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芳华刹那10
两日后的雀影峰,妃鸯不自觉地就走到了红鸶所居的小楼,楼外红梅满树,静吐芬芳,仿佛仙人挥舞的红袖长衫。
两个丫婢满脸沮丧地蹲在外头,交头窃语,直到妃鸯走近了,她们才有所反应。
“啊,玲珑小主……”两个丫婢惊起,怯怯地望着妃鸯,妃鸯面露不悦,斥道:“你们主子呢?”
丫婢不作声,默默指了指里间。
妃鸯擦身而入,正见红鸶此时一脸颓然地靠坐在纱窗边,任由窗外的风灌入她的领夹,都说二月风寒似刀,可真蚀骨的寒冷却比不得她心中的凄寒。
妃鸯走近了,在红鸶身边驻足,默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红鸶闷哼一声:“你是特意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
“呵。”红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只包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只疲软得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变成这个样子,却不能有半丝埋怨,甚至要跪谢尊主不杀之恩,她的心中实是难平。
“我知道你的痛苦,可你依旧不能恨他!”妃鸯道:“红鸶,雀影峰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尊主能留你性命,已是开恩。”
红鸶鄙夷地瞥了妃鸯一眼,凉凉笑道:“我这两日,总是会回想起十年前的情景,我们七个人,同桌吃饭,同榻睡觉,一同受教……一切都好像还发生在昨日一般。”
都说红鸶张扬跋扈,可唯有懂她的人才能够看到她心底的那份柔软。
妃鸯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那个懂得红鸶的人,也许这个世上,只有碎星能够于静谧中知道红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雪莺死了,我成了这个模样,真不知道下一个又会是谁……”红鸶双唇微微抿紧,透过纱窗看到外头翩飞的红梅花瓣,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从我们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就该明白,这条命已经不是我们自己的了。”
妃鸯话罢,房中又是许久的沉默,安静得仿佛能够听到外头花瓣落地的声音。
“你说的没错。”红鸶道,话语中辨不出任何温度,像是一个失了魂的人。
妃鸯心中暗叹,却是再也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来,她深知,任何安慰于如今的红鸶而言,都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最后,妃鸯告诉红鸶:“东胤那里似乎出了些麻烦,今早收到了旋日的信笺,尊主的意思,是让碎星过去增援。”
“知道了。”
“你……”作为碎星的副手,红鸶本该与碎星同行,只是妃鸯还不确定,红鸶如今这个状态,适不适合出任务,所以话中有些迟疑:“或者你暂且留下休养,让玉鸷与碎星同去。”
“不必了!”红鸶果断地否决道:“我只是不能再拿剑,还没有死!”
出了小楼,妃鸯心情分明比来时要开阔得多,她原还想着红鸶会因为受到了尊主的惩罚而心生异念,可如今看来,只要将她与碎星捆在一起,便不会有那样的一天。
妃鸯回到雀影殿向銘离复命:“尊主,碎星护法与红鸶即刻便会启程与旋日会和。”
高座上的男人点了点头,扬手示意妃鸯出去,其间一言未发,妃鸯怔怔地望着这个终日将自己藏匿在黑暗中的人,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他的脸了。
妃鸯走后,銘离执起案上的夜明珠,转动机关,进入冰室。
冰室中依旧湿雾朦胧,他放下夜明珠,抽出匕首在自己的腕上划了下去,随即单手扶起冰床上的人,将淌血的手腕对准了他的口,就着将血液送进他的口中。
吸食过他血液的人顿时便清醒了几分,睁开眼看到是他,轻道:“你来了。”
“我……”
“怎么?”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冰床上的人道:“我既然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你自己。”
“可我不是你。”
“你是!你愿意相信自己是谁,你就是谁!”
“那我到底是谁?”
“你就是你!记住你的名字,你就是銘离,是可以操控这天下诸事的雀影之主!”冰床上的人兴许是说话时太过用力,不免牵动了自己损耗过渡的心脉,继而按着胸口狂咳不止,即便如此,他依旧深沉地望着眼前的人,牢牢握着他的手心:“你不需要过去,你只要创造未来,明白吗?”
他的话,总是叫人似懂非懂,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笃定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伤!”
“这不重要。”
“可你救了我。”
“可你知道,我不只是为了你。”
他好似有些懂了,将冰床上的人轻轻放下,好让他以最舒适的姿势平躺下来。
他没有说话,拉下长袖掩起腕上的伤口,执起夜明珠,静默地退了出去。
他真的可以吗?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个人说,他不需要过去,他只要相信未来,他不需要知道他过去是谁,只需要相信他从现在开始,就是銘离!
可惜的是,他的过去与将来,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他的脑海中仿佛留有一个模糊的幻影,那或许就是他的过去,而未来……却是雾茫茫一片,銘离……他很想知道,作为銘离,该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飞鸟于夕阳下飞翔,划破寂静的长空,这是他第一次踏出雀影殿,仰头正对上旖旎的余晖,他伸出手,张开五指,隔着指缝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天空。
那是属于他的天空。
婢仆们远远地看到他,怯生生地弯下腰去,大气也不敢出。
只有妃鸯,站在距他不足十步远的身后,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她曾用十年去仰望他的背影,即便从未得到过回应,她或许不够了解他的全部,但这一刻,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
是了,不会错,她不可能认错銘离的背影,妃鸯双拳捏紧,下唇近乎咬出血来,他是谁?
妃鸯带着这个疑问,一步一步向眼前的这个男人靠近,每近一步,都像是被他周身的戾气所伤一般,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