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混沌生莲终出手

凤阁之中,十八圣同在,顿时气象万千。

凤圣手轻轻一抬,银色梧桐树移向四周,她脚下的平台拔高,化为一个特殊的圣域。

三绝圣人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凤圣今日相邀,到底有何用意?”

切入了正题。

所有圣人目光齐聚凤圣。

凤圣道:“道球之争,最终也已然定论,在座诸圣,俱是最终胜出者,从融合道球之日始,我等俱在同一立场,诸圣以为然否?”

“阿弥陀佛,然也!”密空圣人双手合十。

诸圣也一齐点头。

凤圣目光扫过诸圣:“道球内含天道因果,融合道球,即认可天道契约,从此只能与此方天道共存亡,诸圣是否尽知?”

此言一出,十八圣中有十六圣脸色阴沉。

他们显然是知道的。

但是,有两位圣人却是例外。

东索圣人脸色大变:“天道因果?与天道共存亡?”

东河圣人亦是脸色大变:“本圣融合道球之时,感觉到因果之存在,但是……但是……真是共存亡之因果?”

作为圣人,感应力、敏锐性也是有高下之别的。

这两位圣人一开始根本没有感应到因果法则的存在的,只将这道球视为天道至宝,打破枷锁为其唯一功能。

但融合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是一重因果。

不过,他们也并不知道,这重因果是共存亡之因果。

今日凤圣道破这一层,两大圣人后背全都冒汗了。

他们突然意识到,以前还是太乐观了些,只看到道球的好处,没看到它的后患……

“阿弥陀佛!”密空圣人再吟佛号:“看来东索、东河两位圣人,对于道球还存在误判,其实这亦在情理之中,此天道陷阱极其隐秘,外有四境空间法则封锁,即便我等圣人,破除此四境空间法则,亦需全力以赴,谁能想到费心费力打开这层封锁之后,里面还有如此阴险的一重陷阱?此为人性之弱点也,老衲参禅四千年,在这重陷阱面前都未能察觉,甚是惭愧!”

他这一惭愧,在座的圣人,有几人不惭愧?

他犯的错,几乎半数以上的人都犯了。

人啊,都有一个惯性认知。

历经艰险方可见彩虹。

四境空间法则的封锁如此高端,几乎高无可高,打开这层封锁,所有人都有一种历尽艰险之后必可见到彩虹的心头狂喜,谁又能发现里面这道彩虹之中,还隐藏着一道极隐秘的因果法则?

而且因果法则本身就是最神秘的天道法则。

没有深入进去,你根本看不透它的内核,一旦深入,你就沾上了因果……

碧潮圣人是个女子,往日与凤圣也是关系较好的,此刻开口:“他人看不出这层因果,但凤圣精修轮回道,轮回因果同属一脉,不该看不出来,却不知为何也中这个陷阱?”

凤圣轻轻吐口气:“本圣因何中这陷阱,你该问问三绝圣人!如果不中这個陷阱,我栖凤山,此刻大概会成为千仙禁域的外门!”

三绝脸色一沉:“凤圣之指责,本圣认之,但你以为本圣又为何要融合因果?你问问这三位,如果本圣不融合因果,千仙禁域是否会成为无极禁域的外门?”

他的手指指向旁边的三尊圣人。

这三尊圣人,正是无极山万里群峰之中的三位圣人,无极山跟千仙禁域,同样是对头。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此番天道陷阱,诸圣所见到的,大概是因果法则本身,而本圣所见,却是另一重规则,群狼聚于黑暗丛林,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狼崛起,其余狼群焉能不动?”

这群圣人,全都是活了几千年的人。

也许唯有这个圣人是个例外,单从外表看,他就是个孩子。

然而,这话从他口中而出,不留丝毫情面,尖锐至极。

诸圣面面相觑……

凤圣轻轻点头:“婴圣此言有理,只要人心各异之现状存在,修行道上俱是阴森鬼域,纵然明知是陷阱,也非跳不可,纵然明知有大害,却也不得不为,这,正是本圣今日召集诸圣要议的议题:如何在接下来的风云裂变中,齐心协力,共谋平安。”

前面一番唇枪舌剑,起于碧潮圣人,终于凤圣。

得出了一个结论:今日大家承接因果,根本原因就在于人心各异。

只要人心各异这现状存在,修行道上就会面目全非,即便你明知是陷阱,还是非跳不可。

各位圣人齐遭因果,根本原因是人心不齐;现在情势所迫,诸圣必须齐心。

如果说为了天下大局,在这群圣人看来纯属放屁,但是,他们为的可不是天下大局,而是自已的性命。

这个性命共同体中,所有圣人都在其中。

碧潮圣人长长吁了口气:“承接因果亦已成定局,天道陷阱不想中也中了,从此与此方天道共存亡,那么,接下来最大的难题,就是天道将崩,天道一崩,我等十八圣全都在劫难逃。”

烈山圣人眼一开,红光宛若实质:“上上次无心大劫生于七千二百年前,间隔三千八百年始有上次无心大劫,当前距离上次无心大劫,已过去三千四百年,按照历次无心大劫最短的时间间距计算,我们大概只剩下四百年的安全期,短短四百年,要破解仙域顶级大能都无法破解的难题,这……”

他眼中的红光闪烁,显示出强烈的不安。

四百年时间,在世俗人看来,几乎是不用考虑的时间,因为一般人几十岁就没了,四百年后的事情,第十八代孙子去操心就行了,怎么也轮不着自已操心。

然而,在座的都是寿命达万年的人物,区区四百年,于他们几乎就是常人眼中的四年,他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岂肯将自已的寿命定格在几个打坐之后?

碧潮圣人眼中碧波流转:“烈山圣人给出了一个非常悲观的预测,拿历次无心大劫间隔最短的时间来计算,本圣相对乐观些,如果将视线放到十万年间,十七次无心大劫的间隔时间取个中位值,也该是五千年开外,如果按五千年计算,时间可能还有一千六百年。”

这话对众人是一个较大的安慰。

是啊,你烈山是否太悲观了些?

十万年间十七次无心大劫,间隔长的有上万年,最短的才三千八百年,你非得拿最短的时间来算,难道伱断定我们这群人气运差到如此程度?硬是赶上最短的那一个时间段?

凤圣悠悠一声叹息:“碧潮圣人言烈山圣人太悲观,其实有件事情你们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比烈山圣人预测的,更加悲观一百倍!”

诸圣齐齐大震……

凤圣手轻轻一抬:“这就是此次无心大劫到来的精准时间计算方式,本次无心大劫到来的时点,不在四百年后,而是三年之后!诸位,我们的性命只剩下三年!”

随着她的演算,整个凤阁鸦雀无声。

空中流光流转,演算步步深入。

不是十万年间的十七次无心大劫,而是有记载的四十八次,时间跨度不是十万年,而是百万年……

天道是有寿命的,它的衰退是有规律的……

每次间隔时间并不恒定,而是等比例递减……

所以,千万莫要想当然地取平均值,亦莫要以为你以最短时间为基点就叫悲观,世上还有一种悲观叫做:比你最悲观的想象更加悲观……

数据是让人信服的,计算的方式是让人信服的,天道衰退的理论是完全吻合天道规则的……

计算完毕,诸圣后背同时冒汗。

密空圣人这位以禅入圣,纵然天崩地裂于他眼前,也不影响他拈花一笑的佛门圣僧,平生第一次汗湿僧衣。

如果尚有四百年,以他们的圣人之能,或许还有办法逃脱天道因果。

但时间只剩下三年。

三年什么概念?他们一个打坐搞不好就是十年开外。

三年,于他们几乎是眼皮一眨的时间。

他们的修行路,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他们当日离开仙域大世界,怀揣着收获一方世界之天道道果的梦想来到这里,竟然已经一步站到了他们坟墓的边缘?

什么圣道,什么修行,去T娘的……

三绝圣人霍然站起:“天道陷阱如此决绝,如此恶毒!本圣这就出天外天,灭了此方天道芸芸众生!”

凤圣脸色一沉:“三绝圣人,稍安勿躁!”

三绝圣人仰天而笑:“天道不给本圣留活路,本圣又何需给天道留路,天道欲诛本圣,本圣让天道之下的众生先为本圣殉葬!”

这话透过凤阁,直达苍穹之上!

对其余圣人的刺激和触动也是有的。

圣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如此暴躁,然而,圣人也是人!

在面临绝对死局的情况下,都有一种去T娘的发泄冲动。

他们一旦有了这种冲动,那于天下芸芸众生真是最大的祸胎。

因为此刻的他们,与这方天道已经相融,天道规则对他们已经改写,他们不再受制约,他们可以出天外天,圣人出天外天,三重天半分防备都没有,真的有可能让他们冲出去,一旦他们来到九国十三州,就如同一群蛟龙入了大海,纵然三重天圣人亲出,也未必能够制约他们,不,是一定制约不了他们。

因为圣人需要考虑圣战对普通国度的影响,而他们,根本不在意。

凤圣心头寒如冰,她显然低估了三绝圣人骨子里的暴虐……

而且她也敏感地注意到,至少有三四尊圣人眼中露出了疯狂……

“蠢货!”两个字突然从凤圣身后传来。

两个字很轻,却也很重,轻是语气,重是语境。

面对暴怒的圣人,哪怕呼吸重点都是死罪,何况是当面痛斥?

声音一落,诸圣目光同时移向凤圣身后。

凤圣身后一片梧桐叶慢慢分开,露出里面一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文人装束。

他,当然就是林苏。

林苏慢慢抬头:“天道因果,与天道共存亡,并非不可解!天道将崩,我等护它不崩就是!无心大劫将起,我们历劫就是!修行道上,历劫而生数不胜数,天道之崩,护道逆天改道,亦是可行之策。在如此危急关头,只想着泄一已之愤,岂非只是一个蠢货匹夫?”

三绝两眼凶光弥漫,此刻已然完全不象圣人……

“找死!”

两个字一落,他一根手指陡然穿空而过。

这一根出,四周的银色梧桐枝叶陡然翻起,凤圣出手了。

虽然这个小子,凤圣打内心不喜欢,然而,总也由不得三绝圣人越过她的头顶杀了他。

这是身为主人的职责。

然而,她的身后,也传来两个字……

“找死!”

两个字一落,林苏突然一步踏出,从她的梧桐防护中越过,出现在三绝圣人面前。

他的手一起,一支笔凭空出现……

笔一落,宛若开天之利剑,一剑斩向三绝圣人!

三绝圣人哈哈狂笑:“还敢亮剑……”

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笑声在林苏的剑势之中支离破碎!

三绝圣人突然感觉,他似乎被一下子放逐到遥远的异域空间,他的四周,一片混沌,恐怖的混沌之力如潮似海……

三绝圣人全身圣力陡然聚集,但是,混沌之力也突然扩大了千万倍!

轰!

一股恐怖至极的浪潮,以三绝圣人为中心席卷四方!

凤圣手一挥,银色的梧桐叶层层叠叠,但是,这股浪潮一过,如同狂风过境,凤阁之中,银梧尽枯。

凤圣脸色变了。

浪潮卷到密空圣人面前,密空圣人身周无数的金色印记凭空浮现,但大浪一卷,金印全消,密空圣人脸色变了。

烈山圣人四周全是烈火,浪潮一卷,烈火尽灭,烈山圣人脸色也变了。

碧潮圣人四周碧浪全消,她的倩影在碧潮之中倒退而出,她的脸色也变了……

经过五波狙击,扩散的这层混沌余波终于被挡下,但场中心的情景让所有圣人全都失色。

场中心,没有了三绝圣人,只有一朵混沌青莲缓缓升起,青莲之上,一枚晶莹的圣格支离破碎,一声轻响,消于无形。

凤阁之上,哀乐来自天际。

晴天白日,红雨飘飞。

又一圣殒!

死于他们眼前!

这尊圣人,乃是顶层圣人,三绝!

三绝圣人,与凤圣是生死之敌,三绝圣人,还是凭一圣与无极三圣逐鹿江湖的圣人,他如今融合了天道因果,已经打破了天道桎梏,不管在天下间什么地方,都该是肆无忌惮横行百万里的圣人,但林苏出手一击,只一剑,就灭了他!

他是谁?

所有圣人目光全都聚集在林苏身上,整个凤阁此刻寂静如万古长夜……

林苏缓缓低头:“大劫将于三年后到来,所有承接因果之圣人,除了以身护道之外,别无选择,在如此军情危急之时,象三绝这种扰乱军心、毫无底线的蠢货,在这个队列中有害无益,是故本座杀了他,也告诉他一句话:护道途中,象他这种层级的圣人,没那么重要,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众位圣人心头狂跳。

一剑斩了三绝,彰显他的战力超越在场所有人。

一句话看似告诉三绝,其实也是告诉在场所有人:别拿你们圣人身份说事,别以为面临当前困局,护道大业中离不得你们,我就必须惯着你!象你们这种层级的圣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谁还敢生事,我照样斩之!

东索圣人霍然站起:“你是圣殿林苏!本圣见过你与兵圣联手之场景!”

轰地一声,其余诸圣一起站起,心头同时大浪翻。

他是圣殿林苏?

今日剑杀三绝,跟当日剑杀三圣是同一招?

如此一来,情况就更复杂了……

圣殿,是所有圣人共同的敌人!

凤圣心头也是大浪翻,他的身份终于还是揭开了,她猜测过很多次揭开身份之后的演绎,但她演绎不出后面的进程,因为似乎每种可能都存在……

林苏道:“我的确就是圣殿林苏,但是各位圣人,今日的我们,不再是敌人!甚至还是未来共抗无心大劫的战友。”

诸圣心头同时大跳……

话题似乎又回到了刚才的死循环……

他们已经变了!

他们是无心大劫天然的护道人,这护的不是道,护的是他们的命!

世间任何行动都需要利益支撑,任何联盟都会有私心杂念,但是,他们这个联盟,基本上杜绝这种可能。

世间最大的利益与立场,就是自已的性命。

他们将性命都押上了,还能再有其他的立场么?

“无心大劫,转眼即至,你们是护道人,然而,护道的却也并不止有你们,圣殿诸圣,同样是护道人,我林苏,也是,九国十三州各路势力都会是,我们的护道之途,大道不孤!”林苏道:“在当前这种处境下,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就此放下天外天与三重天的争端,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如果你们还抱着过往的思维,将矛头对准天外天就太蠢了,这跟将矛头对准你自已的脑袋,有何分别?”

诸圣面面相觑,没有半点杂音。

不管对方立场如何,至少这话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三重天与天外天对峙几千年,双方一直都在消耗,两方实力相当,谁也赢不了谁,如果敌对的态势继续保持,无心大劫一起,三重天上的诸圣去不得无心海,他们这群人的脑袋,交给谁来守护?

凤圣缓缓站起:“今日本圣召集诸圣会谈,终极目标就只有这一层!从今日起,我们必须改变对圣殿的敌对态势,所有争端尽皆搁置,天外天与三重天联手,无心海上,一致对外,但有人想破坏此局,无异于剑指诸圣,本圣不容!诸圣,也不该容。”

密空圣人站起:“阿弥陀佛,老衲以为,此路乃是唯一生路,老衲赞同!”

碧潮圣人站起:“本圣认同,所有争端,尽皆等到度劫之后,如果真的可以顺利度劫的话……”

“本圣认同……”

“本圣认同……”

一场大会,就此终结。

达成最后的决议。

圣人离场,带着无人能知的心绪……

凤阁之中,凤圣手中一杯茶轻轻泼出,一片枯败的凤阁银梧,竟相重生,片刻间又是郁郁葱葱。

凤圣缓缓起身,走向一面小湖。

是的,这是凤阁阁中湖,里面流的可不是水,而是天地元液。

湖畔,林苏慢慢回头。

“他们这一去,剩下的二十一圣,亦会全部清除,是否有些可惜?”凤圣道。

林苏轻轻一笑:“凤圣之意,是要将这些圣人留下,作为我们这一方的力量?”

凤圣道:“本圣颇有几分犹豫,留下这批力量固然可喜,但是,却也暴露了天道陷阱乃是人为的秘密,他们一旦知晓这层秘密,恐怕对你之恨,会无可抑制。”

“这层秘密,眼前你是知晓的,可你会杀了我吗?”

凤圣轻轻摇头:“本圣不杀你,根本原因还是为了自已,未来的这场大劫,本圣了无破局头绪,天下间能破局者,或许只有你,本圣若杀你,岂非自摘脑袋?”

“对呀!你有此想,诸圣同此想!”林苏道:“他们即便知晓这层秘密,即便真的恨死我,但是,也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所以,凤圣不妨如此……”

一番交待。

凤圣眼睛大亮:“本圣先与这些人联系,言明利弊,给他们一个选择,这些人得以逃脱眼前这场死劫,对本圣多少也得有几分感恩之心,有他们之拥戴,何愁这群圣人群龙无首?”

林苏手轻轻一起,二十一颗道球出现于他掌中,递到凤圣面前。

凤圣一步重入凤阁!

一个时辰之后,她再度出现于湖畔:“十八人已然拿到道球,另外三人,冥顽不灵,死劫也是自找的!”

林苏眼睛睁得老大:“才区区一个时辰,你就找到了他们全部?”

凤圣淡淡一笑:“算不得找到,只是联系,你唯一不能懂的地方,大概就在于道球传送,此为凤阁之秘器也。”

林苏明白了。

凤圣找到这些人,跟其他那些猎圣的圣人不一样。

那些猎圣的圣人必须找到这些圣人的真身,这些圣人此刻全是惊弓之鸟,想找到谈何容易?然而,凤圣只是跟他们联系,就不一样了,联系之后,达成共识,建立两圣之间的传送通道,将这枚道球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