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投降的打算
踏着河岸的松软泥沙，白勋沉默地逆流而上。
待走到南侧谷口的时候，便看到坐着发呆的丁忆。
丁忆平日生龙活虎，此时则安静得诡异，身形都似小了半圈。
望着沉默的爱徒，白勋暗自叹了口气，随后才缓缓靠上前去。
“师父！”丁忆望见白勋走来，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嘛......”白勋弯腰搀扶，却是一下没拽起来。
“我对不起大家！是我害了他们！”丁忆以头抢地，开始拼命磕头。
“怎么就是你害的了？”白勋手底用力，使劲将丁忆提坐起来。
“振宇......子明......清涵......沛岚......志勇......”丁忆平素刚强坚毅，此时却有滚滚泪珠自眼角溢出。“他们一个个都......都是我的错啊......脑子进水了我......好好的干嘛往外追啊......”
“瞧把你给能的！就属你本事大是不是！”白勋眉头大皱，突然朝丁忆大吼起来。“好几百号人呢！怎么就都是你的错了！要这么说的话！当时邹承先嚷嚷着追的！我边儿上看着也没拦你！那我现在就拽着他给大伙儿磕头去！”
“师父，我不是这意思......”眼见白勋动怒，丁忆当即闭了嘴。
“小忆！这是打仗啊！只要打仗就会死人！”白勋见丁忆不再自责，便换回了语重心长的表情。“没人喜欢打仗！没人喜欢死人！但他们选择上战场！那就是已经有了拼命的准备！你可别糟践了他们的觉悟啊！”
“是，师父，弟子知道了......”丁忆沉吟片刻，终于恢复平静。
“哎，归根到底啊，落到这步田地，为师难辞其咎。”白勋负手而立，目光直视漆黑的南天。“荀焱枫瞧人瞧得准，早就把曹鹫给看透了，可我一直吊着他们没答应结盟......现在鹰巢找上门来，我才想起求人家帮忙，这是货真价实的小人行径啊！”
“师父您别这么说，您是想保护大伙儿，不想让我们受牵连啊！”丁忆闻言鼻头泛酸，声音也开始微微发颤。
“话是这么说，可越怕事儿越来事儿，畏首畏尾终究害人害己......”白勋长长吐气，仙风道骨的气质不再，唯剩萧索的落寞之意。
烙魂扎根河谷至今，始终过着隐世的生活，便是先前有新成员入伙，带来了国家行动的重磅消息，都没让他们萌生回家的想法。毕竟上溯百十年，国家都没能解决失踪问题，便是准备下力气永绝后患，恐怕也绝非一朝一夕便能成功。比起渐行渐远的故乡，他们如今更加在意的，实则是朝夕相处之人。
同吃同住，彼此扶持，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曾经萍水相逢的旅人们，逐渐活成了亲密的家人。
每一个名字与每一段过往，都是无可替代的珍贵宝藏。
可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里，这样的家人却少了近百位。
区区一口毒烟与一支利箭，便将那些音容笑貌抹杀掉。
对于留在世上的生者而言，则无疑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小忆，明天会更辛苦。”白勋悠悠说道。
“师父，我有准备。”丁忆暗自咬紧牙关。
“咱自己说，今天打完，大伙儿的信心都没了。”
“可是咱们没有退路了，就算拼了命也得......”
“还有退路。”
“唉？”
“小忆，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白勋微微颔首，直视着丁忆的眼睛。“真到万不得已，咱们就认输投降，我去上门找曹鹫认罪。”
“师父！咱们本来就没错！凭什么给他们认罪！”丁忆连连摇头，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而且曹鹫那是什么人！您去认罪不是明摆着跳火坑吗？！”
“对，明摆着是个火坑，可万一扛不住了，不想跳也得跳啊......”白勋慢吞吞地摇头，一字一句地开口。“所以到那时候，你就是烙魂的新任掌门人。”
“师父您说什么呢！”丁忆听罢虎躯一震，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两只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咱人比鹰巢多多了！还怕了他们不成！等明天找回场子......”
“小忆，你扪心自问，就算人比鹰巢多，咱又有多少胜算呢。”白勋举起拂尘，直接堵住了丁忆的嘴。“两军交战，实力如果差不太多，那士气就是决定性因素，今天输了以后士气都散了......现在就指望荀焱枫心胸宽广，能不计前嫌来救场了......如果灵能奇兵来了，咱还有一搏的机会。可如果他们不来，或者咱们撑不到那会儿，那烙魂这一千多条人命可赌不起。”
“师父！不行！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丁忆如拨浪鼓般摇头，使劲拍掉脸上的拂尘，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孩子，你还记不记得，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望着倔强的弟子，白勋的目光逐渐温和，旋即忽然抛出一个问题。
“您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大伙儿好好活着。”对于师父的愿望，丁忆自是烂熟于心，闻言便下意识回答道。
“所以你该明白，如果大伙儿有个好歹，我也就跟死了没区别了。”白勋露出深沉的笑容。
“......”丁忆咽了口吐沫，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时间不早了，赶紧休息去吧。”白勋拂袖而去。
沐浴着皎洁的月光，白勋沉默地走下谷口，身后跟着失魂落魄的丁忆。河谷深处的阴影里，则有两道目光沉默注视，待师徒二人消失在视线中，方才轻声细语地悄悄议论起来。
“烙魂可真不像样。”宁亢捏着下巴，脸上挂着阴沉的表情。
“平时看不出来，谁知道这么不抗揍。”邹承满面愁容地附和。
“明天要还这样，保不齐直接投降了。”
“我再鼓动鼓动，让他们多坚持几天。”
“别光鼓动，显得太不自然，多少出点儿力。”
“大人放心，保证办妥。”
......
河谷西侧千余米外。
鹰巢大军的扎营处。
大多数悍匪已然入睡，要员们则在享用夜宵。
“烙魂还真是虚胖，打起来一推就倒。”贾枭鸣手捧酒壶，满脸堆笑地给曹鹫斟上浊酒。“曹爷料事如神，在下打心眼儿里佩服。”
“一群草包，咱还没使劲儿，对面就趴下了！”金轩不住摇头，似是完全没有尽兴。“什么白勋丁忆，平时吹得挺邪乎，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咱们今天赢了，但也不能轻敌。”曹鹫轻轻握着酒杯，眉宇间并无大胜后的狂喜。“至于白老爷子，我还是自愧不如的。”
曹鹫是个野心很大的人，可是却从不会妄自尊大。
对于自己与对手的实力，他总会保有清醒的认识。
曹鹫精通硬家功夫，冷兵器技法炉火纯青，战斗意识与心态无可挑剔。同时作为异能者，他还是罕见的元素亲和体质，具有操控火焰能量的绝佳天赋。放眼整个泠雨地区，纵是不论功法与修为、只论天威技艺的运用水平，都几乎没人能与其相提并论，而诸多外在因素则让这种优势更加凸显。
遥想首次探索北殿时，曹鹫便得到一部功法，其名为《狱火魔典》。作为高级火系功法，《狱火魔典》为元素亲和者专属，且入门篇旨在提纯火焰质量，与《神霄天雷箓》和《霜心诀》殊途同归。通过修习《狱火魔典》，曹鹫的火功突飞猛进，甚至在年初探索市中心时，还捡到了增幅御火能力的宝物。
对于自己的天威技艺，曹鹫有着十足的信心。
如今与白勋正面交手，他却感觉到人外有人。
天威功法共有六系，多数人便是具备天赋，基本也只能掌握其中一系，可白勋的体质却相当罕见，即能同时驾驭多种天威能量。两人的技法各有千秋，曹鹫可以称为“有深度”，而白勋则可称为“有广度”。同时借由太昊金宫的秘术，白勋得以通过阵法强化各类招数，由此则令曹鹫也感觉到自愧不如。
曹鹫非常清楚，如果单拼火系功法，或者干脆近身肉搏，自己或许还能占些便宜，可论综合实力却必定不及烙魂掌门人。只是战争并非打擂，个人的强弱影响甚小，故鹰巢掌门人十分笃信，只要按部就班地实施计划，便足以用最小的代价让烙魂俯首称臣。
其时夜色渐浓，大地逐渐沉睡。
曹鹫自忖首战失利后，烙魂的士气已然崩溃，料来没胆子趁夜偷袭。可是出于保险起见，他仍旧选了些手下，拼成了几组临时巡逻队。鹰巢的巡逻队分兵数股，轮番监视河谷西部区域，而其中最靠南的一条路线，便是沿着一片茂密的树林一路向东。
这是片长长的林带。
东界毗邻河谷南侧，西界接近城郊边缘。
由于地处烙魂辖区，树林早已被清理干净，根本见不到凶兽的影子。鉴于此地相当安全，南巡的悍匪便也相当放松，一路有说有笑地信步徜徉，完全把巡逻任务当成了遛弯消食。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在漆黑深邃的茂林之间，正有密密麻麻的目光闪烁。
“看来烙魂还没投降。”
“还行，倒是赶上了。”
“弄死那几个么？”
“别急，再瞅瞅。”
茂林的阴影之中，有几道人形轮廓。
林外巡逻队的动向，已被他们尽收眼底。
“离河谷也没多远，眨眼就能跑过去。”荀焱枫如是说。
“摸清巡逻规律，先跟烙魂取得联系。”李暮雨直起腰杆。
林间埋伏了九个人。
青藤的李暮雨、唐威、聂辰渊。
灵能奇兵的荀焱枫、肖遥、怀络梅、言鹳、杨恭、屈贡。
在接到烙魂求援后，这九名高手以最快速度驰援北方。
历经马不停蹄的奔袭后，终于在今夜抵达烙魂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