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四座桥梁

黄熙沉浸在这幅字的意境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回过神来,紧接着他便看到自己四个老朋友,全都盯盯地望着他手里面的这幅字,那眼神里面传递出来的意思,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咳咳!”“小唐,你这幅字,我非常喜欢!”“老头子,就厚颜收下了!”黄熙轻咳了两声,向着唐远表示感谢的同时,右手则是轻轻拽起红布,将其重新包裹在了这幅字上。“老黄,敝扫自珍可是要不得,我们又没有要跟你抢的意思,给我们再看看怎么了。”陈松察觉到黄熙的小动作,他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嘴里却是这般说道。“就是就是。”“太小气了。”赵崇南闻言,当即附和了两句。“喝茶!”黄熙深知这几个老狐狸都是什么心思,他半阖着眼皮,端起茶杯向着众人笑眯眯地说道。四名老者看到黄熙如此态度,知道指望黄熙大概率是没戏了,于是他们不约而同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唐远。霎时间,那种亚历山大的感觉,再次笼罩在了唐远身上。黄熙见这四个老家伙,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唐远身上,他瞧了瞧他们,又瞧了瞧唐远,眼底笑意弥漫。“小唐,今日可还有灵感?”“老头子,我新买了套上好的笔墨纸砚,你想不想试试啊?”黄熙将目光投向唐远,笑着询问道。唐远目光闪烁,立刻就领会了黄熙的意思,笑着应道:“黄老,您这样一说,还真是有点手痒了。”“那走着,咱们去书房。”黄熙说完,就率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拽着唐远就向着二楼的书房走去。赵崇南等人见状,彼此对视一眼,也大概都领会了黄熙的意思,他们纷纷站起身来,跟在黄熙身后,同样向着楼上走去。最后,才是黄国良、黄明哲以及林子阳。“小时候,让伱们好好练书法,你们总觉得累。”“现在看到了吧?”“同样都是年轻人,你们瞅瞅人家,再瞅瞅你们。”黄国良边走边说,黄明哲和林子阳则是乖乖低头挨训。没办法,实在是无力反驳什么。那幅字,他们都看了,确实是太漂亮了,人家实力和年龄就摆在那里,不服不行。黄国良简单训了两句,以作勉励,便没再多说什么了。其实他心里面很清楚,就唐远那种境界,根本不是普通人努力所能达到的,那得有着超高的天赋才行。天才,确实是需要汗水来铸就,可却绝不能只有汗水。……很快,众人便来到了黄熙的书房。唐远这面刚踏进书房,便看到了悬挂在墙壁上面,他上次赠给黄熙的《忆秦娥·娄山关》,那幅字被精心装裱了起来,看起来可谓是格外的赏心悦目。“这幅字是不是也是小唐写的?”陈松端详片刻后,虽然句式是疑问句,但言语间却是充满了笃定的语气。“没错。”黄熙没有否认,笑呵呵地应了下来,随后看着唐远说道:“小唐,笔墨纸砚都在桌案上,你随意发挥吧。”唐远闻言,微微颔首,随即快步走到桌案前,取出一张上好的宣纸平铺在桌案上,紧接着他拿起一支毛笔,轻轻慢慢地蘸着墨水。与此同时,那种巍峨如山的宗师气度,在他的身上缓缓弥漫开来,看得赵崇南、陈松等人都是眼皮直跳。这种宗师气度出现在年仅24岁的唐远身上,着实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离谱。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大约十几秒后,唐远整个人动了起来。……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第一首诗,唐远书写的是王维的《终南别业》。这是王维晚年的作品,那时官至尚书右丞,职务不小,可由于政局变化反复,他看到了仕途的艰险和丑恶,便想超脱这个烦扰的尘世,过着自然闲静、悠闲潇洒的归隐生活。对于这首诗,唐远向来是很喜欢的,其中他尤为喜欢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跟他现在的心境,其实是非常吻合的。伴随着唐远笔走龙蛇,将这首《终南别业》写完以后,只见那名始终都是温雅敦厚的老者,眼睛悄然亮了起来。一首诗写完,唐远并没有停笔,随手将桌案上的宣纸扯到一旁,紧接着又扯来一张洁白的宣纸,埋着头再度书写了起来。……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相比于第一首诗,唐远在书写第二首诗的时候,笔锋更加倾向于行草,字里行间,透露着通天的豪气和霸气,仿佛金戈铁马近在眼前。“这幅字我要了,谁跟我抢,我跟谁急!”唐远这面还没写完,那名外表粗犷豪迈的老者,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爱了,他瞪着他那双虎目,用着极低的声音,率先向着旁边三个老者宣示主权道。“凭什么?”威严深重的赵崇南斜睨了眼对方,嘴唇微动,显然是有些不太同意。“老赵,你是不是故意跟我对着干,你说你干了半辈子人事和党建,你要杀气这么重的诗词有什么用?这不符合你的调性啊!”朱威闻言,顿时有些急,瞪着虎目低声嚷嚷道。“就因为这幅诗词字多,不行啊?”“看着过瘾,不行啊?”赵崇南唇角啜着些许笑意,紧接着又开口道:“不如这样,下次我去你家,你把那瓶汾酒50年开了,你答应了,我就不跟你抢这幅诗词。”“老赵,你狮子大开口是不是?”朱威听完赵崇南所言,那双虎目瞪得更加溜圆。“行不行吧。”“不行咱们就各凭本事。”赵崇南望着朱威,眼睛微眯着,让朱威难以看透他的心思。“行行行!”“开开开!”“不就是汾酒50年嘛!”“给你喝就是了!”朱威看了看正在挥毫泼墨的唐远,望着桌案上方那矫若惊龙的字迹,貌似还是眼前的诱惑更大一些。若是能将这幅诗词装裱起来,悬挂在自己客厅的墙上,等以后老战友来家里做客,肯定能让他倍有面子。汾酒50年,只能让他倍有面子一次,而这幅李白的《侠客行》却是可以让他倍有面子很多次。孰轻孰重,朱威还是拎得清的。相比于《终南别业》,这首《侠客行》无疑要耗时更长久些。大约五分钟后,《侠客行》书写完毕,紧接着唐远扯来一张宣纸,依旧是奋笔疾书、勤笔不辍。原本站在门口的林子阳和黄明哲,早就被黄熙给拎到桌案旁边,让两人充当起了书童的角色,帮着唐远铺宣纸、收诗词。第三次落笔,唐远没有再写诗,相比于《侠客行》的行草,此次他落笔,则是最标准的行楷。……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寥寥17个字,每个字都是方方正正、力透纸背。始终站在原地,没有什么表情波动的陈松,眼底闪过一抹盎然之色,不过表面却是不动声色,没有任何表示。在众人注视下,唐远紧接着又写下了两首诗,一首是辛弃疾的《临江仙》,另一首则是王冕的《墨梅》。从提笔到落笔,又从落笔到收笔。四首诗词和儒学经典,在唐远手底下可谓是一气呵成。“呼……”看着五张墨痕未干的宣纸,唐远心里面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爽感和成就感,他轻轻呼了口气,眼神看起来格外明亮。“小唐,辛苦了。”“看你写字,真是种享受啊。”黄熙看起来满面红光,他由衷地感慨了两声,紧接着他面色一变,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四个人,眼底带着些许笑意。黄熙将唐远带上楼,其实黄熙的意思,大家都懂。暂且不说赵崇南四人的身份和地位,就仅仅只看年龄,唐远也不可能让他们先主动开口。“赵老、朱老、陈老、郑老,初次见面,晚辈没来得及带什么礼物,这几幅字便算是晚辈的见面礼吧。”唐远望着四位老人,有礼有节地微笑说道。“小唐,你这份见面礼,我很喜欢!”“年纪轻轻,就有着如此才华,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赵崇南望着眼前身姿挺拔、帅气阳光的少年郎,不禁有些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两声。“确实!”“这字写得真绝!”“就连我这个平日里对书法无感的粗人,都忍不住想要收藏一幅,回家挂在客厅里面欣赏了!”朱威紧随其后,跟着赵崇南附和道。其余两人,也都给予了极高的夸赞。如果说原本他们还有些怀疑那幅《沁园春·雪》是别人代笔,现如今眼见为真,他们心里已然再无怀疑。“你们这群老家伙,别光顾着嘴上说。”“等会你们各自给小唐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小唐要是遇到什么难处,你们可不能装作不知道,否则要是让我知道了,我肯定跑你家去,狠狠埋汰你们一顿。”黄熙笑看着眼前这一切,看到时机差不多,便主动开口替唐远索要了些好处。四名老者闻言,皆是有些意外地瞧了眼黄熙,谁动没想到黄熙竟然如此重视这名少年,要知道就是黄熙的亲孙子黄明哲,手里面都没有他们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过意外归意外,他们都很清楚,黄熙不会无缘无故如此看重一个年轻人的,可能跟书法写得好,稍稍沾些关系,但绝对不会是主要原因,而黄熙的眼光向来不差,既然黄熙都开口了,那他们做个顺水人情倒是也无妨。四名老者思绪如电,几乎是眨眼间就有了自己应有的判断。“那还用你说?”“我老朱像是白拿人家东西的人吗?”朱威瞪了眼黄熙,紧接着拍了拍唐远的肩膀:“小唐,身子骨不错,摸起来就知道,肯定是常年锻炼才能有的身体,我在金陵工作了大半辈子,现在就住在金陵。”“这是我的名片。”朱威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张名片:“以后若是来金陵了,可以来家里坐坐。”唐远闻言,双手接过名片,嘴里面连连称是。在朱威率先开口后,余下三位老者,也都把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告诉给了唐远,言语间都是颇为亲近。转眼间,唐远就收获了四位巨佬的名片。虽然名片代表不了什么,但对于唐远来说,这四张名片就相当于四座桥梁,只要他保持耐心和诚心,未来就必定会有所收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有时候,找准门路、找对方向,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现如今,方向就在眼前,门路更是黄熙亲自引路,如果唐远这样都难有所成,那只能说是唐远上辈子白活了。众人说说笑笑,四位老者都挑选到了他们心仪的书法作品。朱威选择了《侠客行》,赵崇南选择了《临江仙》,郑士清选择了《终南别业》,陈松选择了儒家经典的大学八条目,总共五幅作品,在四人挑完以后,还剩下一幅作品无人问津。始终站在原地默默充当背景板的黄明哲,突然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脚,他吓了一跳,心里面稍稍有点生气,转过头发现踹他的人是他的老子。喔……那没事了,踹就踹吧。“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没看桌案上面还剩下一幅字嘛!”“赶紧给我拿过来,等会再让你爷爷抢走了!”很快,黄国良那压得极低的声音,传到了黄明哲的耳朵里面。“啊?”“那幅字不是唐远给爷爷留的吗?”“我过去拿,爷爷不得揍我啊!”黄明哲愣了下,紧接着面露些许犹豫之色。“你爷爷都有《沁园春·雪》了,唐远怎么还会再给他题字,而且你见过谁给一个退休的老人题诗《墨梅》的,这首诗是体现刚正廉洁精神的,很明显就是唐远故意为我写的。”“只不过现在人多,我相比赵老他们是小辈,唐远不方便直接将那幅字赠予给我,你就自己走过去,将那幅字给我悄悄收起来就得了。”黄国良望着眼前的黄明哲,稍稍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原来是这样……”黄明哲闻言,不禁面露些许恍然,随后他按照自己父亲的指示,快步走到桌案前,将那幅题诗《墨梅》的书法作品,悄悄地收了起来。期间,黄熙朝着这面扫了眼,却是什么都没说,就好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浓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