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孤灯下的背影

牛富贵听说贺燿要来的时候,满心欣喜,感觉自己的钱终于回来了!

而等牛富贵看到从车上提着一个袋子下来的贺燿,欣喜的感觉慢慢变淡,心里边酸酸的,也暖暖的。

眼眶微红,将烟锅子里边的烟丝磕出去,咳嗽两声,冲着屋里喊道:“老婆子,你哉(这)给饿(我)买的甚的(什么)烟丝咧,怎么这么呛!”

贺燿掏出一盒华子,塞进牛富贵的上衣口袋里,说:“咳嗽就抽这个,这个不咳嗽。”

牛富贵笑着摸摸口袋,透过一个缝里边钻进去的一缕光,确认了确实是华子,憨笑道:“饿(我)命贱,可不敢咋么(这么)作践。走走走,进屋,咱们进屋说!”

天太黑,牛富贵家的院子特别大,借着屋檐下和门口的微弱灯光,勉强可以看清脚下的一条水泥路。

水泥路两边则是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地,里边也不知道种了些什么,反正现在都已经放倒了,随意的堆放在那里。

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边有狗叫声,现在进了院子,那更了不得了。

足足有四五条狗,被牛富贵栓在院子四处,拖动铁链子的声音和狗吠声一样响亮。

不一会儿的功夫,带动着不远处村子里边的狗也叫了一起来,一声低吼,一声高唱,此起彼伏,活像是一场大型交响曲。

牛富贵时不时呵斥上两声,不过显然不管用,到最后,他索性也放弃了,吐槽道:“哉(这)些狗啊,就是没良心,你喂他吃,喂他喝,还不听话。”

王东接了一句自认为非常幽默的话:“要不怎么说狼心狗肺呢。”

贺燿却说:“牛老哥,钱确实是前两天就凑够了,但是由于一点儿其他的事儿给耽误了,所以晚了两天给您送过来的,您别介意啊!”

牛富贵脸上满是着急之色,说:“哎,你表(不要)瞎思慕(想)啊,饿(我)嘴笨,不会说话,可没歪(那)意思。”

贺燿笑道:“没有没有,事情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因为我们的原因造成晚了两天,我愿意按照现下银行最高的存储利息支付给您。”

这个时候,牛富贵的媳妇也热情地迎了上来,喊道:“快进来快进来,饭菜已经做好咧,快来吃吧!”

跟随在牛富贵媳妇后边的还有一条小白狗。

小白狗只有巴掌大小,还不会叫,欢快地摇着尾巴,下台阶的时候还是脸先着地,冲着贺燿三人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不像是在示威,倒像是在撒娇。

路晓瑶一下子就被这小家伙给萌化了,将它抱在怀里,笑道:“好可爱啊!”

牛富贵的媳妇笑道:“这狗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生了就扔村头垃圾堆上了。

老牛不忍心,就给抱了回来,又是洗又是喂,有个半个月了吧,算是活了过来。姑娘,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抱走吧!”

路晓瑶看看贺燿,不确定地说:“这样不好吧?”

牛富贵一乐,说:“抱走吧抱走吧!我就是见不得这小家伙刚投胎就没了命。”

牛富贵媳妇说:“他呀,别看这么大的人了,心肠可软了。你别看我们家是开养殖场的,牛也养了不少,可是从来都没有养过肉牛。

而且家里边的那些鸡鸭鹅什么的,但凡是家里边养的,他就从来没有吃过一口。”

牛富贵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上的老汉帽脱了下来,扒拉了几下没几根头发的脑袋,说:“就是看着人孩儿挺可怜的,从一点点大养到那么大,怎么忍心吃它呢。

不说了,不说了,进屋,进屋。”

进屋之后,贺燿说:“牛老哥,饭我们就不吃了,还要连夜赶回万县。这是欠您的钱和利息,您点点。”

牛富贵说:“不点咧不点咧,还信不过你?”

王东说:“牛老哥,我劝你还是点点吧,你不了解他,我可了解啊!这小子啊,黑着呢!”

牛富贵听了满脸不乐意道:“咦,你说的哉(这)叫甚(什么)话,他可不黑,他白着咧!”

听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贺燿说:“牛老哥,点点吧,咱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没有做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已经感到很羞愧了,现在必须做到钱货两清。”

牛富贵迟疑了一下说:“要不,点点?”

贺燿笑道:“点点吧!”

四十五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路晓瑶和王东都以为牛富贵两口子也就数数够不够沓数。

结果,拉开蛇皮袋子,人家在手指上蘸点儿唾沫,开始一张一张数。

一边数,牛富贵还一边说:“老婆子,赶紧数啊,别让人家等急了。”

王东和路晓瑶都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贺燿,贺燿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终于,半个小时之后,老两口算是点完了。

牛富贵拿着一沓钱走了过来,抽出两张递给贺燿,说:“这会儿银行办事儿越来越不行咧,这沓多出两张来,还给你。”

贺燿推了回去,说:“牛老哥,咱们当初说好钱凑好了您就过去拿,结果我钱凑好了没有给您打电话,而是拖了两天自个儿给您送了过来。

所以,这两天是要算利息的。

按照现在存款的最高利息,咱们把零头抹了,一天大概是100块钱,这200,是给您的利息。”

牛富贵笑着点了点头,把钱收了回去,又拿了两沓,拍在桌子上,说:“这是当初说好给你的两万。”

贺燿拿起,递给路晓瑶,说:“那就多谢牛老哥了。”

牛富贵笑道:“是我该谢谢你啊!”

贺燿起身,握着牛富贵的手说:“那就先这样吧,天黑路不好走,我们就先走了。以后有事儿,咱再联系!”

“好咧!”

上车,正要走的时候,牛富贵却追了出来。

贺燿放下车窗喊道:“牛老哥,怎么了?”

牛富贵呼哧带喘地说:“跟你媳妇说,歪(那)条狗一定要去打针!狗不是人,莫(没)那么通人性!”

贺燿点点头,笑道:“知道了,牛老哥,我一定带他去!没什么事儿您就回吧,我们先走了!”

“哎,走吧,走吧”

挥手,望着夏利车逐渐只剩下一抹红色,直到转角,消失不见,牛富贵才放下手。

牛富贵的媳妇走了出来,给牛富贵披上一件衣服,说:“夜里凉,都已经走远了,回吧。”

牛富贵点点头,随着媳妇进了屋。

牛富贵媳妇看看表,已经差不多十点了,说:“睡吧?”

牛富贵回过神来,说:“把锅里边的菜端出来吧,饿(我)想喝点儿酒。”

牛富贵媳妇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去端去。少喝点儿,天不早了。”

给牛富贵收拾完,牛富贵媳妇便独自一人去睡了。

等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见牛富贵依然在餐桌上喝酒。

所有的灯都关了,只剩下餐桌上的一盏小小的台灯。

台灯上15W的白炽灯泡努力的向外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隐没在灯光当中的佝偻背影显得非常模糊。

这是她从没有见过的背影。

因为等到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之后,它又会变得挺拔,高大,足以抵挡任何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