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止乱
许酆阎平静的声音响起。
上野沐子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终于，军用科技集团要展现它真正的恐怖之处了吗？
许酆阎没有在意她的心思，他只是伸手，将面前的一面浮空屏捉过来。
这面浮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处宽大的管道。
看着那管道下半部分流淌而过的污水，这应该是纽约市的地下排污系统。
在画面的中央，一行六人正在管道内艰难跋涉。
这正是托马斯·黑鹰率领的黑鹰帮骨干成员。
在今夜的暴乱中，他和他的团队担负着最艰难的工作，但却一直默默无闻，被所有人忽略。
他们为了低调，不惜从自由港的码头下水，不借助任何船只或者潜艇，纯以自身的力量对抗湍急的河水，游过了宽阔的河道。
同样为了低调，在靠近纽约市的主城区——曼哈顿岛后，他们也没有选择登陆，而是忍着恶臭和污秽，通过地下排污系统潜入城市。
他们付出如此大的牺牲，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但托马斯·黑鹰不知道，军用科技集团对这座城市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种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即便是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监控盲区的地下水道里，军用科技也布置了大量的监控系统。
包括水流流速监测、水质检测、生物质检测和光学检测在内的大量检测手段令他们在进入城市排污系统后不久就被监控器察觉。
他们自以为无人知晓的潜入行动毫无作用。
但，玩家帮他们打上了补丁。
玩家文明的科技水平无疑凌驾于地球文明之上。
虽然绝大多数玩家的素质根本不像是一个高等文明的个体，行为逻辑充斥着愚昧和暴力，但作为金牌编辑的康培恩显然不是这样的玩家。
在托马斯·黑鹰一行人潜入下水道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为他们摆平一路上的监控。
正是有了他的帮助，这行人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来到军用科技集团，纽约总部，巴别塔大楼的正下方。
托马斯·黑鹰抬起头，看着上面钢筋混凝土构成的穹顶，眼神微微有些激动。
他没想到自己等人一路走来竟会这样顺利，这种顺利令他感到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振奋。
“没想到军科集团对地下的防控措施竟然这么松散！”
他笑了一声，环顾身边的五名同伴，狠狠道：“既然这样，就让我们来爆了军科的菊花，给他们长长记性！”
“鲍勃！”
“在！”一个有些矮胖的黑鹰帮骨干立刻回应一声。
“计算爆破点，给我把上面炸开一个口子，注意动静不要太大，打通这最后的壁障，我们就能直接进入巴别塔的内部了。”
“是！”鲍勃大声回应一句，从手臂中抽出一个细小的三脚稳定架，将自己的左眼扣了下来，安置在稳定架上，开始了测绘和计算工作。
他的左眼是歧路司光学最新推出的人造电子眼，功能十分丰富，还是可插拔的型号，用起来十分方便。
而其他黑鹰帮成员则在此期间自发散开，守卫在鲍勃周身，调整自己的状态。
托马斯·黑鹰则举起一只手，手掌心有一道幽绿的光幕升起，呈现倒金字塔形状的立体光幕之中，是巴别塔的详细内部结构图。
这是康培恩提供给他们的资料，无比详实，无比具体，每一根管道、每一条线路、每一个走廊、房间乃至其中的座椅陈设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正是有了这一份堪称“透视地图挂”的详细资料，托马斯·黑鹰才有勇气接下这份任务。
“过一会儿，上面被炸开之后，我们就沿着这条通道潜入其中，只要黑掉这几处的监控，我们就能直接进入军科的电梯井内。”
“纳沃斯诺，有把握吗？”
名叫纳沃斯诺的人是一名精瘦的男子，他脖子后方密密麻麻的脑机接口说明了他的职业——赛博黑客。
通过这些脑机接口，他能够以意识潜入网络世界之中，攻城略地。
纳沃斯诺听闻此言，坚定的点了点头，一脸兴奋的说道：“早听说世界第一黑客‘大卫’供职于军科集团，为军科设计了号称永不沦陷的防火墙……呵呵，可我认为，这个世界不存在牢不可破的护盾，我早想和他较量较量了！”
“有这个信心就好。”托马斯·黑鹰拍了拍他的肩膀。
纳沃斯诺不是他手下的成员，而是被康培恩举荐过来，协助他们完成任务的第三方人士。
平心而论，托马斯并不是特别相信他。
可没办法，赛博黑客在2077年属于绝对的高端职业，整个黑鹰帮都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才，而且这些人的技术和真正世界顶尖的赛博黑客之间有着不可想象的差距。
托马斯深知自己手下人的实力，没有一个人能够攻破军科的防火墙。
因此哪怕并不信任纳沃斯诺，他也只能用他。
希望康培恩那家伙靠谱一些吧。
托马斯瞥了纳沃斯诺一眼，心中自语一句。而后，又开始继续部署作战计划。
“按照雇主的要求，我们需要把这东西送到巴别塔的中间层，也就是一千米高度的位置上。”
托马斯侧了侧身，让其他人都能够看到他背后的背包。
“送到之后，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之后不论发生什么都和我们再无关系，我们只需要抓紧时间撤离。”
托马斯看着身边这几名自己最信赖、最倚重的大将，沉声道：“虽然雇主已经提前预付了全款，但越是这样，我们越要以诚信为本。这次的任务，一定要完成的漂漂亮亮。”
他说到这里，语气有了一个明显的停顿，接着道：“因此，如果我死了，皮埃诺，你接替我的位置，继续指挥大家运送背包。”
皮埃诺是一个黑人，身上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闻言也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
“如果你也死了，就由鲍勃来指挥，鲍勃死了……我们这个六人组的伤亡就达到了一半，也算是对雇主有了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届时，可以宣布任务失败，你们也可以撤了。”
托马斯·黑鹰拍了拍自己背后的背包，将掌心的投影收起，把拟定的路线数据和行动方针发放给每一个队员后，如是总结道。
众人沉默着点点头。
而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寂。
直到鲍勃大喊一声：“成了，你们让开一些。”
而后，这个身材微胖，头顶微秃的男人自己先麻溜的跑远了一些，在队友们都到达安全距离后，按下了手中的起爆器。
六根胶体炸药棒嵌入在他事先打好的孔洞中，每一个孔洞都经过精密的计算测量。
随着一声微弱的爆炸声响，混凝土穹顶顿时裂开了一个口子。
看那口子的大小，刚好足够容纳六人中身材最为粗壮的托马斯·黑鹰通过。
六人组眼神交流一番，托马斯·黑鹰手臂一阵，当仁不让地第一个走向洞口。
来到洞的下方，他双腿微曲，而后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上面，正是巴别塔的地下最低一层。
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防控，托马斯·黑鹰嘴角微翘。
“没有异常，都上来吧。”
……
在巴别塔的最高层，许酆阎默默的看着他们的行动，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他也很想知道，玩家打算给自己送来一份什么样的惊喜。
他通过对未来的无数次观测，终于锁定了托马斯一行人的踪迹，这不是借助监控系统，而是建立在单纯的数据推演之上。
因此，再顶尖的黑客也黑不掉他的监控。
但许酆阎只能推出他们的行踪和目标，却推不出他们这群“快递员”给自己送来的快递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因为玩家在一刻不停地扰乱自己的“未来视”，他无法做到真正的全见全知。
所以这一刻，他也只能默默的等待谜底的揭晓。
但是在等待的同时，许酆阎开始着手平定纽约城各处的暴乱。
在正式进入巴别塔之后，军科集团强大的电磁屏障就令托马斯一行人彻底断绝了同外界的一切联系。
就连那个康培恩举荐的顶尖黑客也无法突破这层物理上的隔绝，因此，他们现在成了网络上的瞎子和聋子。
他们也就不知道，自己等人正式踏入巴别塔的脚步声，正是纽约城今晚这场暴乱的休止符。
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的心灵念力从许酆阎的大脑中释放而出。
虽然心灵念力本身无形无质，无法被观测，但是在角落旁观的上野沐子本能的感觉到一阵心悸。
她在看许酆阎时，只觉得原本和蔼可亲的总裁大人此时变得十分可怖。
就像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像浩淼无涯的瀚海。
那是一种足以吞噬万物众生的不可测度的威严气象。
如渊如狱！
无尽的心灵念力轻易覆盖了整个纽约城，随着许酆阎念头一动，城中所有生命都静止了下来。
大到海洋馆中的蓝鲸，小到阴沟中的硕鼠，上到天空中的飞鸟，下到泥土中的蝼蚁，文明如人类，野蛮如豺狼……
万千生灵这一刻全都化为了静止的“石像”。
唯有时钟的秒针依旧在稳定流逝，海风还在刮，海水还在起伏，街道上，有落叶在风中飘然而下，萧瑟寂静。
这一刻，唯一能够保持思考和正常活动的，只有许酆阎。
整座城市静止了不到三秒钟，在这三秒之内，许酆阎抬起手臂，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响。
落叶掉在街上，海水拍击堤岸，鲸鱼换气，野狗吠鸣。
飞鸟从下坠途中惊醒，拼命拍打翅膀找回平衡。
硕鼠继续夺命狂奔，躲避野猫的追捕。
绝大多数被静止的生命再次开始运动，它们甚至不会发现自己的时间被偷走了三秒。
但还有一部分生命，他们陷入了永恒的静止之中。
咚咚咚咚咚……
一连串重物倒地的声音响彻纽约城的各处。
在巴别塔的顶层，上野沐子看着遍布办公室的浮空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抬起手，指向那些屏幕，手指微微颤抖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没能成功发出声音——在极度的震惊之下，她失语了。
这些浮空屏幕上显示的，本是纽约城各处发生的暴乱现场，但就在刚刚，上野沐子感觉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那些暴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甚至能看到有些屏幕上，爆炸的火球还在缓缓膨胀，枪炮的硝烟还不曾散去，但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们，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一个暴徒、两个暴徒……
一处暴乱、两处暴乱……
从下城区到上层区，从地狱厨房到中央公园，从阴暗小巷到康庄大道……一切原本正在发生暴乱的地方，一切原本正在制造混乱的暴徒，此时全部归于宁静。
死亡的宁静。
上野沐子愣了一会儿，然后连忙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寂静的夜色。
但她记得很清楚，就在几秒钟之前，外面激烈的枪声还连绵不断，爆炸的火光还一朵接着一朵……
这种剧烈的反差告诉她，那些显示屏上的画面是真实的。
她站的很高，这个位置足以令她俯视整个纽约城，如果城中还有暴乱在发生，那就一定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
但是没有，一处也没有。
所以，今夜纽约的暴乱似乎真的被彻底平定了。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许酆阎站起来之后的短短几秒钟。
她再次转头看向办公室的中央，许酆阎就屹立在那里，千百面浮空显示屏环绕着他。
他依旧平淡。
上野沐子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许酆阎起身后说的那句话：“呐，该结束了这场闹剧了。”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
明明许酆阎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很平静的，但在上野沐子的回忆中，这句话却变得越发清晰，越发高昂。
犹如黄钟大吕在轰鸣，犹如九霄雷霆在激荡。
犹如至高上帝的神谕……
他说要结束这场闹剧，于是，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这一刻，上野沐子心中浮现起一个清醒的认知：这不是军用科技集团的力量，这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力量。
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强大力量。
怪不得他能成为军科的新任总裁呢。
还好他是军科的新任总裁。
还好我是他的员工。
在被许酆阎的力量深深震惊的同时，上野沐子也被他彻底折服。
而在纽约城的其他地方，原本正在和暴徒们激烈交火的执法人员们则是愣住了。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这群人怎么突然倒下去了？”
……
有执法者大胆摸到倒地不起的暴徒身边，谨慎的试探和检查了一番。
而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同伴。
“他们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
“是猝死！脑死亡！”
这样的惊叫不断在纽约城各处响起。
一线的执法者正要上报，却提前收到了指挥中心的解释。
“不必惊讶，这是集团的秘密武器的效果。”
至此，虽然大量执法者依旧满心疑惑，但暴徒死亡、暴乱结束的事实已经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也就不再质疑，开始转而做起了更为繁琐的善后工作。
“呀！这些流民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
“那怎么办？我们要清除他们吗？还是送出城去？”
“集中起来，妥善安置，新总裁说，这些人他还有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