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农夫战强盗
暮春时节。
午后天气晴朗。
太阳湖畔风和日丽。
风行草偃,褐色土壤暴露于艳阳下,扑鼻的芬芳气息徐徐漫溢。明明是个春和景明的好日子,可河谷里的人们却无心赏景,全都站在工事背后严阵以待。千余米外的河谷西侧,鹰巢诸人则大举压境,肃杀之息于空气中肆虐翻飞。
身陷泠雨者成千上万,追求与夙愿各不相同。
譬如青藤与灵能奇兵,时刻渴望着回归故乡。
可无论烙魂还是鹰巢,都对回家没什么兴趣。
只不过前者像是农夫,想过隐世的田园生活。
后者则是凶残的强盗,只热衷于掠夺与杀戮。
农夫与强盗相遇,锄头与砍刀相向。
激战一触即发。
“白老爷子,今天气色不错啊!”行至河谷百丈开外,鹰巢的大队人马停住脚步,曹鹫则朝河谷方向呐喊起来,高亢的嗓音霎时间震彻寰宇。
“托曹当家的福,这些天精神还可以!”白勋负手而立,中气十足地开口回应,声音虽不及曹鹫那般张扬,却有着无可阻挡的穿透力。
“废话少说!你们这帮卑鄙小人!快把我们弟兄放了!”没等曹鹫开口,金轩便一马当先,指着白勋叫嚣起来。
“放屁!一帮臭男人!谁稀罕抓你们!”庞丹丹性情刚烈,闻言眼睛一瞪鼻子一耸,如狂狮怒吼般怼了回去。
“别给脸不要脸!赶紧交出罪魁祸首!不然踏平你们河谷!”徐昀烨大手一挥,数百名鹰巢成员便开始跺地呐喊。
“想找茬儿就直说!我们还怕了你们!有种往前走一步试试!”李越使劲舞动旗帜,便有嘹亮的战鼓与战吼自阵地中响起。
对于彼此的所思所想,双方自然是心知肚明。
在唇枪舌剑交锋的同时,焦灼的气氛也随之升腾。
“白老爷子,还是之前的话,我那弟兄生性老实,从没随便招惹过谁。”曹鹫制止了属下的呐喊,继续与白勋隔空对话。“他跟我情同手足,见不着他我寝食难安,只能来这边请烙魂给个说法了。”
“曹当家此言差矣,我们从没扣留过鹰巢成员。”面对曹鹫的莫名指控,白勋心平气和地对答。“鹰巢的好汉们威猛勇武,我们平时避之还不及,更不可能主动招惹。”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兵戎相见。”仿佛没听见白勋的话,曹鹫自顾自往下说。“如果他已经死了,那么还请如实相告。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想揪着不放,只要烙魂答应我的条件,这件事情可以就此揭过。”
大军压境之前,曹鹫便曾派出信使,向烙魂提出三个条件。一是处决所谓的罪魁祸首,二是白勋亲赴鹰巢基地赔罪,三是太阳湖归入鹰巢的领地,且河谷周围的驻防事宜由“鹰组”与“柴油机”负责。
鹰巢的条件极为苛刻,无异于让烙魂俯首称臣,而面对这般狮子大开口,白勋等人自是一口回绝。如今过了好几天,曹鹫重新提起这件事,而白勋的态度同样没有改变。
“为人处世,贵在实事求是。”白勋泰然回应,声音如清朗的晨钟般响彻四野。“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们没抓过的人,曹当家再说上一千次,我们也不可能交得出来。”
“啧啧啧,要是不知道底细,我恐怕还真就信了呐。”姬鹭颜咯咯咯地乐了起来,好似听到了最棒的笑话。“白老爷子脸不红心不跳,这说谎的本事当真让人钦佩。”
“臭娘们儿,活腻了吧!”见姬鹭颜出言侮辱师父,丁忆的额角登时青筋暴起。“谁不知道你们那点儿心思!想打我们随时奉陪!”
“哈哈哈!早这样不就完了!老子我都等不及了!”严虎闻言挽起裤管,将鞋子丢给部下。“有啥本事!都使出来!跟爷耍耍!”
撕掉了伪装的外皮,双方不再相互试探。
千百刀剑相继出鞘,无影硝烟倏忽散逸。
待到图穷匕见之时,战斗则于瞬间爆发。
为首的金轩一马当先,径直冲向烙魂的阵地。
其后的鹰巢先锋灵能迸发,执刀带斧地拔腿狂奔起来!
“放箭!”望着来袭的彤红浪潮,丁忆怒吼着下达指令,近百张长弓便应声拉满,随后则有箭雨飞出烙魂的阵地。
“杀!”望着来袭的箭雨,金轩不闪也不避,周身灵能澎湃喷涌,继而有熊熊烈焰自体表升腾。
金轩作为鹰组首席,得到过曹鹫的亲自指点,练就了娴熟的御火之术,就连兵器也与自家老大如出一辙。面对致命的箭雨,他用巨镰舞出赤橙的流光,将射向自己的箭矢尽数烧毁,脚下速度分毫不减地冲向河谷。
至于那些鹰巢先锋,修为战力固然不俗,却远远没到金轩的程度。面对烙魂的飞箭齐射,不断有悍匪被流矢击中,便是那些没有受伤的人,前进的步伐也被大大减缓。
“吼!”
眼见鹰巢进攻受阻,严虎当即运转灵能,四肢变成了覆满皮毛的虎掌,尖锐的嗓音也化作震耳的呼啸。巨大的汉子轰隆起跑,体表的护身光膜闪闪发亮,如重装坦克般追上了金轩,凭钢铁之躯弹飞了大量利箭。
“小兔崽子!瞎了你们的狗眼!”
吉秀娟平日慈眉善目,可面对残暴的侵略者,眼中却只剩熊熊烈焰。愤怒的老妪大袖横甩,几道流光便随之起飞,携破风之势飞向金轩和严虎,赫然是数枚寒芒闪烁的绣花针。
作为烙魂首领之一,吉秀娟平日很少出手,可战斗力却不容小觑。那些藏在袖子里的钢针,看似与寻常缝补之物无异,实则是威力不俗的贵重灵兵,此时奔着两名匪首的眼睛而去,便是想要直接戳瞎金轩和严虎。
“噫!”
金轩正自冲锋,余光瞥见一抹异芒,脚下急忙来了个刹车,双手本能地横镰格挡,才没让钢针戳进眼睛里。至于严虎则早有防备,提前用厚实的虎掌遮住面部,毫无滞涩地化解了吉秀娟的攻势。
“受死!”
丁忆始终浑身紧绷,见状终于运转灵能,将铁镐狠狠砸向地面。作为白勋的高徒,他不仅精通硬家功夫,还掌握着土系天威类功法,转眼便将地面开了道大缝,如蛛丝般迅速延伸到严虎脚下,而千百斤飞沙走石也随之起舞。
“卧槽!”
严虎捂脸闷头冲锋,根本没顾上看脚下,一不留神踩到了裂缝,便险些一个趔趄俯面栽倒。还没等他稳住身体,漫天沙石便迎面扑来,将这位鹰巢的悍将砸翻在地。
“弓箭手掩护!”
金轩与严虎冲阵时,曹鹫始终冷眼旁观,见先锋部队进攻受阻,方才朝身后拍了拍手。三十多条汉子应声而动,举起长弓朝烙魂发动攻击,奈何火力比对面差出许多,又无木盾与掩体以供防身,仅仅数轮对射便逐渐不支。
“让开!我来!”
望着疲态尽显的部下,曹鹫露出狰狞的表情,怒吼着唤回自家弓手,竖起右掌对准烙魂的阵地。伴随着夺目的赤芒,巨大的火球划破空气,自鹰巢先锋的头顶掠过,携摄人威能径直轰向河谷!
“霜障!”
从战斗打响开始,白勋始终面朝西方,脚底未曾挪动半步,却有磅礴灵能自体内溢出,于将方圆数十米内聚成无形之阵。直至曹鹫悍然出手,老人才将手掌平举于胸前,凭空凝出一道若雾似霜的宽阔壁障!
“呼!”
火球呼啸来袭,仿佛燃烧的小太阳,余波吞噬了沿途的万千草木,宛若火神的吐息般炙热蒸灼。待与坚实的霜障相撞,则迸发出剧烈的爆响,继而双双湮灭成喷涌的气雾!
“蛟龙翻身!”
白勋飘然侧跃,飞身踏入法阵北侧,即掌管五行水象的坎字位。花甲老者手执拂尘,于半空画出旋转的太极,便有水气聚拢成狂暴的龙卷,携浩瀚之势飞流着砸向鹰巢的阵地!
“小心!”
望着来袭的龙卷,鹰巢一众先锋张惶躲避,逃跑稍慢者则被瞬间吞没。至于曹鹫则灵能全开,猛地甩出高耸的火柱,却没能完全抵消龙卷之力。尚有余威的骇浪澎湃翻涌,瞬间横扫了鹰巢的阵线,将土匪们拍得七荤八素。
“撤!快撤!”
曹鹫抹去满脸水渍,仰天发出一声哀嚎,扛着镰刀就开始撤退。在一连串的攻击之下,鹰巢的先锋军已然狼藉不堪,闻言则连滚带爬地扶起彼此,背对着河谷方向踉跄逃往西边。
“他们撤了!”河谷的工事后方,烙魂的弓手大叫起来。
“唉!真撤了!”望着逃跑的悍匪们,烙魂诸人相顾愕然。
烙魂规模虽大,却多有老弱病残,即便是年富力强的精锐,也已习惯了与世无争的生活,缺乏同类作战的胆量与经验,整个组织犹如一头温顺的巨兽。开战前的这几天,每当看到耀武扬威的悍匪,他们便会如鲠在喉惶惶不安。若非身后便是自己的家园,若非还有必须守护的亲人,他们恐怕早就卷铺盖跑路了。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在大家抱着两败俱伤的觉悟,准备与悍匪们拼死一战之际,对方竟如纸老虎般一触即溃,而己方却连半个伤员都没有出现。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呼......太好了......”
“赢了!赢了!”
“鹰巢?就这?”
“还以为多厉害!”
“真是不堪一击!”
望着败退的鹰巢诸人,烙魂的阵地骚动起来,继而化作震耳的喧嚣,只因这胜利来得太过轻松,让他们在讶异之余有些恍惚。在己方零伤亡的当下,名为恐惧的阀门彻底失效,令一股股澎湃的情绪逐渐发酵。近日来的诸多屈辱,也随之浮现于众人眼前,将胜利的狂喜转化成难以抑制的怒火。
“这群混蛋!就知道欺软怕硬!”
“不是挺嚣张吗?跑个什么劲啊?!”
“揍他们丫的!给咱家兄弟出口恶气!”
“恶贯满盈的畜生!我要给九天帮报仇!”
仅仅片刻功夫,烙魂诸人便膨胀起来,也更加确定了一件事,即鹰巢能击败九天帮,全要归咎于司马日天的大意,心中的杀意则愈发不可控制。至于丁忆和李越,心中本就压着股邪火,此时被邹承鼓动了几句,便呐喊着冲出谷口处的工事,率领半数河谷守军追向鹰巢的败兵。
“怎么撤了......”
望着退走的鹰巢诸人,白勋下意识撤掉阵法,眉宇间的警意却未散去。他先前看得真切,即鹰巢少说来了七百人,与自家谷口的守军规模相当,且随军携带了好几十辆推车,并用厚重的毛皮将表面盖得严严实实。
可先前的战斗中,曹鹫只派少量先锋冲阵,真正出招的首领仅有三人。在烙魂的远程攻势下,鹰巢首轮冲锋固然受挫,可损失却同样微乎其微。明明还在互相试探,曹鹫却直接下令退走,这便令白勋感到无比困惑。
“什么情况......”
白勋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鹰巢的败兵,见一众悍匪纵是逃得坚决,步伐与队形却丝毫不显散乱,似乎完全没被这场败仗影响士气。至于那数十辆推车,此刻仍旧盖着厚实的毛皮,里面藏着的东西从头到尾都没亮相过。
种种一切,皆与常理相悖。
反常必妖,其中定有诡诈。
“不对!小忆!快回来!鹰巢使诈!”
白勋思绪流转,某一刻幡然醒悟,而后嘶声高喊起来。
数百米外,曹鹫也同时停下脚步,嘴角扬起狰狞的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