天阴阳眼,降临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

深冬的山巅寒冷到极致,连妖兽都不愿上来,而梦魂却静静伫立。咆哮的怒风卷动滔天大雪,梦魂深深望了一眼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的孙靖,转身失去踪影。

在深山的一面石壁前,梦魂双手飞快地打出数十手印,一个个散发微光的符文融入石壁,原本坚硬的石壁泛起一圈圈涟漪,梦魂缓步走入,石壁恢复原状。

这便是阴阳术中的基础之一,或是说连正统阴阳术都算不上的障眼法而已。

石壁之内是一个偌大的山洞,一面散发着玄奥气息的幽蓝光圈悬浮于空中。梦魂来到其前,垂首恭敬道:“师父,徒儿回来了,那只作恶多端的风犼兽已被我击毙。”

光圈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魂儿,进来吧。”

梦魂低声应是,不管多少次,听到师父的声音,他都有一种连时间都在腐朽的错觉。这是一种恐怖到超越人间的力量,已然近仙。

光圈一泛,空间一阵扭曲,黑黝黝的通道仿佛通向幽冥之地。在尽头,光芒闪动,一间巨大,不,应该称之为洞府的石室中,一道浑身燃烧着魔焰的枯瘦身影,静静地端坐在一团玉璞上,周身跳跃着晦涩难明的大道经文。

经文渐隐,老者缓缓睁开双眼,慈祥地朝梦魂招了招手,道:“魂儿,阴咒修习的如何了?”

梦魂拿出风犼兽的妖丹,上面还残留着八魂蚀骨咒的道力,证明了他的天赋。

老者名为梦溪,乃是人间最为古老的御三家之一,梦家的不世奇才。

在乾元大陆的东方,雷、梦、雪被称为三大古老家族,其传承千年,家族实力深不可测,几乎每年三大家族中都会走出几位杰出人物,就算不能名震大陆,也是一方豪杰。

而梦溪更是梦家自崛起以来对阴阳术有着最高造诣的人,他自幼天赋极高,自行修习阴阳术中杀伤力强大的阴咒。要知道,阴咒拥有强大的侵略性,如果修炼中出一个小差错,轻者残废,重者身死魂灭。而且,伴随阴咒等级越高,修炼难度就越大。

可梦溪却修炼至近仙这等逆天的境界,便可知他的天赋几何。

“不错,你随我修道八载,就进入了阴阳师的天术境,以历代的阴阳眼拥有者中来说不是最好的,但也属天纵之资。假以时日,你定能纵横大陆,笑傲称雄。”梦溪赞许地道。

在梦溪的赞许中,亦有一丝担忧隐隐闪过,在梦魂的身上,有着不属于人间的诡异力量,而这力量正是梦溪当年捡到他时,被他强行掠夺去的。

其实这也是一桩孽缘。八年前的梦溪实力远不止于现在的近仙,而是达到了真正的仙人之列,只差一个接引的机缘便可登临传说中的仙界,但他还有要务在身,一直不得接引。他在天断山脉的深处发现了一座谪仙洞府,也就是现在居住的这座,梦溪正是在此获得了传说中的幽冥之火——红莲业火!

对于非仙人境的人来说,这就是世上最为可怕的火。但身为仙人境的梦溪,耗去仙源,不惜跌落为半仙境,强行抹杀去了其中的恶性,使其化为一颗火种,植于体内,以身为炉,令其焕发新生。

在梦魂诞生的那晚,梦溪便感受到了大道的轰鸣,那是连他都要为之震动的道,正与一人契合,钩动了天地大势。

梦溪一步跨出,横渡千里,他感受到了那股无上的道,在天穹上凝聚为一副道图。

随后道图消散,梦溪见一老妪抱着一名婴孩冲向天断山脉,将孩子丢入林间,口中念着神明保佑。

梦溪感到好笑,这可是身负阴阳眼的绝世天才,却被冠以妖孽之名,弃于山林。

梦溪落在梦魂身前,在那个雨夜,滂沱的大雨无情地打在这个刚出生的孩子脸上,而他却不哭不闹,一黑一白的双眼凝视天空,无喜无悲。

梦溪在那一刻,古井无波般的心抽动了一下,感慨似地道:“果然是妖孽啊。”他抱起梦魂,“既然是弃婴,那就随我修道,没想到我梦溪有生之年竟有一名身负阴阳眼的弟子,天意啊。”

感受到梦魂冰冷的身躯,梦溪身上燃起红莲业火,驱走寒意。梦溪宠溺地摸摸梦魂的头,妖异的魔焰丝毫伤不到他。梦魂的黑瞳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他全身散发出淡淡的黑芒,梦溪身上的业火开始流向梦魂体内。顷刻间,梦魂全身除白瞳之外,全都燃烧起熊熊的红莲业火。

梦溪大惊,他感受到体内那颗业火的种子在躁动,想要脱离他,进入梦魂的体内。梦溪极力镇压业火之种,但被驯服的业火此刻却异常狂暴,在破坏他的仙体。这样持续下去,梦溪的仙体必然要被灼伤,而业火也将消耗一空。

无奈之下,梦溪放弃压制业火,任它涌向梦魂。见自己耗费大半仙源才收服的红莲业火无情地离去,梦溪的心在滴血,他不是没想过扼杀梦魂。但在东大陆,阴阳师这一尊贵的职业已被篡改的面目全非,真正正统的阴阳师寥寥无几,梦溪不想将梦魂这个日后能成为一代宗师的苗子抹杀,他想令阴阳术重新发扬光大,这也是每一个阴阳师的梦想。

梦魂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右边的黑瞳散发出一道道黑芒,燃烧在他体表的业火又向他的黑瞳涌去。当所有的业火涌入黑瞳后,爆发出一股亘古的力量,那是沉睡在血脉最深处的力量,是嗜血残暴的兽性。一团刺目的红光如鲜血一般,令在场的梦溪都短暂失明,浩瀚恐怖的威压袭卷了整个天断山脉,令所有生物都惊醒起来,哀鸣不已。

红光收敛,梦魂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与刚才并无异样。

梦溪缓过神来,他抱起梦魂,凝视了许久,道:“阴阳眼重现人间,难道你这小家伙也想搅起千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梦溪微微一笑,“不管如何,我都会支持你,让你黑瞳中的红莲业火焚尽天下,我们阴阳师一脉的阴咒也该崛起了。”

“天意,天意啊!”梦溪大笑数声,消失在山林中。

……

时至今日,梦魂随梦溪修习阴阳术已有八载。这八年,梦魂充分地展现了他对阴阳术的天赋,一般在他这个年纪的基本都处于阴阳师的五德境,而他已然久居天术境。

“行了,做完今日的推演就去睡吧。”梦溪挥挥手道。

“是。”梦魂躬身退去。

一座简陋木屋孤单地立在山洞的一角上,屋内摆设简单,一张木床,一把靠椅,十几本风水书籍堆在床脚,这便是梦魂的房间。

梦魂独自一人跪坐在地上,双手如电,在他幼小双手的引动下,地上的八卦不断变化,乾、坤、坎、离、震、巽、兑、艮相生相克,演出了无数种变化。梦魂一边演化八卦,一边哼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风水学是阴阳师的必修课程,甚至有人专修这一门深奥的学术,从阴阳师中衍生出了一个新的职阶:道司录。

这类人精通风水学,更懂如何操控风水地势,杀人于无形。

“阵成!”梦魂双手一摆,将打乱的八卦重新复位,收到一个小木盒中,道:“今日修行完成。”

他伸手一拂,烛光闪灭,屋中陷入一片黑暗,唯有梦魂左眼的白瞳散发淡淡的微光。他睡不着,从记事起他便知道自己是个弃婴,而师父留他修行也只是因为他身负阴阳眼,为绝世天才。

倘若他没有阴阳眼,只是一名普通的孩童,那梦溪愿意吗?

“愿意吗?”梦魂轻声呓语。

“魂儿,你还纠结于过往,这是你的心结。在一年前,你本应突破至司命境,就是这心结令你一次次止步,无法达到更高的境界。”梦溪轻叹。

数日后的清晨,“魂儿,来我座下,今日再尝试突破司命境。”梦溪的声音直达梦魂心中,本还有些迷糊的梦魂瞬间惊醒。

师父那苍老的声音,真的不适合传音。梦魂心想着,穿衣出门。

“今日过去,你随我修道便有九载,若今日你无法突破司命境,那便是跌出了天纵之资的行列。”梦溪神色严肃地看着梦魂。

梦魂紧抿着嘴唇,一语不发地坐在蒲团上,调动全身的阴阳力,准备冲击司命境。

……

“知道我为什么收留你修行吗?”三年前,梦溪问正在演化八卦的梦魂。

梦魂手一顿,缓缓点了点头,道:“因为我身负阴阳眼,是修行阴阳术的好苗子。”

“对,魂儿,你知道这个世界吗?虽然天空明亮,但在底层人看来却是如此的灰暗,没有金钱权力的人永受压迫,无力翻身。而修行的世界更为明显,说是强盗的世界也不为过,没有实力,就什么也保护不了。但你是幸运的,你有常人没有的天赋,这天赋足以令你在同辈人中成为翘楚,甚至是第一也不为过。感谢你的天赋,是它让我救了你。”梦溪淡淡的声音,透着冷漠,那是高位者一路走来,看清的人情冷暖。

“唔”

梦魂嘴角溢出一丝血,道心波动。

“愿意吗?”梦魂眉头紧锁,昨晚的问题又浮上心头。

“唉~”梦溪一声叹息。

“噗!”听到梦溪的那声叹息,梦魂终是支撑不住,张口吐出一口血。

“回去吧,好好休息,也反省一下为什么同是阴阳眼,你会差别人那么多。”梦溪转身,眸子中尽是失望。

梦魂呆呆地坐着,苦笑,心中悲痛。到头来,自己还是不行。

“愿意吗?”

“那样也不坏啊,当一个平凡的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与同龄孩子玩耍。”梦魂擦尽嘴角的血迹,拖着沉重的身子回房。

一连三天,梦魂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房内,他希望梦溪能来看自己一眼,能安慰他几句。没有!梦溪好像不管他死活一般,不闻不问。

“我也想变强啊,真的想啊,我不想被师父你看扁啊!”梦魂在房内哭泣,低吼,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古来强者皆有一颗不凡的心,看来留他在山洞中也不是办法,让他出去磨砺一番,体会下人情冷暖,被伤透了,看清了,才会真正静下心修行吧。”梦溪眼神深邃,看着梦魂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