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画灰议事,金国至尊
燕狂徒就是看出叶横舟的精神意志,早已被“嫁衣神功”和多年战阵生涯,打磨得无比坚韧,才会把专攻心意的“山字经”交给他来修炼。
可就连他也没想到,
叶横舟一入定,就是整整七天。
在这七天里,天下局势风云变幻。
宋帝赵构,不顾岳家军已过河北渡的事实,采纳了秦桧的建议,决定正式向金国投递和书——或者说降书。
金国都城会宁,宫城议事大殿。
殿内,已有数十位金国勋贵重臣,准备例行“画灰议事”。
所谓“画灰”乃是女真部落自古以来的传统。
每逢大战,参与决策的女真将领们便会席地而坐,用棍在身前的草木灰烬上,画出自己战略,各抒己见。
这个习俗传承至今,已成金国上层统一方针的重要集会。
按照惯例,这次议事的主持者,还是牢牢把持军政大权,一手遮天的至尊府主人、五路兵马大元帅完颜决。
众人围成的大圈中有一张形势图,画着辽阔无边的中原地域,涵盖了南宋、西夏、大理乃至广袤的西域。
他们正在争论,如何处理那封来自南朝的和书,以及那支深入黄河北岸的岳家军。
整个过程中,端坐首位的完颜决始终闭目,不曾开口说过半句。
由于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强势抵抗,金国内部对这场战争,已经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尤其是在四太子完颜宗弼败走朱仙镇后,这些来自不同部落的猛安、谋克都不得不思考同一个问题。
——再打下去,他们还能从宋国获取多少利益,或者说,他们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争论声越来越大,端坐上首那人,缓缓睁眼。
见状,这帮眼高于顶的跋扈武将们立刻闭嘴。
即使是完颜娄室这等,在金国内部有“战神”之称的人物也不例外,眼中更显出完全的崇敬。
在女真将领们心中,比起“元帅”这种世俗的官职身份,完颜决更像是“勇武”的二字的神性化身。
这种盲目的信任,正是来源于完颜决所向披靡,盖世无双的绝对武力。
金国开国太祖,完颜阿骨打就曾在目睹完颜决纵横战阵,千军辟易的鬼神之姿后,情不自禁地感慨过:
“如此神威,岂是人力可及,定是天授奇能,以佑我族。”
正是这句话,奠定了完颜决在金国至高无上的超然地位。
完颜决开口,一锤定音。
“宋国,朕必灭之。”
他明白这些将领的顾忌。
一言以蔽之,金国这些猛安谋克们,在数十年的战争中滚大了、打精了,也就越发爱惜羽毛,不想磕着这里,碰着那里。
——或者说,他们已经满足了。
但完颜决还没有。
这位至尊的胃口,绝非是半个中原,乃至一個宋国能够满足的。
完颜决抬头,遥望南方。
“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爱惜家里的财货、屋舍、女人,不愿出全力,出死力去拼命。
这些东西很好,朕也很爱。但朕要告诉你们,对咱们女真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永远不是这些。
——而是绝不满足的野心!”
说到这里,这位金国至尊张开怀抱,背对金碧辉煌的大殿,目光灼热得炽烈,沉声道:
“女真人的尊严与荣耀,要用铁与火来铸就。失去了野心,咱与只知礼乐的孱弱汉人,还有什么区别?!”
完颜决扫过众将,他的嗓音不大,可喷薄涌出的野心与霸念,却像是化作一头神骏的海东青,冲霄直上,欲与天公试比高。
数十年前,女真还只是一个个松散的部落,被辽人视为奴隶,在白山黑水间艰难求存。
是太祖阿骨打与至尊完颜决,将这任人宰割、积贫积弱的民族凝成一股,带着他们从冰天雪地中拼杀出来。
起兵时,女真仅仅只有二千五百人,却无数次以少胜多,克宁江州,破出河店,最终成就“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席卷天下,覆灭不可一世的辽国。
诚然,这是足以令任何人名列史册、光耀千古的璀璨功绩。
但对完颜决来说,还远远不够。
这个以意志和力量,撑起整个女真族的盖世豪杰打心里觉得,覆灭辽国,只是他漫长征途的开始。
大败而归的完颜宗弼率先单膝跪地,如礼敬神佛般,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向完颜决低眉垂首。
——完颜决的言语,已说到这位四太子的心里。
失去野心,就等于失去一切!
在完颜宗弼身后,众将望向完颜决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与信任,以及浓郁的血勇与斗志。
无形的信念汇聚一处,就成了女真人驰骋天下的骄傲。
这些起于微末,云集在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身侧,自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女真英豪们,终究是没有丢掉那股气吞万里的豪迈与霸念。
正因有这口气在,他们才能在短短数十年间,成就雄踞北方,鲸吞中原的无上霸业。
一片狂热中,老成持重的完颜娄室越众而出,提出异议。
“元帅,宋国皇室的确软弱无能,可南朝武林,却实在是个不小的麻烦……”
完颜决大手一挥,平淡道:
“所以,朕这次会用拳头让这些南朝武人明白,他们自负的武力与精神,在女真族的信念面前,只会一触即溃!”
今日之后,一条消息自金国都城传出,继而席卷天下。
——金国至尊完颜决,将亲往临安,接受宋国皇帝的和书。
至尊府还放出话来,完颜决此行,正是为了称量南朝汉人的勇武。
这起自北地的飓风,势要将整座中原武林的秀树高木,摧折殆尽。
谁能阻止他?
遍数天下高手,呼声最高的,正是权力帮帮主李沉舟。
而这位众望所归的武林救星,此刻却带着两位副手,来到了一座小城里。
他们来找人。
——
叶横舟入定的第七天。
傍晚。
暮云横天,残阳如血,霞光渐晚渐浓。
晚霞透过窗户,在叶横舟身上洒出亮斑。
他如一尊端坐神龛的神像,寂然无声,却又有着某种清净宁和之意。
燕狂徒仔细观察着叶横舟,感知着他体内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变化。
就在这时。
老人的眉头微皱。
他站起身,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