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解决战斗
绚烂而耀眼，璀璨且短暂。
这种临死前的爆发犹如夜幕中的焰火。
虽然转瞬即逝，却足以照亮一刹夜空。
纽约城浓郁如墨的夜色一角，忽然爆发出明亮刺眼的光芒。
安德烈的气息陡然高涨起来，变得无比凶残暴戾，犹如荒古时代陷入蛰伏中的巨龙在这一刻被惊醒，张口便要喷出积蓄了亿万年的怒火！
他双臂上的人造蒙皮轰然炸裂，蒙皮下是密密麻麻堪比蜂巢的弹孔，每一个弹孔中都在喷吐流光，像是划过夜空的千百枚流星，激射向四面八方！
在赛博精神病患者的眼中，没有同伴和敌人，全世界都是畸形而恐怖的地狱，舍我之外，人皆恶鬼。
因此，安德烈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原本的同伴纳入了作战目标之中。
约翰的背部义体组成一面坚硬的护盾，防住了这个新生的赛博精神病的爆发式攻击，顺便借力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兄弟们，分头走！”
他大笑着，身影隐没在一条小巷中。
其他十五名暴徒精神也是为之一振，纷纷掏出压箱底的手段，以最快速度四散奔逃。
他们一开始没有各自逃命，乃是因为暴恐机动队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一旦主动散开，压根跑不了多远就会被一一消灭。
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安德烈堕落成真正的赛博精神病之后，他们就等于获得了一个坚硬路障，这个障碍会阻挡暴恐机动队对他们的追击。
即使争取不了太长时间，但只要够他们脱离暴恐机动队的视野就可以了。
至于之后的逃命隐匿，就要看他们各自的手段和运气了。
在安德烈彻底陷入疯狂的前一瞬间，经验老道的暴恐机动队队长薇拉斯汀便察觉出了不对。
她轻轻一挥手，整个小队九名队员的脚步就是齐齐一顿。
这一停顿，就令他们完美的避开了安德烈的这波爆发。
需要指明的是，在人体这样小型的作战单位中，以损失自身质量为手段进行攻击的行为是一件效率极低、成本极高的事情。
即使是经过义体植入手术后，平均身高超过两米的赛博大只佬，扣除了必要的支撑骨架和动力系统，他们身体里空余的地方还能装载多少弹药呢？
装不了多少。
因此，真正强大的赛博改装人最擅长使用的，反而是冷兵器。
就如张平治，又或者是正常状态下的安德烈。
一般而言，枪炮之类的东西，他们更习惯于体外使用，抱起一架重机枪，肩扛一箱子弹，火力要比自己身体里那些受限于空间的小口径枪炮猛烈多了。
安装在体内的枪炮，要么是作为底牌的大威力致命武器，比如安德烈之前发射的那枚飞弹，轻松就能打爆两架武装直升机。
要么，就是用来阴人的闪光弹、烟雾弹、毒弹之类的小玩意儿，比如，安德烈手臂中刚刚激发的千百枚子弹。
这些子弹远比正常子弹要细微的多，本来应该是用作和敌人近身缠斗时，偷袭、迷惑敌人视线所用的，但现在嘛……
陷入疯狂的安德烈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节制，在这波爆发中，他毫不怜惜的挥洒出了自己所有的弹药储备，使自己失去了一切远程作战手段。
这支暴恐机动队的队长，薇拉斯汀女士的眉头轻轻皱起，看着安德烈叹息一声：“又是一个陷入自我世界中的疯子。”
在薇拉斯汀效力于暴恐机动队的二十年中，她无数次见过这种疯子，也无数次处理过由这种疯子带来的麻烦案件。
她很清楚，对于赛博精神病患者，一切的沟通都是无用的。
当微电脑控制芯片被烧毁的那一刻，金属义体内运转的强电流就已经直接入侵了赛博精神病患者的神经系统。
患者的理性、智慧、情感和人格都已经在钢铁和电流的摧残下变成了一滩破碎的乱码，在患者的主观感受中，全世界都被扭曲了。
正常人根本无法想象赛博精神病患者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更别说和他们沟通。
或许，此时在安德烈的主观视角中，全世界都已经被血色漩涡吞噬，所有城市和芸芸众生都淹没在血海汪洋之下，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挣扎。
他的义体舞动着，功率十分强劲，手臂划过空气，发出爆响，似乎在和不可见的敌人交战，又像是在汹涌血海之中争渡。
“队长，怎么办？”
站在薇拉斯汀身后的一名暴恐机动员看着正在分散逃亡的黑帮暴徒们，忍不住问了一句。
薇拉斯汀挥了挥手：“放心，他们跑不了。”
“你们九个，去追他们，这个精神病，我来摆平。”
队员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队长竟然要一个人解决那犹如暴龙般的强悍对手。
但没有人因此提出质疑，在军用科技严格的训练之中，他们早已经学会了一件事：
当队长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服从。
九名队员各自锁定了一个目标，立刻绕过安德烈，向着四散而逃的暴徒们追了过去。
他们都离开之后，薇拉斯汀看着安德烈，捏紧拳头，脚步挪移间，身后流转出一道道残影，刹那间欺身而上，一拳轰在安德烈的下颌。
“让我，为你解脱吧。”
女人执行这份工作已经超过了二十年，经验无比老练，发动的攻击看似简单却十分有效。
这一拳便将安德烈的下颌彻底打碎，金属碎碴四散纷飞，破开的伤口处，几根断裂的电缆噼啪作响。
这个身体站在大街中央，精神却不知沉浸在何方的精神病患者受此一击，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眼神不再迷茫，死死的锁定住薇拉斯汀。
但这其实只是一种应激反应，安德烈并没有真的清醒，只是将薇拉斯汀的存在纳入了他的主观视角中。
在此之前，他眼中的薇拉斯汀可能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他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但当薇拉斯汀主动攻击他之后，在他的感知中，薇拉斯汀的存在状态就改变了。
他具体会将薇拉斯汀视作什么，我们不得而知，或许是长满触手的章鱼，也可能是学了拳击的袋鼠，总之，不是无害的环境，而是一种会对他造成威胁的东西。
他本能的就要开始反击。
这便是赛博精神病患者和暴恐机动队队员之间的战斗。
一个是理性的正常人，一个是非理性的不正常人。
他们虽然在战斗，但对于这场战斗，彼此间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
将他们隔绝开来的，是名为认知的绝壁。
安德烈的进攻手段远不如薇拉斯汀那样丰富，即使他在清醒状态中是死帮旗下的金牌打手，战斗经验无比丰富，但此时陷入疯狂之后，他能做的，也只有最基本的本能反击。
曾经的战斗经验、战斗技巧已经随着理智离他远去，他的行动不可避免的变得僵硬和迟缓，纵然赛博义体解除了功率限制，在威力上能够和薇拉斯汀相媲美，但也无法改变他处于下风的事实。
安德烈身体中的散热系统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像是在咆哮，他本该怒吼，但薇拉斯汀第一拳就摧毁了他的发声系统，因此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心中的愤怒。
在极度的焦躁之中，安德烈仿佛突然领悟了什么，赛博义体中内置的武装程序自行运转，他的动作陡然变得连贯起来，犹如最熟练的武术大师——
他打出了一套完整的咏春拳！
从起式到收式，套路动作无比标准，无一遗漏，且速度极快，绝对可以打十分！
可惜屁用不顶。
薇拉斯汀早已经提前错步避开，任由他打完套路，而后从安德烈背后逼近，探手一抓，再度将他脖子上的裂口扩大化。
安德烈瞬间变招，又是一套三十六路流云散手应激而出，但还是屁用不顶。
薇拉斯汀再度侧身避让，似乎对安德烈使用的所有进攻套路都捻熟于心，游刃有余地避让了他的一切进攻，同时一步步扩大安德烈脖颈处的伤口。
在这场理性对抗非理性的战斗中，很显然，理性一方占据了绝对上风。
即使义体功率可以相媲美，但缺乏智慧指导的安德烈在薇拉斯汀面前的表现，简直犹如她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
薇拉斯汀知道该怎么攻击他，知道这样攻击他后，他身上的义体会做出怎样的应激反应——就像我们知道用小锤轻敲膝盖会导致膝跳反应一样。
这是她二十年来的工作经验的积累。
薇拉斯汀越打，越游刃有余，犹如猫戏老鼠一般，就连嘴角都挂起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安德烈绝对算得上最好处理的赛博精神病患者之一。
因为他疯的实在是太彻底了。
赛博精神病患者的破坏力之源在于他们那不可预测的非理性思维，谁也不知道一个赛博精神病人会做出什么事情。
但非理性思维其实还是根植于他们原本正常的理性思维，这些思维在强烈刺激下破碎，然后胡乱拼凑成一团。
因此产生了两个极端。
一个，是彻底疯狂，比如安德烈。
他的大脑没有任何有序信息残留，薇拉斯汀猜测，即使自己没有破坏他的发声系统，他大概也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这种白痴弱智一样的患者是所有赛博精神病患者中最好处理的。
他们的思维甚至无力掌控他们的身体，只能任由赛博义体内的程序进行自主行动，而这些义体的程序显然是可被预测的。
在掌握更先进科技的暴恐机动队面前，这类患者不可能掀起任何波澜。
另一个极端，是间歇发病患者。
这类患者的思维虽然破碎了，但大体上依旧保持完整，思维碎片随机聚合起来，重新构建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新人格。
这个新人格看似正常，本质却还是疯的，对于世界的基本认知和常人有着根本不同，但两者却存在一定的交流可能。
这就导致这类患者的发病完全无规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正常世界刺激到，然后开始暴走。
值得一提的是，这类间歇发病者的生存时间要远超正常患者，一般都能坚持一天以上。
但这两种情况都是少数，大多患者都处于中间派，破坏力不大不小，处于能给暴恐机动队制造一定麻烦的水平。
约翰想要安德烈成为的，就是这样的中间流患者。
但很可惜，世事总不随人愿。
薇拉斯汀自己都没想到，安德烈的精神混乱成这副样子，她收拾一个彻底的疯子简直易如反掌。
那些赛博义体中内置的武装程序，她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是烂熟于心。
甚至可以说，任何一个暴恐机动队成员都能够收拾这样的赛博精神病患者。
薇拉斯汀和安德烈的整个交手过程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随着她手掌最后一次探出，安德烈的脑袋犹如成熟的果实一般被她从他的身上摘下。
失去了神经中枢响应的赛博义体顽强的打完了最后一套军体拳，而后彻底陷入了沉寂之中。
“没意思。”
薇拉斯汀随手将安德烈的脑袋扔在马路上，感觉自己压根没有尽兴。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忽然眼帘微垂，后脖颈处，裸露在外的无线电信号接发器闪过一丝绿光，薇拉斯汀的意识已经接入了整个纽约的实时监控地图中。
她除了是一名精锐的暴恐机动员之外，还是一个技术高超的网络黑客。
在没有权限的情况下，薇拉斯汀都能够黑入纽约的监控系统，更何况她今夜还拥有军科总裁的官方授权。
此时，她的灵魂似乎脱壳而出，悬于高空之上，整个纽约在她的眼底徐徐展开。
这种神灵视角仅仅持续了一秒钟，薇拉斯汀的头发就突然间自燃了起来，过热的温度几乎要烧毁她的大脑皮层，吓得她立刻缩小视野。
最终，只将视野范围笼罩在附近这片街区内。
她不出意外的找到了还来不及跑远的那伙死帮暴徒。
薇拉斯汀微微一笑，身体向前倾，脚下猛然发力，身体在空间中拖拽出长长的残影，她像是进入某种子弹时间的状态中，速度快到无法想象。
转眼间就追上一名暴徒，挥拳，一击致命。
而后是下一个！
这才是她的真实实力！
如果不是接到总裁的密令……今夜的这场混乱早就应该结束了。
一群黑帮混子，还真以为自己拥有在纽约城内挑衅军科的实力？
薇拉斯汀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