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只为救相国

平原君府。

赵胜和魏无忌相对而坐，两人皆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的品尝杯中美酒。

然酒终有喝完之时，魏无忌终于开口道，“魏国刚刚送来消息，齐国和楚国拒绝了魏国的求援。我要回去了……”

“什么时候走？”赵胜看着魏无忌。

“明早。”魏无忌说道。

“确定不告诉大王吗？”赵胜问道。

“我不想让大王因为我为难。”魏无忌摇了摇头。

“那就走吧。”赵胜说道，他理解魏无忌，如果是他面临这种情况，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救赵国，即便是蚍蜉撼树，即便是飞蛾扑火。

“李同。”赵胜冲门外喊道。

“主君。”一名体型壮硕的汉子走了进来，抱拳说道。

“我没有什么能帮你的，这是我门客李同，超凡境武者，我会让他保护你。除此之外，还有一百辆战车，五百门客，以及一些退下来的兵甲和武器，足够你下面门客用的了。”赵胜说道。

赵国兵甲管的严，兵器还好，但凡敢私藏铁甲或铜甲，那都是死罪，不过赵胜还是托了自己的关系给魏无忌搞了一些。

死不死罪对他没有意义，只要不造反，赵国没人敢杀他。

贵族从来都是有特权的。

秦国太子犯法了，商鞅敢处罚太子老师，但绝不敢真处罚太子。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但从来不会同罚。

“多谢。”魏无忌没有拒绝，他现在需要每一份力量来壮大自己。

“若是无法击退秦军，暂时的妥协也不是不可以，以保全性命为主。”赵胜叮嘱道，这种话他也只会在魏无忌面前说。

他们不仅仅是同僚，更是朋友，是亲人。

“我知道了。”魏无忌点了点头。

“家里我会照顾好的，不用担心。”赵胜接着说道。

“多谢。”魏无忌端起酒杯，发现酒杯就是空的，又拿起酒壶，里面的酒已经喝完了，只好把酒杯放下。

……

清晨，天还没有亮，赵括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又跟着贲练了一会儿武，虽然突破到超凡境没有什么希望了，不过锻炼一下身体还是有必要的。

一直到天完全大亮，赵括擦了擦脸上的汗，朝着政事堂走去。

“信陵君还没有来吗？”赵括见政事堂内只有蔺相如一人带着韩非和冯去疾，奇怪的问道。魏无忌都快十天没有上班了。

“没有，不过现在事情也不算多，臣带着韩非和冯去疾也能处理完，让他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吧。”蔺相如摇了摇头，他倒不是排挤魏无忌，在赵国，除非魏无忌自己走，否则没人能排挤走。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赵国朝堂之上也有竞争，特别蔺相如和魏无忌一个左相国，一个右相国，背后又各有一条派系，即便他们不争，下面那些人也会争。

况且不争是不可能的，十几个人有十几个脑袋，每个脑袋的想法都不同，大家都是顶级文臣，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是错的别人是对的。

再加上赵括又喜欢放权，谁会嫌自己权利大呢？

只要不是为了争而争，赵括是不会管这些的。

“回家的将士都回来了吧。”赵括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随手扯过一卷文案。

“大部分将士早就回来了，过年期间值班的也在前几天回来了。”蔺相如说道，值班的后面补了假期。

“寡人听说前段时间检查粮仓的时候，太原郡一处粮仓发生失火？最终怎么处理的？”赵括问道。

这种事古今中外都不稀罕，不检查粮仓一点事没有，一检查粮仓就失火，至于原因，大家都知道。

“臣派人调查过了，确实是发生火灾，不是负责人将粮草倒卖之后，担心朝廷派人查，一把火给烧了。所以只判了负责人死刑，其余官吏贬职，至于家人就无罪释放了。”蔺相如一边处理公文，一边回复道。

粮仓是国家命脉，绝对不能有失，比如秦国法律就有明确规定，仓库门闩不紧密的，空隙能容纳手指的。门扇不紧密的，谷物能从里面露出的。空仓中有草垫，草垫下有粮食一石以上的。都要罚一甲。

粮仓中有三个以上老鼠洞的，要罚一盾。

官吏稍不注意就会被罚个倾家荡产，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如果粮仓被烧了，最轻的都是株连三族。

如果李斯出生在秦国，大概率是见不到粮仓中的老鼠肆无忌惮吃粮食的场景的。

赵国法律没有秦法苛刻，动不动就罚钱，但对于粮食这方面，管理也是非常严格的。

只要发生火灾，负责人就是死罪。

如果最后能证明火灾和负责人无关，家人免罪。如果不能证明，家人贬为隶臣妾。

事关全国所有人的生命保障，再严格都不过分。

“各地春耕都结束了吧。”赵括又问道。

“已经结束了，各郡县已经把田亩数统计了上来，比去年增加了百分之三，不过都是刚刚开垦出来的农田，三年之内没有农税，之后两年半税。现在能开垦的荒地几乎都开垦完了，每年的新增也越来越少了，估计再过几年就不会增加了。五年前开垦出来的大片荒地今年可以收全税了，因此农税会多出不少，而且今年不用继续朝河套运粮食了，朝廷几乎没有什么压力。”蔺相如神采奕奕的说道。

看着战争之后，凋敝的赵国一点点从自己手中复苏，然后爆发出强大的活力，蔺相如心中的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到了他这个年纪，普通的名利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蔺相如追求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流传后世。

“有你们在，寡人放心。”赵括说道。

在政事堂又待了一会儿，赵括看到蔺相如和韩非、冯去疾一直埋头处理公文，自己却无所事事，实在待不下去了，喝了两杯茶之后，起身朝外面走去。

赵括也能处理政务，而且速度更快，但他现在静不下心，总觉得心里烦躁躁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烦躁。

从今天早上起床就是这样，以为练过武之后就好了，没想到现在心里更烦躁了。

蔺相如三人没有起身相送，赵括每天到处瞎转悠大家早就习惯了。

“大王，我们去哪里？”贲问道。

赵括看着贲，一直盯着看。

贲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了，有些慌张的说道，“大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赵括摇了摇头，朝前走去，“随便转转吧。”

“哦，好。”贲挠了挠头，连忙跟了上去。

经过规划整理之后，城内的道路宽敞了不少，路上有一些行人和车辆，但并不拥挤，除了某些特殊时期，邯郸城内是不会出现人多拥挤的现象的。

毕竟整个赵国加起来都没有后世一个邯郸市人口多，再分散到全国各个地方，每个地方又能有多少人呢。

一群孩子在路旁嘻嘻打闹，见到赵括也没有害怕，还冲着赵括笑了笑。

这一条街上面住的全部都是赵国贵族高官，扔一个砖头下去，砸中的说不定就是哪家公卿封君的孩子。

这群孩子从小生活在这种地方，对陌生人早就习惯了。

赵括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信陵君府门口，停下脚步，望着紧闭的大门，赵括眉头一皱。

“去敲门。”赵括说道，既然来了，进去看看也好。

贲上去敲了几下。

很快，一个和赵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赵括，连忙行礼，“拜见大王。”

“是魏实啊，寡人来找信陵君，你们家大白天怎么闭门谢客啊，寡人还以为没人呢。”赵括笑着说道。

“我爹他……回魏国了。”魏实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

赵括都找上门了，他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回魏国了？你们怎么不阻止他？”赵括愤怒的说道。

“父亲决定的事情，儿子怎么能阻止。”魏实无奈的说道。

“信陵君是去送死！就算你阻止不了，为何不告诉寡人？”赵括愤怒的说道。

从七年前，他第一次在魏国见到信陵君开始，两人就一见如故，之后一起喝酒，一起讨论人生，一起领兵作战，一起击败秦国，再之后，他成为了赵王，魏无忌也来到赵国成为了他的相国。

他们不仅仅是君臣，更是朋友。

这些天朝堂上一直在争是支援魏国，还是全力攻打燕国。

其实大部分人很清楚，这个时候应该趁着三国混战全力攻燕，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等到三国混战结束，赵国再想伐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蔺相如有句话说的很对：盟友哪有赵国自身的壮大重要？

只要实力强大，还会缺盟友？

更何况魏国这个盟友并不是那么牢靠。

而且以韩魏的实力，秦国短时间内不可能拿下，赵国攻打燕国如果顺利的话，完全来得及支援韩魏。

韩魏不仅不敢有意见，还会非常感激赵国。

赵括一直在犹豫，没有下决定，只是因为一个人：魏无忌。

人都是有私心的，但魏无忌自从来到赵国之后，从来没有露出过自己的私心，全心全意为赵国举荐人才，为赵国谋发展，在赵国和魏国发生冲突，或者产生利益纠缠时，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赵国这边。

但这一次，魏无忌即便知道怎么样对赵国才是最有利的，他依然主张支援魏国。

这是魏无忌第一次显露自己的私心。

他终究只是个人，不是圣人。

“父亲不让我告诉您，他怕您为难。”魏实低着头说道。

他不是不知道父亲是去送死，但他又能怎么办呢？跟着一起去送死？

“怕我为难？难道他走了寡人就不用为难了？”赵括怒吼道，多年养成的气势猛然爆发出来。

“我……”魏实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走的？多长时间了？”

“今早天还没亮就走了，大概两个多时辰了。”魏实小声说道。

“立刻派人去追，算了，寡人亲自去追，去将雪狮子牵来。”赵括说道，雪狮子比其他战马要快出很多，而且其他人即便追上也不一定能说服魏无忌，还不如自己亲自去呢。

“对了，信陵君带了多少人？”赵括问道，如果是孤身一人，直接飞到大梁的话，那他可以放弃了。

“一千人，五百人是我们府上的门客，还有五百人是平原君的门客。”魏实毫不犹豫的把赵胜给卖了。

“好啊，真好，平原君也知道是吧，合着只有寡人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赵括连连点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等回来再找你们算账。”

很快，贲就将雪狮子牵来了。

赵括也顾不得城内不允许纵马的规定，反正规定都是他定的，立刻翻身上马，朝着城南飞奔而去。

城门令见城内有人纵马朝自己飞奔而来，顿时勃然大怒，刚要命人拦下来，看清来人之后，急忙呵斥道：“快，快散开，快把路让出来。”

士兵和百姓闻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下意识的朝两边分开，将中间的路空了下来。

赵括疾驰而过。

“刚刚那谁啊，竟然敢骑马冲过来。”几个路过的行人议论道。

“闭嘴，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谈。”城门令呵斥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堂堂赵王飙马，不过他知道，这种事不是自己能过问的，最好谈都不要谈。

邯郸到大梁只有一条官道，魏无忌还带着一千人，不可能放弃官道不走去走小路，赵括直接沿着官道朝南奔去。

“应该还没到邺城。”赵括心中想道。

魏无忌带领的大军虽然有战车，但毕竟不是骑兵，速度没有那么快。

过了半个时辰，赵括询问路旁的一家驿站，果然刚刚过去了一支大军，连忙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赵括突然眼前一亮，冲着前面大声喊道：“信陵君快停下，信陵君快停下。”

……

“主君，我好像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伱。”朱亥对魏无忌说道。

“命人停下来吧。没想到大王竟然亲自来了。”魏无忌听到声音，顿时认出来是赵括，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转身朝队伍后面走去。

“大王。”魏无忌苦笑着看着赵括。

现在他真的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走是对赵括的不忠，不走是对魏国的不忠。

“跟我回去。”赵括沉声说道。

“大王恕臣不忠，臣这次恐怕无法听从大王的命令了，臣不能眼睁睁看着魏国灭亡。”魏无忌看着赵括，坚定的摇了摇头。

“跟我回去，商量支援魏国的事情。”赵括再次说道。

“大王答应支援魏国？”魏无忌眼睛顿时亮了，难以置信的说道。

“非为救魏国，只为救相国。”赵括瞥了魏无忌一眼，淡淡的说道，转身朝邯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