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

这处所在,四周黑乎乎的。石珪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但又像是隔了很远很远。石珪有些不适应,但也不至于产生恐慌,因为石珪在心底,总是隐隐的感觉到,如果自己愿意,很快就能脱离这处所在。

这种感觉就像在一个冬日的中午,闭着眼睛躺在自家小院里的藤椅上,晒着暖暖的太阳休憩一样。有点迷迷蒙蒙的做着美梦,不想动弹一根指头,但是如果有人在门口叫喊一声,也能迅速地醒过来。

石珪想睁开眼睛看看周遭的环境,但是自己想睁眼睛的愿望,却是受到了一次次压抑,就像小时候午睡发了梦魇,想睁开眼睛却不能的感觉。

这让石珪感到有些憋屈,但也不敢真的用力睁眼睛,生怕一用力,就从这处所在退了出去。

好在,石珪没有多等,他就“看见”了一点白色的光源亮了起来,是的,石珪没有用眼睛就“看见”了东西,甚至比用自己的眼睛看,还要真实清晰。

不等石珪想清楚,那一点光源立刻就变化了起来,从一个光点变成一小块光斑,那光亮越变越大,就好像从极远处向石珪奔来一般,最后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光幕,竖立在石珪“眼前”,充满了石珪的整个“视野”。

这光幕有点像皮影戏的白幕,也是长条形的,但却几近透明,看上去晶莹剔透。

光幕上排满了一行行的字,几乎都是暗灰的,那字体极小,看不清是什么意思,只有左上角的第一行字散发着滢滢白光。

石珪先试着动了动手,但是那种滞黏的感觉,比试着睁开眼睛的感觉还要严重。

石珪也就不再试探,试着用“眼光”看向自己面前的一行暗灰色小字,但是却没有任何反应。

石珪想了一下,试着用“眼光”看向发光的那一行字,那行字果然随着石珪的“注视”,开始变化起来。

石珪注视的时间越长,那行字就越变越大,直到占据了整个巨屏的三分之二的时候,才不再跟着石珪的“注视”变化。

石珪现在一看那行字,简简单单的写着“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九个字。

石珪心里一喜,看来自己是个有“直至”的人。但随后要怎么看到这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的内容,却又让石珪犯了难。

石珪也不急躁,沉吟了一下,思忖着从不能用“手”,只能用“眼睛看”才能操控巨屏的方法来看,估摸着自己要看到这功法的内容,可能也只能用“眼睛看”,但具体怎么看,就要多试几次才知道了。

于是石珪就把诸如瞪眼怒视、眯眼斜视、白眼侧视、睁眼注视、眨眼环视等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用眼方法,都一一试了试,甚至石珪还学着程金环的模样,抛了个媚眼试试。

试来试去的,石珪换着眨巴了两下眼之后,那写着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的一行字,蓦然间模糊起来,然后化成九团雾气,再彼此交融形成一大团云雾,倏忽之间,又从云雾当中迸出无数道白光,霎时就充满了整个巨屏。

少倾,等白光散去之后,整个巨屏上出现了一篇东西,共有几十行字,外加一幅图。

石珪凝神看去,不由得一愣,脸上就浮起疑惑之色。

石珪曾经多次设想过,这本《太一生水妙化真经》应该会是什么样子的?也许会晦涩难懂、也许会虚无浩渺、也许会是鸿篇著作,但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如此简单明了,通俗易懂,以至于石珪一时间不敢相信。

这篇《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总共不过百十来个字,全篇用大白话写就,诸如每天上午卯时三刻前后,面朝太阳升起的方向站立,舌头顶住嘴巴上边,一面想象江河湖海、水生之物,一面大口吸气,然后让这口气顺着身体什么什么地方运行,每天练几次等等这类浅显易懂的语言。

附带的一幅画,则是幅会动的图画,表现的是一个人从站立的姿势,演变到双脚外八字站立,双膝微弯,双手手心向上,叠交于小腹前的站桩姿势,然后再张嘴吞气,那股气入喉之后,化作一根红红的线,绕着人体运行一圈之后,再吐气的过程。简单明了,正是那百十来个字的《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所描述的吐纳行功路线。

便是不识字的人,只要一看那图,也能依葫芦画瓢的修炼。

虽然石珪很是疑惑惊诧,但这节骨眼上,也顾不得许多,只能闷着一口气,死记硬背这里唯一呈现出来的东西。

待石珪将这百十来字的东西,以及那幅会动的画,背诵了两遍,堪堪记住的时候,石珪感到自己“脑袋”蓦地疼痛起来,石珪自忖机会难得,如果没有修炼有成,想要再次看见这篇《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还是会很难的,于是石珪咬着牙齿,又再重点将那幅行功图牢记了一遍。

只是这“脑袋”的疼痛越来越难忍,少倾的功夫,就从“脑袋”蔓延到了“全身”,而且那疼痛感已经是起初的十倍之多。最终,石珪还是没能忍耐来下,一声大叫之后,就从那似睡非睡的感觉中醒了过来。

那通体白光的巨屏以及周遭的乌黑神秘所在,骤然消失。石珪眼前一黑又一亮,再看之时,已经是程金环的房间内,程金环正一脸担心的看着石珪。

石珪眨了眨眼睛,这才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那层与身体之间的滞黏感已经消失无踪。

石珪刚刚想对着程金环笑一下,但自己的脑袋猝然疼痛起来,石珪不由得松开了双手之间紧握住的东西,然后抬起双手抱住了自己脑袋,全身蜷缩在椅子上,低声呻吟起来。

程金环看见石珪丢了东西,抱着自己的脑袋喊疼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程金环连忙抱住了石珪,用手轻抚着石珪的后背。

好在,过了一会之后,石珪的疼痛缓解了不少,虽然脑袋还在一阵阵的发晕发疼,但是已不再是难以忍受的程度。

石珪轻轻的抬起头,努力的挤出笑容,用嘶哑的声音,对抱着自己的程金环说道:“孩他娘,我好点了,你扶我起来。”

程金环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石珪笑了一笑,然后轻轻的扶着石珪,慢慢的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然后再从自己怀里掏出手绢,给石珪擦了擦鼻子与嘴唇之间,石珪低头一看,那手绢上全是红彤彤的半凝固鲜血。

石珪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在程金环的扶持下,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然后才笑着对程金环说道:“成了,我看见了,也记下来了。”

然后正欲细细分说于程金环之时,程金环一伸手掩住石珪的嘴,顺手从床头的小几上抬了杯水,递到了石珪嘴边,喂了石珪几口水之后,才慢悠悠的说道:“石头哥,你再休息一下,等你好点之后再说,刚才可把我给吓坏了……。”

程金环就把刚才的情形一一告诉了石珪,原来当石珪进入那处所在之后,整个人就像睡着一样,双目紧闭,完全没有声息,如不是石珪左手还在冒着白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程金环都要认为石珪出了意外。

只是过了一会,石珪就全身颤抖起来,鼻子里也开始慢慢渗出鲜血。从石珪左手包裹住全身的白光,也随着石珪浑身的颤抖,慢慢的在减弱,白光一减弱,石珪就抖动更厉害,身体越抖动厉害,白光越减弱的快,就这样相辅相成之下,石珪身上的白光越来越弱。最后,当白光快要完全消失的时候,石珪就已经醒了过来。

而这个过程,完全出乎了程金环和石珪的之前意料,程金环无法得知石珪当时的情况,因而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多余动作,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就会让石珪命丧黄泉。

于是,程金环只能满怀担忧的祈祷石珪能挺住,直到石珪醒了过来,程金环才松了一口气。

石珪有些感动,他拉住程金环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说道:“小金子,辛苦你了!”

程金环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把身体紧紧的靠住了石珪身体,伸开双手静静拥住了石珪。

石珪也不再多说,把头贴在程金环的额头上,这才轻声细语的将所遇之事细细讲给程金环知道。

不得不说,石珪作为一个刚刚自己摸索着修仙道路的人,穷尽了自己所有见识,也认真做了各种准备,但是关键性的修仙常识的欠缺,直接让石珪吃了几个不大不小的亏。

比如说,石珪利用玉坠里白衣少年预留的灵力,探查传承玉简,如果是个有门派或是师傅教导的修仙初学者,就会在探查之前,了解相关的知识,例如查看玉简,需要神识进行查看,并且在查看玉简之时,会有师长的灵力护持初学者的神识,引导初学者慢慢学会利用神识查看玉简。最重要的是能师长能根据初学者的神识强度,确定查看时间,从而保护神识不会受伤。

然而,石珪根本就不知道有神识这种东西,也没有这些条件,知晓如何利用神识查看玉简。只能靠石珪自己临阵磨枪,去临时寻找使用神识的方法,从而耽误了许多时间,浪费了不少灵力。

再者就是石珪自己,误以为灵力消失前看不见传承功法,就是没有资质。因而在看到经文之后,害怕机缘丢失,于是就拼命使用神识,石珪的神识根本没有锻炼过,直接就是拿自己弱小神识去拼命。

在石珪使用神识到达极限时,各种警兆不断出现,而石珪根本不知道意义所在,仍然咬着牙,坚持继续使用神识,最后导致自己神识受损。幸好,查看玉简乃是修仙者对神识最基本的运用,石珪这次有灵力护持,哪怕自己的弱小神识受损,也不会伤及神识根本,多睡几天也就恢复了。

再比如说,石珪如果是个有门派或是师长的初学者,那么在使用灵力护持神识之前,一定会有师长教导如何调养好自己的身心,达到个较好的身心条件后,再进行尝试。但是石珪根本不知道,还有调整身心这种准备。

石珪年纪已经到了中年,多年衙门工作,身心疲惫,疏于锻炼身体,再加上疫病之后,虽是看着身体康复了,但仍留下许许多多的暗疾,这里外里的一算,石珪的身体其实就是外强中干,比程金环其实也好不到那里去。于是石珪用这样的身体去引导灵力加身,时间一长就根本承受不住了。

但好在,石圭也算有些福缘。如果那白衣少年给石珪的,不是天水宗《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的原本传功玉简,那石珪才是真的就根本无法修炼入门了。

在现如今的修仙界,一个修仙者赐给自己的奴仆《太一生水妙化真经》,一般是会为自己奴仆指点一番功法概念要义的,甚至亲自为奴仆引导灵气入体,所以,如今修仙界中流行的《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的各种版本中,根本就没有《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这样的引气入体期修炼方法的,直接就是奥义高深、晦涩难明的经文功法。

但那白衣少年给石珪的这《太一生水妙化真经》传功玉简,原本就是天水宗为了门人弟子准备的传承之物。经文里记载的这门《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就是天水宗为新入门弟子,专门准备的引气入体期的功法,

当年,天水宗考虑到新入门弟子里,有的是黄口小儿,有的是山野少年,可能没有读过书,在没有专门教导之前,悟性也不见得能有多高深。

再加上天水宗倡导新入门弟子,在日常功课之外,要能够时刻揣摩经文,因而,天水宗才为新入门弟子专门准备了,这样一门浅显易懂、简单明了的基础功法。为的就是能让那些不识字、或者读书不够多的新入门弟子,完全理解功法的运行要义,从而能完全准确的运行功法。

当然,天水宗也有那些天资高绝,聪颖早慧的天之骄子,还有那些已经知晓修仙知识的家族子弟,以及那些从小教导的真传种子,不必按部就班的修习《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这样的基础功法。

但这样的良才美质,毕竟只是极少数,当年拜入天水宗山门的绝大多数新入门弟子,都会在引气入体期修习这门基础功法。

直到天水宗覆灭之后,修仙界中将《太一生水妙化真经》作为赐予自己奴仆专门修习的功法,自然只追求修炼的速度快,也没有那闲工夫让奴仆修习基础功法打牢基础。

现在修行《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采取直接修行《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练气期功法的方式修行。遇到修行难题,再由主人根据的功劳,另行指点一番。修行的要义诀窍,反而成了奖励钳制的手段。

因而,像《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这样的基础功法,早已消失在修仙界的历史中了。

然而正是这样的功法,对石珪这样一个完全靠自己从头开始修炼的散修来说,才是最适合的,也才是最宝贵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