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为了楚国

燕国，蓟城。

燕王今天没有跟随河上公修仙，而是和秦王稷一样，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即便是最北方的燕国，天气也已经回暖，但燕王身上仍然盖着一张厚厚的毛毯，苍白的脸上偶尔露出不正常的血色，眼睛浑浊，不时发出几声咳嗽，身上的暮气比年过古稀的秦王稷还要浓郁。

将渠复杂的看着燕王，平心而论，燕王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在位期间不理朝政，只管修仙。

但对他来说，却是恩重如山。

如果没有燕王的信任，就没有现在的将渠。

将渠心中对燕王感激不尽。

看到燕王病入膏肓，将渠心中不由涌现出悲痛之情。

“大王，秦国派使者来了。”半晌之后，将渠俯身说道。

“来做什么？”燕王缓缓侧过身子。

“邀请我们一起攻打赵国。”将渠说道。

“攻打赵国？相国觉得呢？”燕王不等将渠回答，接着挥手道，“寡人乏了，相国自行处理吧。”

“老臣……告退。”将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王宫。

回到府中，将渠令人将秦使唤来。

“秦使也知道，我燕国地处偏僻，实力弱小，屡次受辱赵国，赵国不对我燕国用兵，我燕国就非常感激了，又如何敢主动攻打赵国？”将渠苦笑道。

如果有机会，将渠绝对不介意报仇雪恨，将燕国失去的土地从赵国手中收回来。

但理智告诉他，即便有秦国牵制赵国一部分兵力，燕国也不是赵国的对手。

燕国本来地处北方，土地算不上肥沃，农业也称不上发达，商业也不咋地，几年前又失去二十五万青壮，哪还有资格和赵国一战。

如果不是北方的胡人发生内乱，无力侵扰燕国边境，就算赵国全空了，燕国都抽不出来兵力南下。

“相国莫非以为，燕国不攻打赵国，赵国便不会对燕国动手了吗？与其被动迎敌，不如主动出击。除了在下之外，我秦国还派出使者前往齐国和楚国，即便是赵国再强，也不是我们四国的对手。”秦使沉声说道。

“使者莫非当在下是傻子吗？莫说赵国还没有攻打我燕国，即便真的攻打，依城而守和主动进攻能一样吗？况且赵军之精锐，恐怕是秦军在野战方面都要逊色一筹吧，更何况我燕国。另外……秦使就敢保证齐国和楚国一定会同意出兵？”将渠冷笑道。

他是见过赵国军势的，当过万的骑兵排山倒海地朝自己冲过来，心中根本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和赵军相比，燕军弱小的就如同孩童。

如果是借助城墙防守，削弱掉赵国骑兵的优势，将渠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但若是在野外硬碰硬，燕国绝对不是赵国的对手。

秦国只不过是想利用燕国来牵制赵国罢了。

他虽然赞同与秦国联合共同对抗赵国，但绝不可能出卖燕国的利益为秦国服务。

“既然如此，那在下只好回去建议大王撤军了。只是……我秦国可以撤回关内，不知道燕国能撤到哪里去……”秦使故作遗憾的摇了摇头，起身告辞。

“慢着。”将渠连忙说道。

最能打动人的话就是实话，而秦使说的就是实话。

虽然赵国现在没有攻燕国，但将渠知道赵国早晚会攻打燕国。

就像韩魏知道秦国只要有机会，肯定会打自己一样。

因为没有别的选择。

赵国南面和西南是盟友魏国，东面是联姻齐国，只有燕国和赵国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有不少仇怨，而且实力最为弱小。

如果自己是赵王，也会选择攻打燕国。

“倘若秦国能说服齐国和楚国出兵，我燕国便赌上一赌。”将渠咬牙说道。

让燕国单独面对赵国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有齐国和楚国的加入，或许真的能够收复失地，甚至反攻赵国。

……

和穷困潦倒的燕国相比，齐国要好太多了。

齐国除了没有天险之外，地理环境属于天下上等，土地肥沃，少有水患，又有渔盐之利，文化学术气息浓厚，只要恢复曾经的实力，便是天下一流强国。

在古代，朝廷想要恢复国力，或者说让国家和百姓变得富庶，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少折腾，甚至不折腾。

朝廷不折腾，就不用征派徭役，徭役是会死人的。没有徭役，百姓就能安稳在家种地，不会对朝廷有怨言。

朝廷不折腾，下面的官员就没有借口去剥削百姓。

只要不发生大的天灾，种的粮食是绝对够一家吃的，并且交过赋税之后还有剩余，自然而然就富裕起来了。

也就是道家所说的无为而治。

道德经有言“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辱之。”

意思就是说，最好的治理国家，是下面的人只知道有这么个领导。水平差一点的，是下面的人都亲近赞美这个领导。再差一点的，是害怕这个领导。最差的是所有人都骂这货。

有意思的是，亲而誉之并非啥高水平。

齐太后并非出身名门世家，只是机缘巧合，当初临淄被乐毅攻破，身为王子的齐襄王躲到她家当仆人，最后两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

等到田单复齐，落魄的齐襄王成为了齐王，没有忘记自己的糟糠之妻，齐太后也就成为了王后。

齐太后身为女子，自然不可能从小学习如何治国。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如果没有能人帮助自己，是不可能治理好齐国的。

在累到病倒一次之后，齐太后选择了最适合自己，也是最适合齐国的道路，就是无为而治。

事实证明，除非有跨时代的发展眼光，否则无为而治确实是恢复国力最好的办法。

短短数年，齐国已经彻底走出了战败的阴霾，百姓安居乐业，乡间多有犬叫鸡鸣，孩童奔跑。

来往商人也汇聚在临淄，为齐国带来大量的商税。

有了钱之后，齐太后便学着赵国开始修路，这次没有征调徭役，而是选择花钱招募工人，并且和赵国一样都是日结。

百姓并不讨厌干活，他们讨厌的是免费服徭役，还要自己带饭，如果有工钱的话，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这几年是齐国复国之后发展最快的几年。

但无为而治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外部环境必须稳定。

如果有人三天两头来打你，或者说你要三天两头去打别人，是不可能无为而治的。

齐太后对齐国现在的状况很满意，自己不折腾，儿子性格软弱，也不喜欢折腾，数十年后孙子继位，至少能够给孙子留下一个殷实的家底。

最主要的是孙子还小，还有救。

如今齐太后不再那么劳累，又有了目标，再加上有孙子陪伴，气色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姐，秦国派使者来了？”这天，齐太后正在教孙子读书，后胜走了进来。

“秦国？他们想邀请我齐国对赵国出兵？”齐太后秀眉微蹙，刚把赵国使者送走，秦国又派使者来了，真有意思。

“不错。”后胜点了点头。

“不见，让他们回去吧。”齐太后不悦的说道，“以后只要是来邀请我齐国出兵的使者，一律不见，不管哪个国家。”

无论是秦国还是赵国，都一肚子坏水，齐国吃的亏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安稳几年，绝对不能掺和进去。

至于会不会得罪两国，齐太后并不担心。

秦齐一东一西，相隔数千里，秦国不可能单独出兵攻打齐国。

而赵国又是齐国的联姻，两国关系虽称不上好，但勉强还能过得去，每年齐国也没少给赵王送礼物。

不过齐太后不知道的是，齐国给赵括送的礼物全部落在了他弟弟的腰包中，甚至赵国还搭了不少。

后胜身为国舅，从不欺男霸女，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金银财宝。

“好，我这就回去告诉秦使。”后胜很利索的转身离去，并没有为秦国说好话，虽然他收了秦国送来的礼物。

秦国和赵国是敌人，人家赵国上次来也送礼物了，而且送的比秦国还多，他都没有替赵国说好话，那这次自然也不能替秦国说好话了。

这点职业道德他还是有的。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太方便出宫，你最近要是没事，帮我打听一下齐国哪里有名士，我打算给太子找个老师。”齐太后叫住后胜。

她懂得毕竟有限，而且太子逐渐长大，也需要一个老师了。

“不如我来教导太子？”后胜眼睛一亮，当惯了国君舅舅，当个太子老师也不错，以后就是国君老师。

这可是士子的最高荣誉。

“你什么水平我还不清楚？还想教太子？你先把自己教好再说吧。”齐太后怒斥道。

“我……我不教了。我一定会为太子找一个好老师。”后胜缩了缩脑袋，从小到大，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这个姐姐。

“平时没事的时候，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吃喝，你现在是国舅，不要丢王宫的脸面。多读一些书，我也能放心让你去做一些事。齐国现在什么样，你也清楚，姐姐希望伱能站起来，帮一帮姐姐。”齐太后叹了一口气，言语中带有悲伤。

丈夫早亡，儿子年幼，弟弟还是个纨绔，她一个人支撑着整个齐国。

谁能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臣弟……记住了。”半晌之后，后胜坚定的点了点头。

望着后胜的背影，齐太后再次叹了一口气，这已经不是后胜第一次保证了，希望能有所改善吧。

随后又忽的一笑，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会相信她弟弟会改邪归正，简直可笑，还是把希望放在孙子身上吧。

……

前往楚国的使者，要比前面两个都要幸福一些，至少他见到楚王了。

虽然无论他如何舌绽莲花，甚至告诉楚王，只要楚国出兵，秦国可以归还几座城池。

楚国都没有答应出兵。

送走使者之后，黄歇来到王宫，楚王正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在那傻笑。

这个场景黄歇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自从有了儿子之后，楚王就跟得了魔怔一样，整天抱着儿子呵呵呵的笑，也不嫌累。

“大王，如今秦国和三晋开战，正是我楚国的机会。”黄歇抱拳说道。

“不是说不掺和秦赵之间的战争吗？”楚王将儿子交给侍女，示意黄歇随便坐。

无论是前面赵国邀请楚国攻打秦国，还是秦国邀请楚国攻打赵国。

楚国都拒绝了。

秦国和赵国是天下最强的两个国家，而楚国的实力则位列第三，无论哪个国家取胜，对楚国来说都不是啥好事。

楚王最想看到的，是秦赵两败俱伤！

“不是参加秦赵之间的战争，而是灭鲁。此时各国混战，无力顾及我楚国，我楚国应该抓住机会，壮大自身。”黄歇正色道。

此时天下能够供楚国扩张的地方已经不多了，甚至可以说屈指可数，除了那几个实力强大的诸侯，只剩下卫国和鲁国，卫国不和楚国接壤，因此楚国只能对鲁国下手。

而且在之前的战争中，楚国已经攻占鲁国大部分疆土，只剩下曲阜等几座城池，旦夕之间即可摧毁。

到时候，再根据情况从秦赵战争中捡点便宜也不迟。

“相国说的不错，秦赵再次发生大战，正是我楚国崛起的机会。”楚王看了一眼刚刚出生的儿子，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大王，鲁国不过是小国。不若派一些小将去历练一下。和秦赵两国相比，我楚国能够带兵打仗的名将太少了。”黄歇说道。

“那就让项燕那小子做主帅吧，之前那一场仗他打得不错，再挑选几个年轻人做副将，将新招的那些兵也都拉上战场历练历练，争取培养成精兵。”楚王从善如流。

“除此之外，臣还有一事。越国已亡，江东的贵族只剩下三个，其他全部亡于越国之手。朝廷可以迁一些淮泗地区的贵族到江东，削弱他们的影响力，也方便查清他们的田亩，对于侵占田地严重的贵族，给予处罚。”黄歇说道。

楚国想要真正崛起，楚王想要握有实权，必须削弱贵族。

这件事楚王一直在做，但动作不大，也不敢大，黄歇打算利用吞并越国这件事，趁机削弱一部分贵族。

“那群贵族恐怕不会同意。”楚王摇了摇头。

“若臣愿主动将封地迁往江东呢？”黄歇缓缓说道。他是楚国最大的封君，若是连他都迁封地，其余那些贵族又有何脸面反对。

“相国……你……”楚王无比感动的看着黄歇。

“为了楚国，臣一点个人利益算什么。”黄歇很是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