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家

回到师傅丁老五湖南老家的小平房，那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这是一栋面宽约六七米左右的旧式平房，用大石头砌的基墙，用旧青砖又砌了个一米来高，再接红砖续砌而成的墙体，10公分左右的楼板显得有些单薄，连突出的屋檐也没有浇注挑梁……

孔二站在院前对着师傅丁老五的家上下打量了几眼。

那屋檐下筑有三五个燕子窝，其中还有一个是垒了一半没筑完的旧窝。这会儿，也没见着有小燕子，更没听到它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倒是燕子窝下面去年留下的灰白的鸟粪印子还在。

孔二突然觉得有些心烦。

这时，一只秃了背毛的公鸡从院里的柴垛那边窜了过来，又只见一个农妇抱了一捆柴火从院里走出来。

“娟子啊！你可回来了。可把你那苦命的爹给接回来了？”

孔二一脸惊愕的侧望了一眼旁边的丁小娟，不明所以。

“嗯，接回来了。”丁小娟冷冷的回了一声。

“那我去跟大伙说说！”那农妇边走边说。

“对了，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我放了些柴火，那边那两捆是你们家的。”那妇人走出几步又回头指了指那屋边的两捆柴火说道，看样子是怕丁小娟用错。

丁小娟把堂屋门开了，把她爹丁老五的骨灰盒放下，拆了包布，取下孔二画的遗照一起往堂屋的大木桌上摆了，长长嘘了口气，说了一声：

“爹，我们到家了！”

孔二也把捧着的装有大白鹅的纸箱放了下来，再把行李包也从背上除下，一边问道：

“刚才那人是谁？”

“大屋里的六婶子！不管她！”丁小娟不太愿意多说。

“那我来收拾一下，水在哪里？”孔二问道。

“外面有压井，压井把手在厨房，我去取。”丁小娟出了堂屋，把平房右侧边的厨房门给打开了。

“怎么压井把手还要拆开收起来？”孔二取了把手，提了小半桶引水来到厨房前的压井处，边装边问道。

“我妈说不拆掉，没两天就被他们搞坏了。”丁小娟回道。

孔二也是农村长大的，对这个也理解，但心里总是有一点不畅快，总觉得堵得慌。

孔二打了水，俩人把屋里屋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虽然米缸里还有米，厨房也还挂着几块腊肉，后院菜地里也种着些青菜，坛子里也有些腌菜，晚饭大抵也是可以应付的。

但孔二心里想的不是这些，既然陪着丁小娟回来了，有些事还是得帮忙给处理的。

这丁小娟是个女孩子，尽管也很聪明，大伙也说她很懂事，但毕竟人还小，也没经什么大事。

当然了，孔二他自己也不大，也一样没经什么大事。但他爱看书，也看了些影视剧，在农村也去吃过两回红白喜事的席。

所以，他知道，在中国，这人死为大，得讲究个入土为安。

“尽管师傅是在外面走的，也是在外面火化了的，但终究还是应该入土为安的吧？”孔二这样想着，可他又不太懂这入土的讲究，尽管他觉得里面也尽是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可总不能就自己去找个地把师傅给埋了，这也太草率了些，怕会给人笑话吧？

刚才丁小娟说的那个六婶子，说是要去跟大伙说说的，但到现在也没见着人来，连个打商量的人都没有，这可不好！

孔二想跑回去找他父亲商量，虽说也不是太远，但他不忍把丁小娟一个人留在她家。再说，这事跟父亲也没多大关系，自己的师傅还得自己管。

孔二知道，在农村，一直就有报丧的这个习俗，这是他见过的。当看到人家孝子来到家里跪告时，那再大的仇恨也是会放下的，会赶紧的过来帮忙的。

现在，师傅不在了，又没个孝子，自己当徒弟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就代为孝子来做这个事吧。

“娟妹，咱这大屋里，谁最老最尊？咱得去跪他一跪。师傅走了，可是个大事，得请个主事的人来。”孔二于是问了丁小娟。

可孔二并不知道，在农村还有个习俗，那就是客死他乡的和短命暴亡的，是不吉利和晦气的，是不给入祠堂操办和需要避晦的。

在丁小娟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她同房的三爷爷家。但还没进院门，一条大黄狗便迎了出来，汪汪的狂叫着，好像是并不欢迎孔二这个陌生人。

“三爷爷在家吗？”丁小娟只得远远的向院里叫唤着。

好一阵子，才从屋里走出个了老妇人，叫住了黄狗，看了看丁小娟他们，也不叫他们进来，只回一句：

“是小娟子啊！你三爷爷上地里还没回呢！有什么事啊？”

“三奶奶，我把我爹的骨灰迎回来了，想请三爷爷给主个事！”丁小娟一边说着，一边让孔二扯着一起给跪下了。

“三奶奶，我是小娟他爹的徒弟孔二，是孔家村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来当这个孝子，也来请三爷爷！”

“这个事啊，刚才你们六婶子也过来跟我说了。你说你爹在外面走了，按说是个晦气的事。就那一个小盒子的，还主个什么事啊？你们去找个块地，挖个坑埋了得了。”她三奶奶不紧不慢的竟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几句话。

可这一说，却让跪在地上的丁小娟呜呜的哭了起来。

“小娟子啊，三奶奶晓得你难受。——你回家去哭吧！不要把晦气给带出来！”老妇人说完转身进了屋，也不管孔二他们是走还是留的。

这孔二听了也是心里凉飕飕的难受，可也不好多说什么，拉起丁小娟回了师傅的小平房。

丁小娟坐在凳子上抽泣，孔二知道她难受，想去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说啥，自己也挺难受的。

一直以来，尽管自己因贫缀学，但他总是能感受到这世间的温暖。

母亲在时，有母亲的疼爱，即使后来母亲走了，他孔二还有父亲和哥哥，虽然平常他们也很少言语表达，但总能让人感受到他们的牵挂和浓浓的爱。

在学校，因为成绩好，自己更是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万千宠爱，更不用多讲。

这在外打工，自己还能遇上师傅丁老五，还有包工头吴世贵他们，总是这么照顾自己。

可今天，孔二却感受到了另一个冰冷的世界。

所以，他要给丁小娟温暖，不能让她感受到被世界抛弃一样。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小娟妹妹，咱们要振作起来。师傅走了，你还有母亲，还有我，不怕！”

“你相信我！你知道的，我读了很多书，《易经》、《道德经》我都读过。”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是《易经》的，讲风水八卦的。”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是《道德经》的，这世界万物的变化我也晓得。”

“所以，不怕，我了解师傅，知道他的喜好。明天我们去给师傅找个风水宝地，不靠别人，靠我们自己！”

丁小娟听孔二絮絮叨叨的安慰自己，心里自然也是很受用，感到温暖，也就停止了抽泣，直盯盯的望着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