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挂印辞官

离开倪府,长生没有立刻回返王府,而是步行去了御史台,担心有倭寇潜入长安暗害坐骑,他出来的时候便没有骑马。来到御史台是中午时分,远远便看到大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此时酷暑余威尚在,那中年男子就站在大门之外,晒的汗流浃背,面红耳赤。见长生来到,中年男子急忙快步上前,伏地跪拜,“新任御史中丞田钰参见王爷千岁。”听得此人言语,长生这才知道此人是朝廷委派的御史中丞,御史中丞是御史大夫的副手,此前御史台有个御史中丞,但是跟他不合,试图联合众御史将其架空,结果被他揍了一顿给撵回去歇着去了,后来此人竟然参与谋反,其下场可想而知。此番朝廷重新委派了一个御史中丞,自然是来接替他的,只是因为他还在任,便不曾任命其为御史大夫。“参见大人,王爷,这个……”御史台的衙役一时之间适应不了长生身份的改变,原本是弯腰行礼的,后来反应过来,急忙伏身跪倒。“田大人请起,”长生将田钰搀扶起身,转而冲门口的衙役摆了摆手,“起来吧,不着朝服不需跪拜。”长生知道田钰一直等在门外是为了体现对他的尊重,也知道田钰此时最希望自己问什么,“田大人什么时候到的?”“回王爷,卑职是辰时到的。”田钰躬身答道。衙役们也知道田钰是长生的继任者,适时插话,“天气炎热,我们本想请中丞大人进去等候,但中丞大人坚持自门外等您。”长生点了点头,侧身抬手,“走,田大人,进去说话。”田钰自然不敢先走,面露惶恐,躬身抬手,“王爷先请。”长生也没有再推辞,迈步先走,田钰落后半身,跟随在后。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这个礼既是礼物,也是礼节,送礼肯定是多多益善,礼节也肯定是越周全越好,虽然长生明知对方故意晒出一身汗是做给自己看的,却也对此人有了几分好印象,这个世上最稀缺的就是真诚,不能苛求每个人都对自己真诚,对方能够装出真诚就算不错了。“田大人眼生的很,先前自哪个衙门任职?”长生随口问道。田钰恭敬回答,“回王爷,卑职本是大理寺账簿,官居六品,没有上朝面圣的资格,故此王爷才会感觉卑职眼生。”长生缓缓点头,官员的任用是很大一门学问,并不是谁有能力就用谁,也不是谁有关系就用谁,朝廷会综合权衡,尤其是重要部门的官员,朝廷派遣田钰来御史台当御史中丞属于越级提拔,说明在朝廷看来此人担当御史中丞非常合适,首先此人出自大理寺,而余一也出自大理寺,最主要的是他和大理寺卿杨叔昀的关系一直不错,派此人过来,不会引起他的反感。再者,此人既然是越级提拔,履新之后短时间内是没有扶正可能的,朝廷也由此向他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御史台短时间内会由御史中丞代行主官权力,不会委任新的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一直空缺能最大限度的降低他卸任之后的失落感。二是田钰出自大理寺,本是杨叔昀的下属,让田钰来主政御史台,说明接下来御史台的权力会大大缩减,这是对他整顿吏治的间接肯定,因为御史台最大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御史台的权力小了,说明百官的问题少了。“田大人本是刑律官员,精通律法,老成持重,朝廷让田大人接任御史中丞实属明睿。”长生随口说道,他知道朝廷接下来一定会询问田钰前来任职,他是什么态度,这番话是故意说给田钰听的,以此表达自己对朝廷指派官员的尊重和认可。听得长生言语,田钰连连摆手,“不敢,不敢,王爷谬赞,卑职好生惶恐,王爷雄才大略,身兼数职,入朝以来擎天保驾,扶正纠偏,奇功盖世,青史留名,卑职愚钝平庸,不足王爷之万一,日后定当唯王爷马首是瞻,事无巨细,受命而行。”“哈哈,”长生微笑摆手,“田大人过誉了,也过谦了,朝廷既然委派你担任御史中丞,自然是田大人有过人才能,我在朝堂之上说的是百日之后离京,却不是百日之后卸任,今天我便召集众人交代一番,此去便不再来了,”见田钰面露惶恐,长生急忙摆手说道,“田大人莫要误会,自入仕以来,我一直公务缠身,虽在天子脚下,虽处繁华京师,却不曾领略长安美景,感受帝都人情,此后一段时间我要与余一等人自长安走一走,转一转,也不枉我们入仕一场,日后田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明之处,随时可以去王府寻我请教。”听得长生言语,田钰惶恐稍减,唯唯应是,连声道谢。二人说话之间来到公堂之上,各自落座之后长生命人召集本部官员前来与田钰相见。片刻过后,御史台各院官员先后来到,此时御史台有许多御史在地方州郡督办吏治,来的不过三十多人。长生冲众人介绍了田钰,随后表示自己不在时由田钰全权代行御史大夫职权,并未告知众人自己将会一去不返,之所以不说,也是为田钰好,如果告知众人自己以后不来了,御史台的官员就可能不听田钰的话,毕竟田钰是新来的,而且是越级擢升,很难服众,而田钰代行自己的职权,一干下属便不敢随意抗命,有利于田钰平稳过渡,顺利掌权。田钰自然不会误解长生的用意,待众人退走之后千恩万谢,随即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若有未尽事宜或是日后有所差遣,可随时派人知会卑职,卑职定会守口如瓶,尽心办理。”长生笑了笑,田钰这番话可能出于真心,但他却不敢乱说话,因为与自己相比,田钰肯定更亲近朝廷,在权力和人情面前,大部分官员都会选择前者。“田大人有心了,”长生笑道,“田大人安心办差,尽心履职,本王有什么事情会直接跟皇上言明。”虽然长生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很和蔼,但田钰知道他之前都做过什么事情,一直揣着小心,而今听他改变了自称,立刻明白自己逾越了,瞬时吓的面无人色。见田钰如此紧张,长生多有感慨,世人都想当官儿,殊不知再大的官儿也不过是朝廷的奴才,别看一个个人前耀武扬威,见了上司无一不是卑躬屈膝。正所谓一通百通,一悟千悟,以他的悟性,就算当官儿也能当的很好,但他一直不喜欢当官儿,就是因为当官儿得有奴性,而他没有,正如一百多年前的诗仙李白所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他入仕又不为谋求富贵,没必要做那卑躬屈膝之事。简短的交接之后,长生摘下腰间的御史大夫金印放于案头,然后在田钰的陪同之下回到后院转了转,此时他先前居住的房屋已经搬空了,再来也只是看看熟悉的地方。“王爷,济国公当日送您的个人用度还剩下两万多两,您感觉送去哪里较为妥当?”田钰小心翼翼的问道。“咱们的捕快都配有战马,这一块儿的开销户部是不负责的,”长生随口说道,“那点银两留在御史台使用花销吧。”听得长生言语,田钰激动且感动,险些流下泪来,他见多了官场的官员,官员离任大多会给下任留下一个烂摊子,恨不得自己在任时铺的地砖都挖出来带走,唯恐下一任比自己干的好,但长生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也只有一心为公,大德无私的人才会这么做。有些下属猜到长生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便聚集在前院等他,想要与他送行,但长生不愿与众人离别戚戚,便自后院西门悄然离开,亦如李白诗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此时已是下午申时,长生中午不曾吃饭,便沿街买了几块米糕,边吃边走,赶往户部。他主政户部的时间较短,与户部众人也不是很熟,不过自他主政户部以来,户部所有人都跟着沾光,因为他自己有钱,户部的饮食花销都是他自己补贴。而他也有手段筹到公款,自黄巢祸乱以来,户部此时是最有钱的时候,三省六部以及地方州郡的各项开销基本都能满足,有钱的户部官员处处受人逢迎,没钱的户部官员狗都不理。由于今早朝廷已经委派了田钰接任御史台的差事,去往户部的途中,长生便开始猜想朝廷会委派谁来接掌户部。户部掌控社稷民生,接掌户部的官员肯定是皇上一手安排的,皇上用人是不管什么资历和品级的,只要皇上认为可用就会越级擢升,田钰就是例子。此外,皇上心细如发,极有可能已经察觉到吴雨生是他心目中的继任者,不出意外的话,户部的左右侍郎这时候应该已经被调走了一个,而吴雨生则升任户部侍郎。到得户部,果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不过与自己猜测的略有不同,两个侍郎一个没剩全被调走了,而吴雨生则直接升任户部左侍郎。就如自御史台一样,长生召集各司官员一起开会,交代众人自己不在时由吴雨生全权处理户部事宜。不过会后他并没有与吴雨生单独相处,而吴雨生也没有尝试与长生私下交谈,吴雨生不是傻子,他能猜到是谁在背后提携自己,也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做,如果非要当面感谢并表态,反倒显得没有默契。临走时长生留下了户部尚书的官印,官印代表着权力,自留下官印这一刻起,自己就丧失了对户部的话语权,但长生并不感觉失落,因为只有喜欢权力的人才会看重权力,而权力在他眼中更多的是责任和压力。回到王府已经是二更时分,整个王府弥漫着浓重的药气,不消说,大头等人都在分头煎药。王爷不曾回府,所有仆役和丫鬟都不能休息,这是规矩,而厨下也不能灭火,眼见长生回返,丫鬟立刻送来食谱,皇上吃饭有一百零八道菜品可供选择,而亲王比皇上少一些,每顿饭有八十一道菜品可供选择。长生也有些饿了,不想让厨下太麻烦便点了一汤一饭和一荤一素,汤是菠菜汤,饭是粟米饭,荤菜是卤鱼,而素菜则是炒青笋。自古便有封侯拜相,裂土封王一说,之所以称之为裂土封王是因为王爷都是食邑的,所谓食邑说白了就是受百姓供养,亲王食邑万户,也就是一万户人家的赋税米粮供养亲王一家人,所得银两米粮的数目每年都不一样,得看全国平均赋税,不过年景再怎么不好,也足够王府的用度花销,就算顿顿大鱼大肉,每天花天酒地也花不完这些钱。不多时,饭菜端了上来,四个丫鬟贴身伺候,长生既不习惯也不喜欢,便让她们先回去休息,等明天一早再来收拾碗筷。能够伺候王爷的厨子肯定有几把刷子,饭菜的确可口,做饭最大的忌讳其实就是荤素不分,而厨子深谙此道,素就素到极致,口味清淡,凸显鲜嫩。荤就荤到极致,口味也重,凸显肉香。菠菜汤混合粟米饭,当真好吃。吃完饭想睡觉,不曾想丫鬟们又来了,原来要伺候他洗漱,长生自然不肯,留下洗漱之物再度撵人。王府有丫鬟三十多人,都是内务府自宫女里挑出来的,年轻貌美,身形婀娜,哪个丫鬟侍女不想得到王爷的青睐,奈何长生彷如缺心少肺一般,任凭她们如何秋波频送,如何摇曳生姿,只是撵人,完全不给机会。次日清晨,长生派人喊来了杨开,再写辞呈命杨开今日上朝递送,自己的骠骑大将军也是有宅院和俸禄的,既得亲王,就没必要再霸占一职食俸得禄了。王府很大,后院儿竟然还有鱼塘,长生早年很喜欢钓鱼,见到鱼塘一时手痒,便忙里偷闲,搞来鱼竿跑到后院儿钓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