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破碎

当那流星般的火光划过班吉尔城的上空之时，几乎所有的幸存者都对其投向了目光。

“那是什么？”

每一个还在苟延残喘的人们心中都浮现出这个疑问，然而却没有人能够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那火光似乎只是单纯的路过一般，没有给班吉尔城带来任何的改变。还活着的平民们依旧在想方设法的躲开被感染者的搜寻，躲在家中的贵族们依旧在努力地延缓着自己的死亡。

只有身处班吉尔城最后堡垒当中，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人看到那火光之后，猛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抬起头，凝视着那道火光消散在视线的尽头。

“父亲，怎么了？”原本一直静立在一旁，全副武装的青年看到中年人失神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紧，连忙走到了他的身旁。

“不，没什么。”中年人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单手扶额，不再言语。可尽管他没有再表现出来什么异常，青年还是能够敏锐地感到，自己的父亲从那火光消失之后，便似乎陷入到了痛苦和颓废当中。

就好像他唯一的希望也随着那道火光而消散了一样。

......

痛，浑身都痛。

比奥莱特有些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入眼处却并不是熟悉的巫师塔顶层的天花板，而是一处陌生的正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豪宅。

那道被提前设定好的火光在比奥莱特濒死的时候将她带到了这里，带到了这个充斥着活跃的火元素的位置。按照以往的设想，充足的火元素可以修补她元素化的身体，并将大量的能量填充到体内，可以很快的稳定住伤势，并重新恢复到足以战斗的状态。

比奥莱特提前做好的设想仍旧发挥着作用，这里确实充斥着狂暴的火焰元素，并源源不断的为她提供修补身体所需要的能量。可不论身体被修复的多么完整，比奥莱特最后的结局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灵魂被击碎了。

比奥莱特有些无法理解艾瓦尔所使用的手段，先是让她的法杖无法传导火焰元素，从燃烧的长枪重新变回了巫师的法杖，然后是那把可以打破她元素化，将她重新变成血肉之身的匕首，最后则是那附着在长剑之上，差点将她灵魂彻底粉碎的灰雾。这些手段有一个算一个，她通通都看不懂。而对于一个将知识化为力量的巫师来说，一旦看不懂敌人所使用的东西，那么这场战斗便已经输掉了一大半了。

视线在不断变得模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充满了困意。女巫师心中清楚，这是她濒临破碎的灵魂无法撑起肉身的表现。为了尽可能的延长意识，比奥莱特主动散去了体内所储存的火元素，因为对于一个脆弱的灵魂来说，一具孱弱的躯体要更易于掌控。

她还不想放弃，只要还有意识，那么或许事情便还有转机。

强撑起上半身，比奥莱特双手撑地，跪倒在肮脏的地面上。绯红色的瞳孔环顾四周，女巫师发现这里之前似乎曾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的激战。焦黑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冒着黑烟的尸体，到处都是跌落在地的刀剑，到处都是射入地面或是射入墙壁的弩矢，甚至还有仍然在燃烧着的，内里充斥着燃油的壶型容器。

恐怕这里就是城内最后的抵抗力量了吧，比奥莱特有些悲哀的想到。

为了一线虚无缥缈的希望，战斗到人生的最后一刻，却从未想过那希望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梦幻的泡影。足以守护住整个内城的法阵从一开始便因为阿尔比安的叛变而无法被完成，女巫师也即将迎来自己的终结。

双手撑在地上，比奥莱特开始有些艰难的向前爬行，她想要看看交战的另外一方的情况。这无关荣誉或是敬意，纯粹是一个濒临破碎的灵魂想要在自己弥留之际打算做一些还算有趣的事。可是在努力爬行了一阵子之后，比奥莱特却始终找不到另外一方属于城防军们的尸体。地上这些冒着黑烟宛若燃烧的尸体统统都是来自于那些被阿尔比安称之为死体的怪物，之所以会这样称呼，是因为阿尔比安曾告诉她说这些怪物本身已经死去，却因为瘟疫而重新获得了活动的能力，所以它们才会如此嗜血而疯狂，没有任何的理智可言。

可现在再仔细想想，所谓的瘟疫也不过只是阿尔比安的一面之词罢了。瘟疫？真是可笑，除了巫术以外，比奥莱特可不会认为有那种瘟疫可以让这些已经死去的人重新获得活动的能力，甚至就连那死亡之后会消散在空气之中的特性，恐怕也是来自于那未知巫术的特性。

周围的尸体随着比奥莱特的向前爬行而变得越来越多，可即便已经到了战场的中央，她依然没有找到交战的另一方。无事可做，女巫师只能略微观察了一下这些死体的尸体，尽管她并非什么专业的医生，可也能简单的分辨出这些尸体上的伤口统统都来自于同一种武器，这同时也让比奥莱特忽然意识到，与这些死体交战的另一方恐怕并不是什么幸存的城防军。

或许只有一个人。

借着手中的金属法杖，比奥莱特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哪怕走起路来会东倒西歪，她还是不顾一切的向前走去。她的心中忽然燃起了一阵渴望，想要看到那素未谋面的战士的结局，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跑着，哪怕摔倒在地，也会重新扶着金属法杖再度站起。终于，在豪宅旁的拐角处，比奥莱特终于看到了她想要看到的东西，那壮丽的场景就仿佛一直是在静静等待，直到此刻才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比奥莱特的眼中。

那是一名战士最后的结局。

数十处的刀伤弩矢笼罩在那已经倒下的躯体之上，在那无名战士的身后，无数被砍断的死体化作了他冲锋的台阶，使其得以向前发起生命中最后的反击。尽管那将他钉死在地上，剑身上仍然缠绕着灰雾的大剑已然说明了这次冲锋的结果，可纵然被击倒，被杀死，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无名的战士也仍然紧紧地握着着自己手中的武器，片刻也不曾松开。

真好啊。

比奥莱特破碎的灵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担，无力的栽倒在了那无名战士的尸体前。在逐渐混沌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一道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的身影便赫然跃入了女巫师的眼中。

那是比奥莱特在睡梦中无数次魂牵梦绕的人。

“娘。”

看着那道在昏黄的阳光下显得极为不真实的人影，女巫师的嘴角却浮现出了笑意。

“赛莉卡来陪您了。”

随后，便是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