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每个人都有病
“啪啪”,“啪啪”,“啪啪”……
“你是不是疯了?我请你喝酒吃肉,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动手打人?”
“啪啪”,“啪啪”,“啪啪”……
“太过份了,还打我的脸,你再不知好歹,别怪我不客气了!”
叶枫捂着满是手指印痕,高高肿起的脸颊,胸口起伏不定,眼睛突突乱跳,显然愤怒到了极点,恨不得一拳打得岳冲满脸开花。
岳冲笑嘻嘻道:“我就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怎么样?”突然间反手一掌,向叶枫击去。叶枫身法极快,往一侧避开,叫道:“够了!”岳冲一掌没有击中,旋即转过身来,又是一掌击来。
叶枫勃然大怒,抓住他的右腕,轻轻一推一送,岳冲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恨恨的看着他。叶枫拍了拍手,冷冷道:“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岳冲一言不发,隔了半晌,双拳捶打着自己胸膛,号淘大哭,片刻之间,泪水打湿了衣襟。这一下变故,当真大出叶枫意料之外,呆呆地瞧着他。
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完全看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心中百感交集:“逝去的人获得安息,活着的人被痛苦煎熬,他是在换一种方式,在渲泄着自己的情绪啊!”
慢慢地转过头,凝视着他,带着愧疚不安的语气道:“对不起,是我错了。”将脸颊湊了过去,道:“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手。”
岳冲止住了哭声,道:“你的样子好贱。”叶枫道:“你也不用难过,青青姑娘……”他一言未毕,岳冲脑袋一低,撞在叶枫心口上。
叶枫直跌出丈许之外,双脚发软,坐在地上,咳嗽不止。岳冲骂道:“说好不再提她的,你……你……是猪脑子啊,那么快就忘了啊。”叶枫道:“可是……可是……”
岳冲道:“我身负重伤,你居然请我喝酒,岂不是害我么?难道不该打么?”叶枫跳了起来,口中大呼冤枉,气乎乎道:“是你自己提出来,要喝酒吃肉,这也能怪我?这叫做猪八戒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岳冲侧过了头,斜斜打量着他,只是摇头。
叶枫被他倨傲的神态看得无名火起,暴喝道:“我脸上有花么?”岳冲嘿嘿冷笑道:“你的额头写着蠢若猪驴四个字。”叶枫怒道:“放屁!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不由疑心大起,东张西望,便要去寻镜子。
岳冲道:“我来问问,一个失血过多,身负重伤之人,是不是会不会出现各种幻觉,做出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来?”叶枫道:“正是。”岳冲道:“我要喝酒吃肉,说不定是想喝水吃粥,你一个正常人,居然想也不想,就与我大醉一场,岂非蠢若猪驴?”
叶枫不禁苦笑,他向来认为自己伶牙俐齿,是江湖上数百年不遇,杰出的忽悠界顶尖高手,只有把别人唬得云里雾里,不料却阴沟里翻了船,被岳冲摆了一道,可真是奇耻大辱,便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岳冲大笑,道:“是吗?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很聪明,倒像个小丑,做出来的事,令人发笑,荒诞不经。”叶枫目露凶光,放粗了嗓子,道:“你嘴巴放干净点,我是你的大舅子,目无尊长,当心被天打雷劈!”岳冲道:“大舅子……”笑容渐渐僵住,眼睛闪动着莹莹的泪光。
叶枫心中大悔,忙改口道:“古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就算要和我翻脸,至少也要等到你肚子里的酒肉进了茅房,果然是年轻气盛,片刻也等不住……”连连摇头叹气。
岳冲淡淡道:“原来是我不会做人。”叶枫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副宽宏大量,既往不咎的样子,道:“人非圣贤,孰能无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说到此处,严肃冷峻的表情忽然变成了嘻皮笑脸,道:“交情归交情,金钱归金钱,明天要交伙食费了,你是提前预支,还是日结,半月结,一月结?”岳冲瞠目结舌,道:“你……你……这个人太见钱眼开了!”
叶枫淡淡道:“对不起,我是穷人,比不上你们这些视金钱如粪土的富家子弟,万金散尽,眼睛也不眨一下,对我而言,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连自己都舍不得挥霍,当然更不会让别人任意挥霍。”
他说得异常的平静,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叶枫又道:“有些事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你永远不知道挣一文钱是多么的艰难,汗流浃背,甚至没有任何尊严。”
岳冲道:“是。”叶枫微笑道:“所以,你付钱,图个心安理得,我收钱,当之无愧,你应该知道,世上最可怕的债务,不是向别人借高利贷,而是欠别人的人情。”岳冲道:“伙食费我可以给,但你执行的是什么标准?作为顾客,我有知情权,我最恨的是有些店家,什么本店拥有最终解释权,分明是坑人嘛。”
叶枫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记爆栗,道:“你当我是无良商家,一只河虾卖你十两银子,一碗白米粥卖你二十两银子?且不论我们之间的交情,就凭我一身凛凛正义,还信不过我么?”
岳冲道:“你还是说出来,让我踏实点,我可不想做冤大头,这年头不是盛行坑熟人么?”叶枫道:“分三个档次。”岳冲道:“说来听听。”
叶枫道:“第一档次:有鱼有肉,烈酒,收费是十两银子一天。”岳冲摇了摇头,苦笑道:“再喝酒,除非真的不想活了。”叶枫道:“第二档次:不仅有鱼有肉,烈酒,还有水灵灵的小姑娘陪伴,收费是五十两银子一天。”
岳冲叹了口气,道:“价钱的确不贵,只可惜色字头上一把刀,恐怕我无福消受,看来我只有选择第三档次了。”叶枫道:“第三档次:没鱼没肉,没有烈酒,只有粗茶淡饭,收费是一百两银子一天。”岳冲“哎哟”一声,跳了起来,道:“光是粗茶淡饭,竟要一百两银子一天?你简直是**裸的持刀抢劫!”
叶枫哈哈一笑,摆着双手,道:“非也,非也,这年头究竟什么最重要?是金银珠宝,还是如花般的美女?”岳冲想了想,道:“当然是自己的身体。”叶枫悠悠道:“《黄帝内经》所记载: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禽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为补精益气,你扪心自问,我这是为你好,还是在害你?一百两银子,纯粹是友情价。”
在叶枫细心照料之下,过了十余天,何冲虽然身体虚弱,却总算可以自行走路了。
其时已是临近十一月底,两人昼伏夜出,严加提防,时而坐车,时而坐船,时而化身为市井小贩,时而又与丐帮中人混为一体,让人无迹可寻,难以追踪。
过了淮河,越是繁华,叶枫从未到过江淮之地,不由得精神大振,心道:“再往南走,便是江南了吧?”
瞬时间脑海里忍不住涌上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十二初五,这一天他们到了安徽合肥,两人在城外刻意化装了一番,趁着黄昏时分,两人悄悄溜进了合肥城。
进得城来,只见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们不敢欣赏眼前的美景,赶紧寻了个位置偏僻,极不起眼的小客栈,悄悄住了下来。
两人吃了晚饭,岳冲身体有些不舒服,早早就上床睡觉了。叶枫怀揣着几锭碎银,关紧门窗,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客栈。
走到街上,已是三更,灯火通明,只见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吃的,玩的东西,叶枫难得出来,又是与西北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早就兴趣盎然,食指大动,恨不得每一样都品尝一下。
忽然之间,却听得前面传来响亮的吆喝声,侧耳细听,原来是有人在掷骰子赌钱,叶枫当下有种他乡遇知己的感觉,登时精神大振,循声而去。
走近一看,只见十余条汉子在巷子里赌骰子,挤身进去,掏出银子,捋起袖子,便和他们呼五喝六的赌了起来。
叶枫平时在华山与众师弟们赌惯了,偷奸耍滑,出千,宰羊牯,样样在行,不到一盏茶功夫,身前便堆了千余文钱。
众汉子皆是贩夫走卒,白天靠出卖苦力赚几个小钱,只有晚上聚在一起,小赌一把,输贏也不过数十文钱,哪想得到突然杀出个叶枫来?众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流了下来。
叶枫本是闲着无事,打发时光,根本就没把这些小钱放在眼里,见得众人面红耳赤,“嚇嚇”喘着粗气,双掌一翻,将千文钱往外推出,哈哈大笑,道:“都拿去分了罢!”大笑声中,拔开人群,扬长而去。
走了一程,见得街边有个酒馆,叶枫闯了进去,要了五斤高梁酒,五斤熟牛肉,自酌自饮,烈酒入喉,往事随着酒意,一幕幕涌了上来。
在朦胧的醉眼中,余冰影,赵鱼,阿绣,青青……似是从突突跳动的烛火中,笑盈盈走了出来,在他对面坐下,与他对饮,他的眼里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每喝一口酒,便叫一次他们的名字!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心里有种刀割般的悲伤和痛苦,还有一直无法说出来的内疚和抱歉!别人伤害过他,但他也辜负过别人!
--多么可悲的命运,多么沉重的生活,叶枫又喝了口酒,双手抱着脑袋,趴在桌子,放声大哭:“影儿,我不要你的原谅,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你没有我,一定也会活得很好的。”
--他和余冰影已经背道而驰,距离越来越远,再回首,早就远在天涯,他的归宿,难道就定格在这一声声凄厉的叫唤中?
正在擦拭着桌子,准备关门打烊的店小二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慢慢低下头去,像叶枫这样的人,他一年要遇上许多,老天是个残忍变态狂,硬生生将每个人摧残成性格扭曲的疯子。
每个人心里都有病,只是病的程度不一样,我来安慰你,谁来安慰我?在这个世上,谁不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谁有多余的精力,去伸出援手?
夜己深,整条长街冷冷清清,寂静无声,幽暗的街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说不出的孤单,寂寞。或许他本来就是满身带着伤痕,心中充满着悲痛的浪子!
客栈还未关门,门窗大开,只是客堂中空无一人,寒风把摆放在柜台上的账簿吹得沙沙作响,听起来就像诡异的笑声。
叶枫慢慢走了进去,连呼了几声,却无任何应答,人呢?都去哪里了?瞬时间只觉得身上的寒毛全竖了起来,冷汗一道道自后背流了下来。
岳冲呢?叶枫跳了起来,大步冲到了楼上,他们所住的客房,门是开的,里面桌翻椅倒,就连床上的棉被枕头,也扔得满地都是,上面全是黑乎乎的脚印。
再仔细看,地板上有一滩滩血迹,散发出刺鼻的腥味,叶枫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血,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谁干的?除了武林盟还会有谁?
叶枫拔出腰间长剑,一步步退下楼去,就在此时,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客栈所有的门窗,在一瞬间忽然被全部关闭,接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射出无数细小的暗器,将所有的灯火全部击灭。
对于这些手法,叶枫并不陌生,在洛阳城内,他就曾经领教过,叶枫心中顿时没有了恐惧,哈哈大笑,道:“武林盟的狗崽子,全他娘的给我滚出来,鬼鬼祟祟,算那门子的英雄好汉?”
语音未落,头顶响起呼呼之声,似是什么重物击下,气势惊人,叶枫长剑绕着自己身子划了个圈子,只听得“喀嚓”,“喀嚓”,纷纷落在地上,叶枫伸脚踢出,冷笑道:“无胆鼠辈,自己不敢抛头露面,倒拿桌椅做挡箭牌。”
就在此时,右侧响起阴森森的冷声声,一柄长剑自他后背刺落,风声劲急,叶枫右足一使劲,倒跃出去,伸手去掏怀中的火折子,心道:“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仿佛知道他的心事,数枚暗器激射而至,将他手中的火折子击落在地。叶枫气得七窍生烟,禁不住破口大骂。那人又是冷声几下,声音低沉,似是有意压抑着。
在笑声掩盖之下,那人长剑慢慢递出,无声无息刺至。叶枫热血沸腾,心道:“大不了被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长剑急速在身前挥动,组成一道道绵绵的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