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这章的主角是水晶吊灯

酒卷昭导演的追思会,会场设在杯户城市酒店,三楼的宴会厅。

与会者大多是社会名流,业内的精英翘楚,甚至不乏政商两界要人。

但远山夜一出示自己的邀请函,并走进会场时,没有人觉得他出现得突兀。

他这张脸也算是被社会大众熟知了。

尤其是在铃木财团的周年庆上抓到怪盗基德,后来又和霜花集团、蓝泽集团之类的商业钜子多有交集。

已经有传言说他是“豪门侦探”,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

据说还有政界要员在背后撑腰。

因为这层捕风捉影的关系,他都没能躲到会场一角,好好地冷眼旁观一下来宾。

就被不断上来搭讪的各界人士包围了。

最后被问烦了的远山夜一只得微微躬了躬身,满面笑容地说:“如果各位今后有需要我这个侦探效力的地方,欢迎到事务所来找我。”

“委托费可以打折。”

这就太不吉利了。

人们能想到的,需要侦探的场合,除了身故、失踪、生命受到威胁,大概就剩下查外遇了。

问题人家都不是这个意思啊!

谁不是看着你背后倚靠的那几大财阀,还有影影绰绰传言的内阁大臣,才来套近乎的呢?

被败了兴的众人只当这是一种婉拒,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最后只有站在外围的一个女孩子还没走,打量着远山夜一,忽然问:“你不是要入赘蓝泽集团了吗?还会当侦探吗?”

女孩看上去十七八岁,却带着小兰或者美雪这种正牌高中生没有的成熟感。

脸上化着自然不夸张的淡妆,穿的也是适合这种场合的黑色礼服裙。

唯独一双眼睛灵动地眨了眨,还是属于这个年纪的狡黠。

远山夜一心想,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之前跟明美小姐姐谈恋爱谁也不知道,这才刚当赘婿几天,连不认识的小姑娘都听说了。

“美土里,怎么跟远山先生说话呢!”旁边传来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远山夜一吓得一哆嗦。

那个声音,往远处说,像他高中时代的铁腕班主任,往近处说,像在仓库里拷问他的苦艾酒阿姨。

不是吧?你说让我一个人来的……

远山夜一怂怂地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个瘦削的中年女人。

差不多50岁年纪,黑发烫成大波浪,优雅地垂在黑色长裙的肩头。

和她呼唤的女孩一样,装束低调中透露着属于上流社会的奢华。

“我是音乐剧作曲家,响静歌。”

女人简单地自我介绍后,又瞥向正在往远处蹭的女孩。

“美土里,见人怎么不打招呼?你的礼貌呢?”

女孩立刻停下脚步,脸色阴沉地回瞪了一眼。

但转瞬之间,她就换了一副阳光灿烂的笑容,轻轻提起裙子,向远山夜一行了个正式的屈膝礼。

“初次见面,我是响美土里,请多多指教。”

过分欢快高亢的嗓门,以及如翻书一般的变脸,非但没有彰显出她母亲强调的礼貌,反而更令人感觉叛逆了。

而且,女孩打完这个招呼,转头就走。

“美土里!”

女孩在母亲严厉的呵斥下停住,但执拗地没有转身。

响静歌只能露出头疼的表情,叹息一声。

“真不该带她到这种场合来,上不得台面,让远山先生见笑了。”

“哪里,静歌老师别这么客气。”远山夜一寒暄着,一时搞不清这位作曲家女士前来搭讪的目的。

“我对音乐剧什么的才是外行呢,还请静歌老师不要嘲笑。”

或许是因为他语气太过客套了,背转身的美土里发出“嗤”的一声冷笑。

远山夜一挑了下眉梢,抢在响静歌训斥之前开了口。

“对了,我没有入赘蓝泽集团的打算,这一点务必要澄清一下。”

在响静歌的愣怔中,美土里猛地回头,两步就凑到了他跟前。

“真的?前两天明明有人看见你和蓝泽集团的大小姐在酒店里出双入对,你还骗人!”

“我那只是……”远山夜一无奈地苦笑,“算是公事吧。”

“咦?那位大小姐也委托你吗?她要调查什么?”

“美土里!”

感觉自己出场以后就一直在重复这一句话,响静歌忍无可忍地抓住女儿的手,把她拖到自己身后。

“远山先生是侦探,有为委托人保守秘密的义务,你就不要再多问了。”

面对一直在互相拆台,却没对自己说几句话的这对母女,远山夜一突然有了点兴趣。

“这么说,静歌老师,也想委托我调查什么事吗?”

……

在被委托调查的现场接到了新的委托,这是远山夜一始料未及的。

是的,他已经把苦艾酒所说的那个“打赌”,当成了正常接到的委托。

否则的话,恐怕会一直患得患失,什么也查不出来。

除了对会场之中必要的观察之外,远山夜一发现,这还真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每个人都忙着发展自己的关系,搭讪,寒暄,寻找话题。

若非有心人,很少有人去听别人的谈话。

而必要的社交距离又避免了最后这个可能。

响静歌女士的委托就是在周边谈话的背景音下,以一种淡然的姿态,像拉家常那样说出来的。

“按理说,我应该专程去事务所拜访,但好像最近几天远山先生都有事出门了……”

这个开场白,意味着她确实去过不动山的侦探社。

只是远山夜一和苦艾酒在一起,或者,以旁观人的眼光看,是和蓝泽茜在一起。

明美则还在警方的安全屋。

负责看店的鹏之介是不会接委托的。

想到这其中的坎坷,远山夜一抱歉地点点头。

“之前确实有些事情,就算是委托吧……静歌老师的事很急吗?”

如果是急事,自己这边自顾不暇,恐怕是帮不上忙的。

但响静歌的表情变得有点犹豫。

“不,我很难说是否着急,因为他已经失踪很久了,还在不在世都不知道……”

“他?”

“我的……”响静歌顿了一下,借着周围人声热闹的时候,几乎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儿子。”

突然响起来的掌声,让这场谈话不得不中止了。

“各位来宾,今天大家齐聚一堂,是为了纪念电影巨匠、众人景仰的传奇导演酒卷昭先生……”

会场司仪卖力地开始了介绍。

响静歌礼貌地向远山夜一作了个手势,意思是会后再谈。

美土里却趁着母亲不注意,又挤过来一些。

“今天来的人还真不少呢!”

远山夜一听着她在司仪介绍间隙,还不屈不挠地感叹着,忍不住报之以一笑。

“美土里小姐,认识很多名人吗?”

“哎呀你别小姐小姐的!”女孩不爽地摆了摆手,“就叫我美土里!”

“我妈妈想培养我当舞台剧演员,从小就上表演课,社会上的人也见得多一些而已。”

“……哇,你看那个,那个金发美女!那是克丽丝·温亚德,好莱坞的当红明星!”

“你知道她的片酬是多少吗?……”

美土里压低了声音的叽叽喳喳,在远山夜一耳边渐渐变成了无意义的背景音。

他看着女孩手指的那个人,脑中有一阵眩晕。

苦艾酒说过的“给你完全的自由”,果然不是真的。

她就在这里,在监视着他。

……或者,她还另有目的?

想到她之前说过的话,远山夜一有些疑惑。

在追思会上,有可能发生某种事件?……

她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这一点?

除非,这个事件,就是酒厂要搞的事情。

“……那个长发男是樽见直哉,新一代的音乐制作人,不过妈妈对他的音乐嗤之以鼻,说全都是垃圾……”

“……还有那个男人婆,南条宾果,今年的直木奖获奖作家,听说她的小说要改编成剧本了……”

美土里像报菜名一样的认人还在继续。

远山夜一突然意识到她很贴心,因为自己确实不认识几个人,想要展开调查也毫无头绪。

表面的那种叛逆,只是做给过于严厉的母亲看的吧。

想到这些,便随口问了一句:“美土里,自己想当演员吗?”

“啊……啊?”还在絮絮叨叨的女孩愣了一下,瞪圆了眼睛。

“为什么这么问?”

“我妈妈想让我当演员,我也没法选择吧?”

远山夜一温和地笑起来。

“我觉得,还是有的吧。”

“至少你可以跟静歌老师谈谈,直接告诉她你对当演员的看法。”

“那应该比你故意跟她作对有用。”

对于初次见面,甚至还不知道底细的人说这种话,远山夜一也是第一次。

但他未必有时间和这个女孩深谈了。

苦艾酒本人在场,这令他接受的赌局变得相当困难,也许……

……没法活着离开。

这就算是,自己对陌生人“最后的善意”吧。

远山夜一哂笑着想。

美土里则因为他的话一时陷入了思考,甚至没能对他的问题有所反应。

“那位看着很慈祥的老爷子是谁?”

“……那是某汽车公司的董事长,枡山宪三。”响静歌不知何时又转回来了,就站在她女儿身边。

想到刚才的谈话被她听了去,远山夜一和美土里都有点尴尬。

响静歌那张严峻得闲人勿近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

“我没有看错,远山先生是个热心的人,并不像他们说的只会趋炎附势。”

“原来我的名声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远山夜一呵呵一笑,掩饰住内心突如其来的震惊。

枡山宪三这个名字,他还是有印象的。

当然不是过往社会交际的印象,而是对原剧情的印象。

枡山宪三,代号皮斯克,也是酒厂的中坚一员。

在原剧情中仅仅出现过一次。

那就是眼前这次!

……

终于搞清身在何处的远山夜一,迅速将原来的剧情回忆了一遍。

肯定不可能太准确,毕竟现在没有柯南,也没有小哀。

换句话说,这个计划的制定者,琴酒,没有被任何人监听,也不会因为发现了监听的痕迹,追到会场来。

苦艾酒,她不是计划的主谋,也不是执行者,而是协助者。

那她把远山夜一带到这里来,目的又是什么?……

压下跑得越来越远的思路,远山夜一作出开玩笑自嘲的样子,随口发问:

“这么说,如果我趋炎附势的话,现在应该和谁去搭讪比较好?”

响静歌get到了他的幽默,抬起下颏指了指被几支话筒围绕的油头男人。

“那位,吞口重彦,市议员,大概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之一……”

说到半截,她又狡黠地眨了眨眼,像是要分享什么秘密。

“不过,我不建议远山先生去和他搭讪。”

“那个人最近因为贪贿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媒体见了他就像逐臭的苍蝇。”

“远山先生恐怕不愿意和那样的人沾边吧?”

本来只是说笑,但远山夜一突然站直了身体,整了整袖口和领结。

“倒也未必。”他说,同时回头向响静歌母女一笑。

“关于静歌老师的委托……只要我解决了手头的事,一定会帮忙的。”

“现在我要去趋炎附势一回了。”

说罢,他抬头看看大厅上空那巨大而华丽的水晶吊灯,像下定决心般点点头,分开众人,向前走去。

……

“接下来,让我们一同欣赏一部VCR,它是由酒卷导演生平若干最著名的作品剪辑而成的……”

在司仪说到这里时,大厅的灯光暗了下来。

正前方的墙壁上,以投影的方式放映起VCR。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黑暗中的光亮吸引了。

而且,随着不少影片名场面的放送,人群中也爆发出一阵阵笑声和掌声。

所谓追思会,并不是将大家聚在一起潸然泪下,比赛谁更悲伤的活动。

旧日亲友,同行,合作者,在回顾逝者生平的过程中,进一步了解其内心,也为他留下了这么多脍炙人口的作品,由衷地欣慰与敬服,并希望将他的志愿延续下去。

这才是追思会的目的。

从这个角度说,这无疑是一场成功的追思会。

……如果不是有意外打断的话。

黑暗中的“铛啷”一声,并不太响,但还是很多人都听到了。

“什……”

问话没来得及出口。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声响,像什么东西轰然从天而降,卷集着强烈的旋风,掠过众人的面颊。

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的人,因为不辨方向,只能盲目地抱头躲避。

接二连三响起有人跌倒呼痛的声音。

而最惊人的,是震耳欲聋的玻璃碎裂声。

好像几百个玻璃杯同时被摔碎在一处的那种巨响。

其间夹杂着吱吱轧轧的金属摩擦声,闻之令人牙酸。

几秒钟的混乱,因为心理上的延时效应,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

随即是一片寂静。

“怎、怎么回事!”VCR放到末尾,终于有人叫了出来,“快开灯!”

“发生什么事了?……”

“有东西掉下来!很重的东西!……”

“砸到我了!……”

乱哄哄的吵闹中,灯光亮起。

眼前一片狼藉。

众人本能地围成一个圆圈,让开了中心位置。

在那里,悬吊在大厅上方、足有3米高的水晶吊灯摔落在地,玻璃粉碎。

吊灯中央沉重的金属杆件深深地插入了地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