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余波

石珪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等他迷迷糊糊的出了帐篷,还没有等他开口,外面等着的两个兵,就一溜烟的跑过,把早已备好的吃食端了上来了。

石珪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随意开口问道:“你们一直都在外面等着?”

“禀大人,常大人交代,大人昨夜劳累,可能醒来的时候,就要吃东西,所以安排了我们几人,轮流候着大人起来,就怕耽误事。”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兵丁回道。

“哦!那倒是辛苦兄弟们了!”石珪有些歉意的说道。

“大人折杀小人们了,大人时时刻刻的惦记着我们,我等只是为大人值守一下而已,这点小事比起大人您关照我们,又算得了什么。”那兵丁很是恭敬的说道。

“哦!看来你们是拿到东西了?”石珪忽然就反应过来了,看来唐震已经把他昨夜里得来的钱财,发到后勤队的兵丁手里了,他有些惊讶于唐震麻利的手脚了。

“小人们还要多谢大人的关照!!”那兵丁说着说着,又弯腰作揖,旁边年轻些的兵丁,也有样学样的跟着作了一个揖。

石珪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顺口说道:“嗨,什么关照不关照的,你们都是我的自家兄弟,跟着我一路吃苦到这里,也不能让你们又吃苦又吃亏的,做兄弟的,总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行了,你们已等了大半天,也辛苦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那些两兵丁听了石珪所说,又见石珪神色不像作伪,这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石珪见两人退走,也就不再掩饰自己,他已经早就饥肠辘辘,他急匆匆的伸手,一把就掀开了吃食盘上的盖子,一股浓郁至极的烤肉香气,瞬间就飘散开来。

石珪被这股浓郁的香气,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那盘子里,赫然放着一只烤得香喷喷的羊羔腿。

那焦黄色的羊腿,还冒着丝丝热气,翠绿的配菜撒在金黄色的羊腿上的视觉冲击,惹石珪喉头一阵蠕动,瞬时就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自打石珪参军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奢侈的食物,更不用说进了句陵以后,几乎顿顿都是窝头就咸菜,连口肉都吃不上。

这常胖子哪里去找来的羊腿?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他抛到了脑后,让人食指大动的美食,就在眼前摆着,这让久不知肉味的石珪,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想这些枝节细末的事。

石珪也不矫情,直接拿手抓起那只油乎乎,香喷喷的羊羔腿,就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这常大山真不愧是名厨,这羊肉外面烤的金黄香脆,内里却是爽滑鲜嫩,这一嘴咬下去,满嘴都在冒油,直让石珪全身上下的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在满足的舒爽。

正当石珪风卷残云般的猛啃羊腿的时候,在这桃林渡口里,早就已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桃林渡口都乱了套。

阡溪坞的一把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桃林渡口的整个茶叶交易市场,而且还让沿着句陵河上下游,形成的茶叶贸易线路上的大小市场,都陷入了激烈的波动。

桃林渡口的天刚刚亮,就有数十艘的小型快舟,往上下游冲去,但还有些更为敏感的商户,早就在阡溪坞火起的时候,直接让手下的人摸黑乘舟,冒险出发了。

随着茶叶市场的消失,桃林渡口其他货物的交易市场,也受到了波及。

天刚刚亮,各种商铺根本不敢开门营业,商铺背后的各种大宗商品货物的价格正在激烈波动,而昨天夜里火起之时,几个手里握有大宗商品的商家,就已经在暗地里出价博弈了,直到火已经完全熄灭,早市已经开始了,几个大商家,还有随后加入的其他大商家,还没有完全能够抑平市场波动。

而这种市场波动,随着阡溪坞大火越来越多的细节披露,还有桃林渡口官府的各种善后动作,是越来越激烈,以至于各大商家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无法达成一致,无法完全抑制市场波动。

首先,传来的消息是,桃林渡口仓储区的官员们,请不动桃林渡口驻军救火,整个阡溪坞只能被烧成白地,甚至还有可能波及东边的仓储区,造成的损失会更大。

后来又传来,桃林渡口仓储区的官员们,出了公文和不少银两,请动了刚到桃林渡口不久的客军,客军全军出动扑火。

还没有等大商户们松口气,接着就传来,火势太大,客军挖开的两条隔离带,已经被突破一条,仓储区的官员们见识火势过大,直接要求客军以保存,在阡溪坞中零散存在的仓库为主,其余不必再管。

随后就是各种坏消息接踵而至,先是客军按照仓储区官员要求,放弃了第二条隔离带,直接组织人马,在阡溪坞中仓库旁挖隔离带,意图保存那些存着茶叶等商品的仓库。

接着就是大火往东面快速移动,有些着火点,甚至在一里开外就直接燃起,眼看大火就要突破阡溪坞和仓储区的界线,仓储区官员又吓得,赶紧让客军放弃那些零散仓库,尽快回来防守仓储区,不让大火进入仓储区。

于是,客军又全军龟缩至阡溪坞和仓储区分界的街道,把整个街面当做防火沟,沿着整个街道拼命开挖,甚至为了防止大火蔓延,还在仓储区官员的默许下,不仅把街道西面属于阡溪坞的房屋全拆了,还把东面属于仓储区的一排仓库也拆了。

当然,拆了仓库,那只客军还组织了大量的车马人手,帮助仓储区把仓库里的存放的大量商品,运到仓储区中央,这个消息直接让一个大商家喜出望外,因为他有些货,基本就存在那个位置上。

最终,大火没有漫过那条防火沟,在把防火沟西面的房屋直接烧成白地之后,终于是没有在东面的仓储区烧起来,而这个消息也成为桃林渡口各大商家的定心丸。

正当各大商家,为整个茶叶市场的茶叶货物完全消失,做准备的时候,又传来消息,阡溪坞存在西面零散仓库里的茶叶,有一部分被客军抢救回来了。

这让各大商家精神一振,细细一问,这才知道,原来客军被仓储区官员命令放弃的时候,有些客军小队觉得仓库里的货品,被烧太过可惜,于是就自作主张的冒险运了回来。

如今,这批茶货就在仓储区的中央露天摆放,而这些茶货的主人,早就在阡溪坞里烧成灰了。

仓储区的官员下达的命令先后矛盾,又混乱不堪,原本客军也救了不少人,但在被要求放弃两道防火线,只守零散仓库时,由于客军只有三千人,人少点多,客军只能化整为零,四散而去,这时,客军也无法腾出人手,护送所救之人穿越火线,就只好让这些被救之人,结队自行往后疏散。

但等到客军放弃分散防守零散仓库,龟缩分界处时,也未见被救之人出现,当时火势大涨,客军也无法分出人手寻找,想来这些人可能是在疏散途中,突然遇到火情,无法逃出了。

等大火熄灭,整个阡溪坞,就只剩下了,被客军无意中抢救出的这批茶货,而且没有了主人。

激烈波动的茶货市场,无主的大批茶货,这样的利好消息,足以让各大商家失去理智,正当各大商家盘算着,如何花最小的代价,拿下这批茶货时。

又一个消息传来,原来这客军在有心人的点拨下,忽然就明白了这批货的价值,想把这批货独吞下来,但仓储区的官员们在如此巨大利益的诱惑下,怎么肯放手,于是两边就对峙起来。

各大商家一听,这机会难得,两虎相争,正是商家们可以上下其手,挑拨离间,以最小代价拿下货物的时候。于是,各大商家们表面上,依旧在不动声色的相互商讨,但在暗地里,都各自已经铺排人手去做事了。

还没有等各大商家坐收渔人之利时,又有消息传来,原来是桃林渡口驻军,渡口兵站,渡口衙门都听闻此事,纷纷派人前去了解事情始末,意图从中分一杯羹。

而这时正在对峙客军和仓储区官员,自然明白再次形势下,如果再对峙下去,只怕这次就会闹得越大,捞的越少,搞不好还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于是,客军和仓储区的官员迅速和解,定下了分账比例,意图抢在众人之前,将这批茶货售卖出去,了解到这个消息的各大商家,心中自然是哀叹一声,没能抢到最大好处,但能拍下这批茶货,也能利用市场的波动,大赚特赚。

而这时,桃林渡驻军确是不干了,揪住客军不能出营的漏洞,誓言要从这上面咬下一块肉来,……。

于是就这样,桃林渡口兵站、桃林渡口衙门等等各种具有官家身份的人们、各行各业自持有些财力的商户们,仓储区里的各种无主货物,慢慢的都卷到了这场越来越大的风波里,各种明里暗里的利益交换,阳谋算计,甚至是阴谋诡计,都因此而激荡起来,……。

但这一切风波,都与石珪无关,石珪刚刚吃饱喝足了,现正在靠在一棵树下看书。

这棵是营造队选择后勤队营区时,专门留下的东西,整个后勤队的营帐区,刚好就把这棵树,包在了边缘处,树下是宋大成亲手为石珪搭建的小营帐,人坐在树下,则可以一眼就看见,不远处平静流淌的句陵河。

石珪靠着大树坐下,他把脚伸直了,然后就在绷直的腿上,放上一本书,手则不停的快速翻阅着书籍。

高大的包大力,则蹲在他身边,不停从营帐前的堆成小山的书籍中,拿出一本,递给石珪。

猥琐的常大山,则坐在石珪的另一边,负责把石珪快速翻阅完的书,重新堆在树下。

后勤队的兵丁们,在得到了好处的情况下,对自己的队正发自内心的崇敬,于是,当听到旗头转述队正想要看书,正在前线的后勤队兵丁们,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他们在前线一般轮不到他们去杀人掠夺财物,他们只能在战兵队的兵丁闯院进屋杀戮,并已经完全控制现场后,才能进入院落或是房屋,帮着搜山检海寻找物资,并负责搬运缴获物资。

一般来说战兵队的兵丁,对金银财物等东西看的比较紧,但对后勤队的兵丁带走几本书,却是不太为异。

所以,战兵们不太重视的书房、卧室书桌之类的地方,却是后勤队兵丁最喜欢的地方,他们一般会在这些地方,翻找出一些书籍,装在身上带走,他们中有认识几个字的,还会挑选一下书籍,但不识字的大多数兵丁,只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看到的书全部拿走。

就这样,后勤队的兵丁们凭着极高昂的热情,这个拿两本,那个带三本的,就这样在后勤队的营帐中,堆起了一座书山。

而这事,居然成艮山营里不大不小的笑话,一大早上,就有几个睡醒过来的队正,来后勤队串门,为得就是看看,这个堆起的书山。

石珪腆着老脸,笑嘻嘻的接待几波人后,就直接宣布自己要睡回笼觉,直接对外来了个闭门谢客,而自己则领着包大力、常大山两个不识字的,猫在树下来清理这堆书山。

这堆书大部分是些话本,应该是作为日常消遣所用,商贾之人大多识字,但又不会去专门钻研经史子集这类的书籍,所以从这些人的书房中找到的大部分书,都是诸如充满了天马行空想象的话本,当然其中还有很多是淫词艳曲之类的玩意。

此外就是账本之类的东西,这些估计是那些不识字的兵丁,所带回来的书籍,石珪看见这些账本之类的书,就单独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边。

原本他想把这些账本资料,交给周录事,看看会不会对艮山营有用?但是,当他想到周录事那张笑盈盈的脸,他就打消这个念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原本自己收集书籍的行为,就让营里的“闲人”们一个个的瞩目,现在还能用“喜欢收集话本”这种借口来抵挡,但如果再做出了“献书媚上”的出格动作,就会有人想的更多,甚至想到争夺权位的路子上去,这不符合石珪现在的低调定位。石珪已经打定注意,等清理完了,就让人把这些账本,找个地方处理便是。

这些书,除了这些话本、账本以外,还有几本诗词歌赋之类的书籍,这些书籍都是精美装饰过的,一看就是用来送礼的礼品书,石珪也把这些书扔到一边不理。

到了最后,一大座书山竟然只剩下了一两本能够入眼的书籍,一本是讲述陈国及周边几个诸侯国历史的册子,另外一本是游记,记载了很多附近诸侯国的风土人情世故,这两本书都翻得比较陈旧,看来这应该是哪位茶叶行商的东西。

而石珪比较期待的诸如《说文解字》、《武氏集思录》之类的学习工具书,则是一本都没有找到,至于像《鬼门白骨爪》之类的武功典籍,更是想都不要想。

石珪不禁有些失望,这桃林渡口繁华远胜白山县,但在这桃林渡口却是连本好书都找不到,可见这桃林渡口,始终只是建在沙地上的纸楼,大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

石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把历史和游记两本书收了起来。其他账本和淫词艳曲之类的东西,则是让包大力带两个可靠点的人,去寻个地方处理掉。

剩下的话本,则是让常大山带人,在后勤队营帐门口附近,找个空旷一点的营帐,然后再把所有话本堆了进去,对后勤队的所有人,以及来后勤队看热闹的人整日开放,随他们翻看。

等众人都走了,他又以自己要树下休憩一会为理由,让人在周边警戒起来,不让其他人过来打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