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重逢

齐筱雅不太爱看新闻，对国家大事知之甚少。

此时听一群人闲扯淡，倒也了解到不少情况。

譬如议会事务繁忙，正对基础法理进行完善，又如易国勋签署文件，以“肃清内忧，消除外患”为目标责成各级政府落实。基于压力的传导，包括安治部、宣传部、内务部、国财总局在内的多个部门，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各项改革，很多措施已经直接影响到百姓的日常生活。

面对改革，各路世家财团纷纷表态，并用实际行动支持国家。研究院也启动战时状态，与国家完成了二次挂钩，各项研发生产工作重新统筹。至于烈阳军方面，在配合政府开展谈判之余，也提高了军事行动的次数，有力打击了外敌的嚣张气焰。

车上的人多为异能者，拥有额外的信息渠道，所以在公共新闻之外，很多没有公开的情报、乃至圈内的小道消息，也不断钻进齐筱雅的耳朵。譬如中央政府重拳出击，查处了不少高级官员，各省市也在陆续跟进。像本次的目的地途太平市，安治局局长吴国隆便已落马，前段时间被隐秘部门“透镜”带走。

异能者世界内部，相关机构正自高速运转，甚至成立了联合行动队，在强势打击犯罪的同时，也着力保障圈内人士的安全，并提供更透明的信息共享渠道。至于圈内的龙头组织，也在其高层的带领下，展开一系列“破壁行动”，目前正向整个异能界辐射，预计不久以后便会对圈外产生影响。

“就最近这一两年，真他娘的不太平！”瘦猴叼着鱿鱼丝，一边撕扯一边咀嚼，嘴里的声音含混不清。

“失踪这事儿曝出来，全国上下都乱套了。”有个大妈生得五大三粗，翘着二郎腿挖着鼻孔，口中直指问题根源。

“我前些天听说，第二次出海行动，已经快提上日程了。”大高个的消息还算灵通，闻言便适时提了一句。

“这烂到根儿的屌逼政府，最近倒干了不少人事儿。”有个中年人攥了攥拳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真这么想的？”马晓宰先前始终沉默，此时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

“啊？”中年人有亲属失踪，先前的话出于真心，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呵，也不怪你，毕竟大家耳濡目染的，都是政府筛选过的消息。”马晓宰笑得诡异，似是隐有所指。

“马哥，啥意思啊？”瘦猴眨了眨眼睛，等着马晓宰的下文。

“回头有人跟你们细说。”马晓宰点到为止，将话题带向别处。

拥挤的车厢内部，一群人正自扎堆聊天，卢峰则坐在远处的角落里，闷不做声地摆弄着自己的裤脚。至于齐筱雅那边，起初还在消化各种信息，待听见有关失踪的内容，心思却没来由地飘到别处。

「小雨失踪多久了......」

「估计真的是被绑架了吧......」

「现在在哪儿呢......」

「是在那个‘泠雨’里么......」

「还活着么......」

齐筱雅是多情之人，纵然分手也难忘旧爱，心里实则始终装着前任。先前李暮雨失踪已久，她的情绪本已逐渐淡然，可随着真相的不断曝光，那些尘封的心思却又再度活络起来。

纵是明知希望渺茫，齐筱雅仍然难免遐思，尤其是最近这一年半载，想念前任的次数明显增多。在这个倒霉透顶的下午，她的情绪更是接近临界点，记忆也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

「还是小雨好......」

「小雨才不会整这些幺蛾子......」

「啥时候都踏踏实实，不让我冒一点儿险......」

「不管有多大麻烦，都会挡在我前面......」

「我当时是咋想的，怎么就跟他分了，脑子进水了吧我......」

自打大二开始，齐筱雅便与卢峰确定关系，在度过甜蜜的热恋期以后，如今已经步入七年之痒的阶段。新鲜感消退之际，热情也慢慢降温，爱情便算是过了保质期，加之细小的摩擦越来越多，便让她对这段关系感到愈发不满。

此时此刻，明明现任就在身边，齐筱雅的思绪却不受控制，难以抑制地想起前男友李暮雨。那些刻骨铭心的旧日时光，也宛如倒序放映的旧胶片，接连不断地在她眼前浮现。

直到这个时候，齐筱雅才开始后悔，只恨自己为了顾及卢峰，竟是缺席了李亮的葬礼，乃至对当时的分手决定都追悔莫及。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李暮雨音讯全无，而她也与卢峰紧紧捆绑，除去追忆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呜......呜......”

齐筱雅念及此处，不由得悲从中来，捂着口鼻开始低声啜泣。卢峰闻言微微侧目，只道这是女友害怕所致，奈何自己的情绪都没平复，所以便是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望着冷漠的卢峰，齐筱雅的心更加冰凉，痛苦地将脸埋进膝盖，宛如一只不愿面对现实的鸵鸟。时间于无声中流逝，转眼间已是黄昏时分，窗外的残阳逐渐黯淡，而列车也从某一刻开始缓慢减速。

约莫五分钟后，列车停在一座站台旁，便有人送来面包和矿泉水，帮车厢里的参与者们填饱肚子。卢峰先前一直憋着尿，此时得到马晓宰的允许，才跟着看守下车去解手，至于齐筱雅却懒得动弹，便窝在车厢尾部怔怔出神。

过得片刻功夫，有一名大汉推门而入，跟马晓宰打了个照面，看上去像是级别相当的同伙。几句简短的闲聊之后，他便朝身后招了招手，将一对穿着深色帽衫、模样唯唯诺诺的男女叫进车厢。

“咋就俩人？”望着门口的男女，马晓宰略感诧异。

“出了点儿状况。”大汉脸色不太好，似乎也不想多说。

“行吧，就这样。”马晓宰也没在意，无所谓地挥挥手。

“你俩！进去！”大汉扭过脑袋，对身后的男女吼了一句。

那对男女战战兢兢，闻言立刻走向车厢深处，沿途谨慎避让着周围的人，与误入贼窝的雏鸟别无二致。可随着他们的渐行渐远，门口的大汉却凶相不再，目光颤抖地盯着那两道背影，瞳仁深处泛起显而易见的恐惧。

车厢里好几十号人，没有谁注意到异常，就只闷头吃着廉价的晚餐，昏暗的空间里不时响起的杂音。至于刚上车的男女，则一路走到车厢尾部，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落座，也自然而然地瞥见角落里的齐筱雅。

“嗯？”

那男人见状愣了一下，发出略感意外的鼻音，随后不动声色地侧了个身，朝车厢壁边缘一路挤过去。齐筱雅不明其意，本能地往旁边缩了缩，却见对方轻轻掀开帽子，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孔。

“......小......”

齐筱雅先前思绪缥缈，正琢磨着李暮雨的事，此刻望着面前的脸孔，一瞬间以为出现了幻觉。待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的瞳孔便开始地震，下意识就要喊出声来，却被对方伸手堵住嘴巴。

“嘘......”

李暮雨挤了挤眼睛，顺势坐到货箱上面，隔着头发轻抚齐筱雅的后颈，让险些失控的女子安静下来。至于其背后的韩晴，也悄默声地凑了过来，略显好奇地打量起面前的陌生人。

“真的是你......”齐筱雅回过神来，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辛苦地压着哽咽的嗓音，用颤抖的双手捧住李暮雨的脸。

“嗯，是我。”李暮雨虽然有些意外，亦有种下意识的关切，却远没齐筱雅那般激动，见状就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不会就是齐筱雅吧。”韩晴旁观了几秒钟，面色逐渐变得古怪，随即突然间开了口，明明用的是疑问句，可听上去却相当肯定。

“还真是......”

面对韩晴的询问，李暮雨耸了耸肩，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遂将现女友介绍给前女友认识。齐筱雅堪堪出离震惊，胸中积蓄着千言万语，刚要往前男友怀里扑，闻言则瞬间僵在原地，过得片刻则开始打量韩晴。

投映在齐筱雅眼中的，是个容貌俏丽的女孩，纵是连半点妆都没化，长相竟也一点都不逊于自己。在那宽松的帽衫之下，健美的身形隐约可见，散发出浓郁的力量与生机，宛如一只充满野性的黑豹。

望着面前的女孩，齐筱雅微微眯起眼睛，没来由升起敌对的情绪，审视的意味也愈发浓烈，连大脑都提前转动起来，开始预演接下来的言语交锋。反观韩晴却毫不在意，脸上的表情平静如常，就只朝齐筱雅扬起嘴角。

那笑容毫无敌意，透着礼貌的友善。

细看却能瞧出一抹淡然，换句话说即是毫不在意。

品味着韩晴的表情，齐筱雅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莫名涌起的好胜心也迅速消散。望着十指相扣的男女，她的内心像五味瓶般陈杂，朝李暮雨勉强地挤出笑脸，仿佛泄气的皮球般缩成了一团。

「你怎么在这？」

作为曾经的挚爱，李暮雨很了解齐筱雅，自然能读懂其中的情绪，却也没打算过多安慰对方，于是摆出恍若无觉的模样，变魔术般地掏出了纸和笔，用一串文字将话题带向别处。

「跟着卢峰来的。」齐筱雅的注意力被转移，自然而然地接过纸和笔，简单写下了事情经过，同时抛出自己的问题。「你真被绑架了？是去泠雨了吗？为什么在这里？」

「被绑了，去泠雨了，刚跑回来。」对于自己的去向，李暮雨没做隐瞒，却也没有说得太细，至于为何会在这趟车上，则是张口就来编了个理由。「好不容易回国了，半路上又被抓了。」

「对了，你们俩换个地方坐吧。」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齐筱雅逐渐找回理智，继而想起被忽略的事，于是急忙提醒了一句。「卢峰上厕所去了，应该快要回来了，看见你非得急眼。」

「我又没招他，跟我急啥眼。」李暮雨哑然失笑，却是没准备挪窝。

「他觉醒了，有超能力。」齐筱雅旁听别人闲聊，了解到不少圈内常识，见状急忙告知李暮雨。「你可千万留神，有超能力的人，脾气都不太好。我刚听他们说，好像叫掏贴欲。」

「超能力这么可怕呀。」望着纸上的错别字，李暮雨和韩晴强忍笑意。

前任叙旧的功夫，卢峰重新返回车厢，远远看到两个陌生的背影，表情也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基于先前的惨痛教训，他心里委实有些打鼓，正犹豫着是去刚正面，还是找马晓宰打报告，便见其中一个陌生人转过脸来。

「？！」

看到兜帽下方的脸，卢峰不禁愣了一瞬，嘴角随即开始抽动，随后默不作声撸起袖子，阴沉着脸朝李暮雨走去。望着一言不发就要干架的男友，齐筱雅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李暮雨则露出惊恐的模样，急忙往齐筱雅身后一缩。

“嘿......”

望着李暮雨的怂样，卢峰更是压不住火，根本没理不停摇头的齐筱雅，直接就要去揪李暮雨的衣领。然在下个瞬间，他的身体却陡然一滞，却是右腕被另一个陌生人抓住。

“去......”

卢峰见身边是个女人，心里面也没太当回事，又不想惹出太大动静，便打算随手推开对方，孰料右腕竟是微丝未动，遂卯足力气把胳膊往回拽。可任凭他如何用劲，韩晴却始终坐在原处，身体几乎看不到晃动。

“操......”

卢峰怒从中来，眼里喷出危险的火焰，咬紧牙关运转周身灵能，左手掰住韩晴的指关节，右胳膊也开始小幅扭动，只是他挣扎得越是用力，右腕处传来的劲道就越大。

“你没吃饭么......”韩晴讥讽一笑，嘴唇轻轻开合，手底下缓慢用力，坐看卢峰的面部逐渐扭曲，最终轻声呻吟着跪倒在地。

“松手......松手......”卢峰疼得浑身冒汗，感觉手腕被钳子夹住，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说松就松呐......”韩晴置若罔闻，继续加大力度。

“我服了......”卢峰忍耐不住，不甘地垂下脑袋。

“就光服了么......”韩晴弯起嘴角，笑意愈发浓烈。

“我错了......饶了我......”卢峰放弃尊严，终于开始求饶。

“这还差不多，原谅你一次......”韩晴心满意足地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