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俘获
“小晴！”李暮雨踏雷而来，紧紧攥住韩晴的肩，双手因恐惧不住颤抖，两只眼球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小雨哥！”韩晴的心脏狂跳不止，杏目凝视着恋人扭曲的脸，眼角很快便淌出点点清泪。
“呼......”李暮雨如释重负，替韩晴拭去泪珠，将恋人狠狠拥入怀中。
“哈......”韩晴长长地吐了口浊气，将脑袋埋进李暮雨的胸口。
不过几十秒的功夫，青藤大部队陆续赶来，粗粗一数足有百十号人，个个都手执兵刃神情凝重。至于李暮雨那边，温存片刻也放开韩晴，用审视的目光朝四周扫了一圈。
“怎么就你们几个？”
“......”
“......他们是谁？”
“七色石。”
“......”
听了韩晴的回答，李暮雨缓缓闭目，整个人陷入静默。
仅仅过了数息时间，他便重新睁开双眼，视线锁定两个叛徒。
原本波涛汹涌的瞳仁，此刻彻底凝成了晶石，脸上也再无半点表情。
至于他身后的大部队，则不约而同行动起来，默契地摆出个包围圈。
今天早些时候，这些人还在各司其职，连前因后果都没搞清，便被夏琼着急忙慌地喊了出来。如今火急火燎赶来，看到身负重伤的老邢、剑拔弩张的陌生队伍、乃至刘一堰的鹿蹄之后，也就很快猜到事情的真相。
没等李暮雨下令，青藤诸人便迅速散开，将敌人的逃生路线完全堵死。在老邢的提示下，部分成员进入树林深处，将遇难同伴的遗体悉数搬回，并逐个安放于附近的草甸上。
望着死不瞑目的同伴，青藤诸人不禁悲从中来，啜泣声于林间此起彼伏。老邢更是不顾伤势，龇牙咧嘴地跪坐起来，抱住小陈尚有余温的遗体，旁若无人地开始嚎啕大哭。
一时间哀恸升腾，于初春的林间滚滚漫延。
待哭泣之声消弭，便只剩近乎实质的杀意。
人有面无表情，有人沉默地红着眼眶，还有人恨恨地攥着拳头，保持着围而不攻的姿态，似乎是在等待着某个命令。落在七色石成员的眼里，则令这三十余人不寒而栗，像一窝鹌鹑那般瑟瑟发抖。
原本的计划里，这支队伍打算暗中偷袭，悄悄拿下外出的青藤成员，并将卧底敌营的自家同伴接走。孰料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先被破了包围圈，而在随后的你追我赶中，还撞上了敌方的大部队。
七色石诸人气势汹汹，起初誓要歼灭漏网之鱼，没想遇上个恐怖的女人，凭御物之术镇住了全场。待对方来了大部队，幸存者们便知已无胜算，而感受着周围的怒火与杀意，他们心里便只剩下冰寒的惧意。
这其中脸色最差的两个人，自然还是刘一堰和周允媚。
只因那些噬人的目光，大半都落在他们身上。
“你俩有什么想说的？”李暮雨悠悠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惜没弄死你！”刘一堰放起狠话，却只是色厉内荏。
“看什么看！可怜虫们！”周允媚顶着压力，挺胸抬头回视青藤诸人，尖锐的语调颇有怒其不争之意。“甘当绑匪的狗腿子！让人利用了都不知道！都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都死到临头了！还他娘的放屁！”老邢靠在树上，原本正在闭目养神，闻言情绪激动地破口大骂。“说普通人是无辜的！就这么对待无辜吗？！说青藤的头头是坏蛋！现在他们人过来了！你们丫当面说啊！”
青藤诸人朝夕相处，很清楚首领们的为人，自然不可能被轻易煽动。此时听着老邢的控诉，望着无辜横死的同伴，他们更是感觉热血冲顶，恨不得将两个叛徒生吞活剥，连同这伙敌人一起剁成肉酱。
“一会儿我来断后，其他人找机会跑。”
自从被青藤包围开始，那壮汉便阴沉着脸，站在原地没吭一声。此时见有人瑟瑟发抖、有人捂着脸开始抹泪、更有甚者准备跪地投降，他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一瞪眼将同伴们挡在背后。
“方哥！不要！”周允媚小嘴微张，象征性拉住壮汉，眼圈也迅速泛红。
“别想着投降，已经都见血了，不可能有善终的。”方姓男子轻轻摇头，将周允媚扒拉到旁边，双眼缓缓环视一众同伴。“分散跑别扎堆儿，能逃几个是几个，得把消息带回去。”
“我跟你一起！干他们丫的！”一名中年男子情绪激动，上前与方姓男子并肩而立。“这帮王八蛋毁了我们的生活！现在连活路都不想给我们！我们活不了他们也别活！老子死也拉他们一起！”
“说得好！我也不跑！跟他们拼了！”
“天杀的狗腿子！爷爷跟你死磕！”
“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
“一个不亏！两个血赚！”
中年男子慷慨激昂，誓与领队者共存亡。
这番大义凛然的言辞，也激起了一连串回响。
竟是有四五条汉子挣脱恐惧，满怀决然之意站到人群前方。
“......”
李暮雨站在不远处，望着心存觉悟的敌人，脸上看不到半点波澜，就只不疾不徐地抬起手，准备给同伴们下达指令，倒是韩晴逐渐纳过闷来，眼看下一步就要刀剑相向，便趴在恋人耳畔低声念叨了几句。
李暮雨闻言微微挑眉，与韩晴轻轻交流几句，脸上透出古怪的表情。青藤掌门人捏住下巴，不声不响地思索片刻，旋即只身向前走了几步，朝准备慷慨就义的汉子们竖起左掌。
“先别急着投胎，我问你们一句。”李暮雨声若洪钟地开口。
“问尼玛嘞格哔！”方姓男子眼冒血丝，咬牙切齿地吼回去。
“你们刚才一直说......”
“老子草泥大爷！”
“......说我们是绑匪的卧底......”
“干死你丫挺的！”
“......那我就想问问你......”
“赶明儿老子变成厉鬼！”
“......你是亲眼见我们干过什么......”
“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还是听谁说了几句就信了？”
“给你个小哔崽子......嗯？”
方姓男子面目狰狞，起初根本就不想听，自顾自地破口大骂，某一刻却没来由地愣住，与旁边的同伴面面相觑。望着对面几人的反应，李暮雨印证了韩晴的说法，也对前因后果有了初步判断。
“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们拼命，然后整整齐齐变成肉酱。”李暮雨语调平缓，语气也不算激烈。“我们会留几个活口，带回去严刑拷打一番，把想知道的事儿撬出来。”
“美得你心肝儿肺疼！自杀也不便宜了你！”方姓男子宛如困兽。
“二是好好聊聊，然后根据你们说的，我们也会认认真真考虑......”李暮雨没管对方的态度，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是把你们剁了，还是放了你们。又或者我们知道的东西，跟你们分享也不是不行。”
“我信你这么好心？！”方姓男子依旧质疑，瞳仁却轻颤了一下。
“说实话，我现在，非常想，直接，剁了，你们。”李暮雨一字一句，随后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到地上。“可是比起一杀了之，我还是想知道理由。我给你们活路，走不走看你们，好好考虑考虑。”
李暮雨已经发现，除了刘一堰周允媚外，这些人恐怕大多不明真相，应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洗了脑。如今既已结成血仇，他自有满腹怒火亟待宣泄，不会因为发现真相而改变。可作为掌门人，他基于全体青藤成员的利益，往往需要更加理智与周密的考虑。
在李暮雨看来，这些人既是寻常失踪者，却能笃信青藤是邪恶之源，只能说明有人在推波助澜。之所以会有这般效果，想必是始作俑者扯谎之余，还透露了某些具有说服力的真相，这其中兴许就有青藤苦求的线索。倘若能弱化敌意，便更容易套取情报，也能防止敌人狗急跳墙，让自家成员再添无谓伤亡。
纵是恋人险些被害，纵是内鬼近在眼前，纵是诸多同伴死于非命，李暮雨仍旧强忍住杀意，摆出一副不掺杂情绪的态度，尝试与对面的领头人进行沟通。正如他预料的那般，方姓男子闻言陷入犹豫，而除了刘一堰周允媚外，其余七色石成员也同样开始挣扎。
“我凭什么相信你？”过了好长时间，方姓男子才重新开口。
“凭我能灭了你们。”李暮雨随口回应，并没打算讲道理。
“如果我们配合，你就放过我们？”
“得看你们的表现，而且不包括他俩。”
李暮雨抬起右胳膊，指向刘一堰周允媚。
“用我的命换他俩周全。”方姓男子尝试讨价还价。
“你命都在我手里了。”李暮雨不咸不淡细说道。
“......”方姓男子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罢了，给你个机会。”没等方姓男子回应，李暮雨便似改了主意。
“嗯？”方姓男子眯起眼睛，不信对方良心发现，安静地等着下文。
“打赢我就行。”李暮雨悠悠然站起身，伸手掸掉裤子上的污泥。
“好！我接受！”面对这种很直接的要求，方姓男子倒是痛快应下。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彼此靠近了几步。
隔着些距离遥遥对峙，空气里散发出火药味。
“亮兵器吧！”方姓男子灵能低速运转，右臂表面冒起暗色毛发。
“不需要。”李暮雨出门匆忙，没顾上带自己的刀，更没准备管谁借兵器。
“你可想清楚了！”方姓男子灵能全开，右臂再度化作粗壮的熊爪。
“无所谓，你来吧。”望着淡红翻涌的壮汉，李暮雨依旧波澜不惊。
“方哥！小心！他就是李暮雨！”周允媚小脸煞白，先前一直默不作声，此刻终于抓住机会提醒。
“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得保住你俩！”方姓男子便是不经提醒，也能猜出对面这人是谁，却仍旧无畏地发起冲锋。
方姓男子身强体壮，拥有血欲后期修为，奔跑速度虽然不快，却有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如一辆装甲车般冲向李暮雨。感受着恐怖的威压，很多青藤成员不寒而栗，而李暮雨却轻描淡写地抬起手，淡至透明的红色灵纹倏忽浮现，一枚半白半紫的闪亮雷球眨眼成型。
“噫！”
方姓男子汗毛倒竖，硬生生朝侧方跃起，试图躲避即将到来的攻击。
李暮雨却早有预判，并未急于释放雷球，而是瞄准方姓男子的落点。
“呀！”
眼见避无可避，方姓男子右臂护胸，猛地运起灵能护体。
几乎同一时刻，李暮雨变掌为拳，那枚雷球便尖啸飞出。
“啪！”
伴随着气爆之声，方姓男子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草甸上，抽搐几下便陷入昏厥。他原本就擅长淬体之术，灵能护体之法也练得炉火纯青，而异化后的右臂更是硬朗无比，连老邢的全力斩击都能轻松化解。
可便是这样的防御力，却仍被雷球直接击穿。
右臂的异化状态完全溃散，血肉也被烧出个焦黑大洞。
“嘶......”
望着昏迷不醒的壮汉，七色石诸人尽皆骇然，只因自家领队修为不俗，虽然不算组织里的顶尖高手，可好歹也是榜上有名的强人。眼见李暮雨闲庭信步、随手便放倒方姓男子，他们一时间都没敢出声，而在碾压般的力量面前，也再无法生出任何抵抗之心。
“卧槽......”
老邢先前紧张观战，见状同样瞠目结舌，待他扭头望向周围，则见很多同伴也没好到哪去。在青藤诸人看来，李暮雨虽是血欲期巅峰，可在面对血欲后期强者时，恐怕仍旧免不了一番鏖战，却没有料到仅仅一招之间，自家掌门人便撂倒了强敌，甚至连兵器都没有用上一件。
当然也有人例外，譬如夏琼和韩晴。
两个女人早就知道，李暮雨近半年不辍修行，不仅达到了血欲期巅峰，还没忘记研习《神霄天雷箓》，将雷能提纯之法融会贯通。如今动用掌心雷时，他能将六成白雷化为紫雷，莫说方姓男子的那只熊爪，便是一招轰在螳螂妖身上，都会给坚硬的外骨骼造成损伤。
至于那徒手应战的姿态，大抵李暮雨追求的效果。
毕竟面对这种笨重的敌人，只需用雷法便能解决问题。
手里有没有兵器，区别倒不是太大。
“谁还有话说？”
李暮雨双手叉腰，视线慢悠悠平扫。
青藤掌门人视线所及，七色石成员各自低头。
“那就这样，武器扔了，跟我们走。”
眼见这伙人放弃抵抗，李暮雨便下达了命令。
只等对方缴械投降，再让同伴接收俘虏。
自己则打算亲力亲为，好好看管那两个叛徒。
没成想就在这节骨眼上，刘一堰的目光突然狰狞。
从怀里摸出一枚投掷物，卯足浑身力气砸向地面！
“砰！”
伴随着沉闷的气爆声，灰白色烟尘倏忽喷涌，自刘一堰的脚边飞速扩散，随之狠狠扑向青藤的包围圈。那烟尘刺激性极强，酷似凶兽尸身蒸腾时的污物，只不过在浓度上高了许多倍。
青藤诸人鼻涕眼泪横流，纷纷以手掩面狼狈逃退。
至于临近的七色石成员，则被那股烟尘彻底吞没。
“咳！咳！咳！”
“呃啊！”
“喝......喝......”
有人手捂口鼻，犹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有人捶胸顿足，面容扭曲地满处翻滚。
有人几近窒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有人勉强逃离烟尘，却也变得双目通红，竟似忘记了投降这回事，直接朝临近的青藤成员发起攻击。场间局面本就敏感，此刻犹如被点燃的火药桶，眨眼间便落得一发不可收拾！
一时之间，金鸣四起，血肉纷飞。
被李暮雨稳住的局面，让一场烟尘彻底打乱。
一个个七色石成员陆续倒地，青藤既定的计划也功亏一篑。
至于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此时则正在飞快逃离现场。
“呼哧！呼哧！呼哧！”
刘一堰气喘吁吁，死死拽着周允媚，在密林之间狂奔。
放出烟尘的前一秒，两人便已屏住呼吸，趁乱突破了青藤的包围，一头扎进茂密的树林之中。这对男女一刻不敢减速，甚至都不敢扭头往回看，只希望那三十余人能尽量拖延时间。
可没等他们跑出多远，一抹流光便倏忽来袭！
“啊！！！”
周允媚发出一声惨叫，翻滚着摔倒在泥泞中，右侧大腿插了一柄飞刀。娇小的女孩牙关紧咬，挣扎着试图拔掉飞刀，却感觉右腿被彻底麻痹，整个身体也开始使不上力气。
刘一堰见状眼眶欲裂，便要背上女伴接着跑。
一道身影却由远及近，抬手凝聚起一枚雷球！
“噫！”
刘一堰瞳仁骤缩，条件反射般向后跃起，险之又险地躲过雷球，却见那道身影迅速逼近。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男孩的心脏剧烈抽动，用尽浑身力气踢出一蹄，却被对面的男人从容避开。
“欻！”
“欻！欻！欻！”
一声轻响，右腿离体。
接着便是左腿，以及两条手臂。
刘一堰脸朝下跌倒，被李暮雨削成人棍。
周允媚尖叫着爬过来拼命，也被狠狠踹到一颗大树上。
“满足你。”
李暮雨敛去雷光，周身彤芒迅速消散，右手却犹自攥着横刀。犹记得那天上坟时，刘一堰曾咬牙切齿地说过，抓到内鬼要先卸胳膊卸腿。眼见两条大腿没切全，他便干脆利落地改了改刀，直至满足了男孩的要求才收刀入鞘。
“做个‘电焊’吧。”
夏琼快步赶来，见刘一堰倒在血泊之中，便示意李暮雨用电能止血，以防这珍贵的俘虏失血而死。待义弟做完“电焊”，她才摸出一捆绳索，将刘一堰和周允媚绑在一起，与对方一人拖一个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