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官学妹（下）
眼下太阳刚过头顶，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李暮雨和上官凝漪便也不着急，沿着灰砖铺就的长街悠然漫步。
其时正值春末夏初，首都的气候很舒适，千绿万绿竞相蓬勃。
道路两旁种满了合欢树，于温暖清风中飘舞摇曳。
光影落在年轻男女的身上，投映出斑驳而绚烂的轮廓。
“凝漪，刚才上课之前，是要问我感想吧？”
“没错，你看完《眼中世界》以后什么感觉？”
“文笔流畅情节紧凑，人物性格刻画细腻......您好，抹茶味儿的，谢谢。”李暮雨边聊边走，随手从路口买了一块糕点，正是上官凝漪喜欢的口味。“故事虽然老套一些，不过仍不失为佳作。”
“确实是好书，就是太写实了，故事色调比较暗。”上官凝漪毫不客气，将精致的糕点塞进嘴里，耳畔青丝被吹得轻舞飞扬。“我更喜欢团团圆圆，不怎么死人的故事。”
“既然偏向写实，那喜怒哀乐肯定都少不了嘛。”李暮雨抬起手指，帮少女捋顺凌乱的发丝。“如果是为了讴歌光明，描绘黑暗倒也无可厚非。况且这书主要在写不同人的生活，其余内容都是在为主题服务。”
“所见不同，则眼中世界不同。眼中世界不同，则悲喜难以相通。”上官凝漪略微侧脸，任由李暮雨摆弄头发，口中所言则是那本书的结尾。“这个世界很大，我们眼中的世界，往往只是现实的一个剪影。”
闲言细语之间，两人绕过街角，走到一幢白楼面前。
门铃叮咚作响，秦教授推门而出，笑着将两人迎进屋内。
这是一间复式住宅，门口摆有盘龙木雕屏风，散发着浓郁的王者之气。左手边是整洁的厨房，整洁得看不出烟火气息，右手边则是宽敞的客厅，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
方毯上放有几双拖鞋，通体以金萝水藤编成，重量奇轻且体感极为舒适。金锣水藤是珍惜植物，所以李暮雨每次来做客，都有种糟蹋标本的负罪感，而上官凝漪却没这般矫情，径自将浅色的平底鞋丢到旁边。
上官凝漪肤如凝脂，裙下的双腿完美无瑕，纤巧的玉足光润白皙，弓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肌肤腠理满是款款生机，此时踩在干瘪的水藤表面，则映衬出奇异的反差美感，一枯一荣之间呈现出微妙的平衡。
李暮雨站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了几眼，待见上官凝漪转过头来，非但没有心虚地移开目光，脸上反而露出坦然的欣赏之意。少女见状倒也不恼，大大方方地扬起微笑，与对方一道走进客厅。
接水，烫壶，洗茶，分碗。
上官凝漪动作娴熟，为三人斟满了茶水。
李暮雨则翻开笔记本，恭敬递到秦教授面前。
“当今这个世道，谣言满天飞，真假难辨。”秦教授翻开笔记本，逐字逐句地认真阅读，过得许久则轻轻点头。“小雨你没什么基础，头一回能弄成这样，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那我这算是合格了吧！”得到秦教授的肯定，李暮雨龇起满口白牙。
“如此说来，你相信异能者确实存在。”秦教授盯着李暮雨的眼睛。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大概率是真实的。”李暮雨笃定地回答道。
遥想年少时期，李暮雨与同龄人一样，对超自然现象心怀憧憬，渴望能够掌握通天之力，如神话中的仙人那般逍遥长生，却对表象背后的真实不求甚解。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眼界逐渐开阔，也慢慢有了不同的见解。
在李暮雨看来，神话固有杜撰与想象，却并非完全出于虚构，实则是源自某些夸大的真实，而根据公开渠道的资料显示，那些体质与常人有别的异类，大抵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在某次交流中，秦教授偶然提及异能者，由此激发了李暮雨的求知欲。面对兴致盎然学生，秦教授便留了个题目，让李暮雨查阅公开资料，在加以甄别的基础上进行分析，如此便有了先前那份灵能笔记。
“你们等我一下。”
将笔记本还给李暮雨，秦教授起身爬上二楼。
翻箱倒柜之声随即响起，应是老者在寻找着什么。
李暮雨闲得无聊，便给三只茶碗添水，却不慎被开水烫了手。
“嘶......”李暮雨触电般缩回手掌，一边龇牙一边抖动食指。
“等一下！”上官凝漪忙用清水浸湿纸巾，帮李暮雨擦拭手指。
上官凝漪捧着手指，一边吹气一边擦拭，末了还轻轻嘬了一口，对这种程度的接触全不在意。李暮雨也十分受用，任由对方摆弄自己，过得片刻则听到脚步声，正是秦教授重新回到客厅，带过来几本薄薄的册子。
年轻的男女擦净双手，将册子放在腿上翻阅，只见那些纸页虽已泛黄，却几乎没有任何破损迹象，其间记载虽为游记随笔，却皆与异能者息息相关，且远比公开读物来得详实。
“教授......这些是......”李暮雨的眼睛变得雪亮。
“这些是开胃菜。”秦教授微笑着轻捋胡须。
秦教授通晓历史，对神话传说有独到见解，而按这位社科专家的说法，若刨去那些不着调的怪力乱神，现实中确也能找到真的异能者。至于李暮雨其人，既相信异能之实，又未被虚假的谣言所困，则算是迈进了研究的门槛。
对于册中所载内容，李暮雨本欲问个究竟，上官凝漪却接了个电话。
“我哥在学校附近，叫我去吃个晚饭。”上官凝漪歉然一笑。
“教授，那我们改天再来叨扰了。”李暮雨见状便一同请辞。
“也好，其他问题就留到下次吧。”秦教授将二人送出大门。
其时已近黄昏，残阳殷红如血。
年轻的男女并肩而行，身前铺下长长的影子。
“小雨哥，你的室友都不在学校了吧？”
“小毛回灼日省了，顾实跟牛哥正在找工作。”
“那你呢？毕业之后打算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肯定留在首都。”
如今正值毕业季，大四学生课业极少，很多都已不在学校。
李暮雨是首都土著，又没着急去找工作，眼下仍过着悠哉的生活。
对于毕业生来说，属于自己的学生生涯，便只剩下仅有的两个月。
“凝漪，等你毕业了，就会离开首都吧？”李暮雨试探性地发问。
“现在不能确定，不过大概率四海为家。”上官凝漪给出模糊的答案。
“那以后见面可就费劲咯。”李暮雨夸张地叹气，惋惜的模样真假难辨。
“又不是失踪了，还可以打电话嘛。”上官凝漪扮了可爱的鬼脸。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直像现在这样。”李暮雨耸了耸肩。
“我也想呀，但恐怕不大可能呐。”上官凝漪无奈一笑。
生活有很多个阶段，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里，会有不同的追求与目标。李暮雨清楚这道理，也知生活不会永远不变，可一想到自己毕业在即，心中却也难免有种淡淡的失落。
目送上官凝漪坐上轿车，李暮雨缓缓朝宿舍走去。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入夜霓虹，脑中所想仍是那抹绝色倩影。
李暮雨始终认为，所谓完美的女人，只存在于故事里。
可若说现实里谁最接近完美，在他看来则无疑是上官凝漪。
倾国倾城的姿色，窈窕迷人的身段，大方随和的性格。
纵然尊贵的身份，却从未心怀优越，有礼有节有情商。
与其本人相处的时候，也拥有着十足的默契。
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李暮雨自然很欣赏，却没有进一步打算。
李暮雨是首都土著，胸中亦无远大志向，从没想过远离故土。
上官凝漪漂泊不定，自幼习惯四海为家，今后想必依旧如此。
李暮雨是平头百姓，家中只有一位亲人，条件勉强达到小康。
上官凝漪生于名门，族人遍布五湖四海，身边多为豪门贵胄。
两人之所以有机会变得亲密，全因这举国闻名的首都大学。
一旦某天求学生涯抵达终点，他们的世界便再难出现交集。
若用市侩的眼光衡量，即是所谓的高攀不起。
李暮雨非常清楚，以上官凝漪的心性，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却知生活圈子的差异天然存在，若用俗话来说即是所谓门当户对。少女出身名门望族，小到言行举止与个人爱好，大到择业婚恋都很难随心所欲。便是对方自己不在意，也很难不顾父母兄弟、乃至七大姑八大姨的意见。
唐威先前曾经说过，与前女友齐筱雅相比，上官凝漪着实好出百倍，而李暮雨虽不愿这般衡量，却也知自家兄弟所言非虚。他不止一次想过，倘若能拥有这样一位恋人，自己的生活定然无比幸福，却又不想给上官凝漪找麻烦，所以一直没有正式表达过心意。
所以长久以来，两人固然足够亲密，却没能再进一步发展。
可也正因如此，却也少了许多烦扰，只剩舒适绵长的陪伴。
“现在这样也不错……”
李暮雨注视着天空，内心有淡淡的怅然，可更多的却是坦然。
在他思索现在与未来之际，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