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高清荷近来胃口甚差,夜里睡不安稳,白天也没精神,总觉得乏力。

柳明月亲手缝了枕头送过去,高清荷看着这歪歪扭扭又长长的枕头,纳罕道:“这是什么枕头?”伸手一摸,内里塞了多多的棉花,鼓鼓囊囊的,只是针线功夫有些潦草。

柳明月十分自信的把枕头放在床上,给高清荷示范了一下怎么用。

“这是孕妇专用的枕头,夫人肚子渐渐大了,在这个枕头上能睡的好些。”

高清荷按她示范的躺着试了试,果然舒服。她嘱咐若云把枕头换上去,若云按吩咐换了,见高清荷拉着柳明月在小榻上坐着说话,便出去给二人备茶水点心。

若云出去后,柳明月见高清荷脸色这般差,问道:“夫人,您看起来不太舒服,请大夫来看过吗?”

高清荷却摇摇头,道:“我不过是睡得不好罢了,何苦要请大夫来回的折腾……对了,下个月就是老夫人寿辰了,你可想好了送什么寿礼?”

“这倒还没想好。”柳明月道,“不过送些寻常礼物就是了。夫人可备好寿礼了?”

高清荷叹了口气,对柳明月道:“正是这个为难呢,今年是整寿,寿礼可不能马虎了……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到要送什么礼物。”

柳明月记得,她小的时候,家里经济不宽裕,所以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事实上,爸爸妈妈总是不记得她的生日,别说生日礼物了,连生日快乐她都没有听过一句,只有弟弟生日的时候,家里才会买一小盒蛋糕,这也只有弟弟一个人可以吃。所以她一直对过生日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不管是给自己过还是给别人过。

她转移话题道:“夫人,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家主竟还没回来?”

这会儿快到晚膳时分了,往常这个时候,柳承志都该过来绿音阁等着与高清荷用晚膳了,柳明月找柳承志有事,方才来绿音阁之前已经去过柳承志的主屋,并没找到人。

高清荷道:“你不知道?近日夫君忙着扩建织坊,整日早出晚归,这几日都不曾回来了。”

“扩建织坊?”这事柳明月倒不曾听说,她近来想着布庄的银钱要到了,家中银钱宽裕,而家里的几个管事、妈妈们办事妥帖,所以她这段时日倒不甚细看账目,只日日带着春芝研究好吃的。

柳明月问道:“怎么突然要扩建织坊了?”难怪她听程妈妈和柳三家的说,她们女儿这几日闲在家里,柳明月起先还纳闷,织坊如何一时间给这么多人放假,原来是织坊扩建,女工们才都回去了。

“这我也不甚清楚。”高清荷素来不管家里家外这些事,道:“只听承志说,是朝廷派了一位官员来勘察,选出适合做织造局主事长的商家,如今不光是我们家,其他各家也都在修建新的织坊。”

“哦……”是这么回事,看来这段时间都见不到柳承志了。

不过柳承志承诺过,若柳家成功当选织造局主事长,以后她柳明月不管做什么生意,他都愿意帮她顶个名字,赚来的钱都是她的。如今柳承志为此事如此卖力,柳明月心里也觉得颇为安稳。

柳明月心中安稳之余,不忘问上一句:“扩建织坊花费大吗?近日织坊账房并未来支银子,是不是之前就支走了?”

高清荷摇摇头:“这些事我并不怎么知道。”她想起一事,道:“明月,我听哥哥说,那日你带着人把陈四郎痛打了一顿,他这人素来记仇,近来又养好了伤,你可要小心些。”

“他的伤才好啊?”柳明月意外道,她知道那人体格弱,没想到居然到现在才好,柳明月暗戳戳感慨,男人,还是不能寻花问柳过多啊,瞅瞅就虚成什么样了。

“没事,我还怕他吗?”

柳明月一时情急,竟忘了在夫人面前应该自称奴婢。

好在高清荷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微笑的看着她,眼神中有些许羡慕的意味,道:“明月,我真想也如你一般,纵情恣意,全然没有顾忌。”

柳明月纳闷道:“夫人出身高贵,怎么需要羡慕奴婢呢?纵情恣意是可以自己选择的,而出身却是注定的,该奴婢羡慕夫人才是。”

高清荷有些哀伤,道:“明月,你可知,出身高贵有出身高贵的不得已。”

“奴婢知道。”柳明月道,“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人家,世人都觉得,您这样的女子应该知书达理、温婉贤良……可是夫人,世人的看法是世人的看法,咱们自己活得舒不舒心只有自己知道,若是为了迎合世人看法而委屈自己,岂不是不值啊?”

柳明月的话犹如一簇火苗,将高清荷的心微微点燃。

…………

柳明月在绿音阁用罢晚膳才回去。

到听澜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一进院子就看到春芝挑着灯在主屋桌前习字,一笔一划甚是认真,柳明月感慨,这古代人学起毛笔字就是比她这个现代人要顺手,自己当初学了那么久,练了那么多字帖,字才堪堪能入眼,而春芝如今的书法都要胜过她了。

春芝见柳明月回来,高兴道:“姐姐回来了,我正有几个字不认识,要问问姐姐呢。”

这话叫柳明月好歹找回了一点自信。她虽然书法不怎么样,但毕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搞懂大致的偏旁结构,再结合文意,认字不在话下。

她指点完春芝认字,便去翻账目,她还记得今日高清荷所说的织坊扩建一事,想着看看账本上有没有记录。

春芝正写到一个“琢”字,才要落完最后一笔,却听得一声尖叫,手上一个不稳,毛笔在纸上拉出好长一道。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呢?”春芝惊魂未定。

柳明月却指着账本道:“这这这……”

她“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春芝纳闷,走过去顺着卢明月手指的位置一看,上面写着:

九月十二日,布庄收入三千七百两。

九月十二日,织坊领取三千七百两做扩建用。

“柳承志!!!”柳明月悲壮大嚎,听澜院周围的鸟儿纷纷受惊飞离。

…………

三更时分。

柳承志一边想着织坊布局,一边往主屋走。他低头沉思,再加上灯笼昏暗,并未看清主屋门口还守着一个人。

“奴婢请家主安。”柳明月突然冒出来,明亮的声音吓了柳承志一跳。

他看清是柳明月后,皱眉道:“三更半夜,你在本家主院前做什么?”

“马上就到月底了,奴婢想来问问家主,之前您说的布庄会交上来的银子,可曾到了。”柳明月压住怒气,她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了,今天才蹲到人。

谁知柳承志语气甚不耐烦,道:“你掌管家务,连个账本都不会看吗?”

柳明月气得不行,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要冷静,她道:“正是因为奴婢看了账本,才知道银子已经被拿去做织坊扩建所用。今日来,不过是有事情要请教家主。”

“什么事?”

柳承志刚问完,柳明月便从怀中掏出来两张单子,道:“这是之前家里在银庄借钱的单子,如今快到日子了,共计二百七十两。家主见谅,奴婢倾尽全力,也只能维持家中日常用度,如今这二百七十两……还请家主定夺。”

柳明月一番话说得既恭敬又得体,表达了自己的为难又把烫手山芋丢给了柳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