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揭一抹留在世间

小怡被寇美娇带走了。

她似乎真的很得寇美娇的看重,在这么个敏感的时期,打算带回组织过一下眼,别真当做是高赛的同伙给先干掉。

当然,一起把汤剂带回去,有个极为信得过的人帮忙打下手,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优雅惯了的寇美娇寇大主管,是真的不想再干力气活了。

高赛在寇美娇走了之后,跑去学校开着许霜月的跑车,回到店里装了些材料,载着那三十头灵猫,跑去大学超凡联盟的漫展会场附近的小旅馆,悄悄开了个房间,重新开始炼制汤剂。

他其实并不是那么信得过寇美娇。

万一寇美娇搞不定呢?

万一寇美娇只是在忽悠自己,拉着那些汤剂回去当邀功呢?

高赛可不会忘记,一开始黑山精神病院找上自己,就是看上了自己手上能影响灵猫的汤剂。

都说人心隔肚皮,高赛早已过了美女说几句暧昧的话,撩拨了几下,就真觉得对方跟自己是一边的。

不过他乐意赌一把。

赌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赌赢了,那就赚翻了。

当然,未算胜先算败,他还是要再准备汤剂,备着需要自己去搞定那些灵猫的可能。

等汤剂都搞定了,天已经亮了。

高赛开始高频率地刷着关于昨晚校园‘枪战’的信息,企图从各种路人视频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特别是‘鉴药庭’那些成员们的反应。

可惜,大家都很谨慎,会在网上出现的信息,并不能给他窥探到任何有关于超凡这边的内容。

高赛也不气馁,耐心地等待着。

他一直都很有耐心。

黑山精神病院发现了鉴药庭的踪迹,一路追到了魔都大学这个老巢。

鉴药庭也成功引出了黑山的一個高层人员,外勤总部的副部长柯炯。

有趣的是,高赛虽然是两边都想要的人,却只是计划之外的添头,得以在局势最紧张的阶段稍稍游离到视线之外。

快了!

他能闻到莫名的硝烟气息,至少黑山这边出现了什么外勤六部的主管公羊祖云,也就意味着黑山开始调动大量的人马朝着魔都汇聚而来。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爆发的点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他目光幽幽地望向远处大学超凡联盟的漫展会场,不确定会不会就是这里。

等!

耐心地等!

高赛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舒爽的衣服,叫了一份外卖,吃着热乎乎的面汤,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许霜月给的U盘掏出来。

他终于是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好好看看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再三确认笔记本电脑处于断网的状态,高赛想了想又调开系统后台,将网卡的驱动直接卸载,这才插入U盘。

点开来,里面只有一份视频文件。

文件的名字是《编号LAHZUY660142:关于‘倾述的欲望’药水的实验》。

视频画面是一间全是金属材质小房间里的金属桌子,桌子的对面坐在一个半长头发看起来有些颓废的老帅哥。

那老帅哥长得跟高赛快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是高赛跟他很像。

这是……

“爸?”

高赛对童年的记忆很模糊,并不记得从小离开自己身边的父亲的模样,看着视频中的那个人,一瞬间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你们给我注射了什么?”老帅哥撑着头喃喃着。

桌子的对面坐着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旗袍,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你自个发明的新药,‘情绪垃圾桶’。不过我认为称之为‘倾诉的欲望’更为贴切。”

老帅哥显得有些无奈,“我研究的药,给我注射,可真行啊。”

旗袍女并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只是翻开桌上的文件夹,“说说你的身份。”

老帅哥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有些难受地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却陡然被身下铁椅释放出来的电流刺激得整个人抖了好一阵。

他喘着气,有些无神地看了眼旗袍女,“有烟吗?”

旗袍女从桌子上抽出一个烟盒,敲了敲,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点燃,这才帮他插到嘴里。

“红塔山,你儿子现在打工抽的烟就是这个。”

“!!!”老帅哥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你答应过我,不去招惹我的老婆孩子!”

旗袍女摊了摊手,“我当然说话算话,黑山除了我没人知道你老婆孩子在哪里。不过作为小孩的小妈,我远远过去看一眼,也不过分吧?”

“别特么瞎扯蛋!”老帅哥怒骂了一句。

旗袍女优雅地吐了口烟气,“我有什么办法,你老婆疯了,到处去说着我这个堂堂黑山院长,拐跑了她老公。”

老帅哥哈哈大笑起来,“她就是打不过你,她要是打得过你,早弄死你了。”

旗袍女不置可否,手指头点了点文件,“说说你的身份,你体内的药剂应该开始发挥作用了。”

老帅哥叹了口气,“真不应该给伱们研究这种药。”

他的目光渐渐地变得迷离,甚至开始有些空洞,“我就一暗界生灵,据说你们给我评定为A级,但其实在我们那边,我的层级叫‘还真’。”

旗袍女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过这个说法,抽出钢笔记录着,“还真?”

老帅哥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嘲讽,“你们人类越活越迷茫,我们暗界生灵越活越真。到了一定年龄一定层次,就到了‘还真’的地步。我们不像你们,到了A级变得比怪物还怪物,从人类变成了怪物。我们到了A级,就从怪物变成了人类。所以叫还真。”

旗袍女感叹了一声,“不错的说法。”

她又重新问道,“说说你的身份。”

老帅哥眉头一挑,“哪一个?”

旗袍女双手手指交叉放在桌子,饶有兴致地回答,“都说说。”

老帅哥抽了口烟,“还真之前嘛,我是山林之精,品尝百草、感悟世间万物之交汇孕育,你们说我是A级怪物‘药山’,但其实我更喜欢你们给我们传说中的老前辈起的名字,神农。”

“老前辈是伟大的,我也不错。还真之后,我来到了现实世界,当起了一名中医,救了村子里好多人,我在那片土地生活了上百年,后来那个村子就有一个长寿村的名头。”

说着,他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不过我估计你不会认可。”

“你们人类很奇怪,就觉得一定要干大事,我帮了一个村子的人上百年,功德无量。但你们觉得以我的能耐,就应该去大地方,就帮助那些达官贵人,然后得到名声钱财,才算是有了成果。”

旗袍女微微一笑,莫名有些感慨,“大抵上就是这样。”

“无所谓。”老帅哥脸上露出了美好的笑容,“我遇到了理解我的人。”

旗袍女撇了撇嘴,知道他说的是谁,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谁?”

“一个天真浪漫,却饱受心灵力量折磨的少女。”老帅哥显得有些遗憾,“我帮不了她,人心最难医……”

说着,他陷入了沉思,“针对她的问题,我给她开了治疗方案,那就是‘泄’,堵不如疏,疏不如泄,至少对她的情况来说是如此。”

旗袍女点了点头,“鉴药庭的‘藏心门’,我知道,治疗有效吗?”

老帅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旗袍女愕然,“竟然还有你不知道的?”

老帅哥陷入了沉思,“她看起来正常了很多,也许是治好了,但她也变了。她的内心力量宣泄,朝着满足欲望的方向发展,一开始她是冰清玉洁的少女,最后却变得欲念缠身。”

“一开始是口腹之欲,好在我有一手不错的厨艺。”

“后来迷恋上了华服美衣,奢侈享受……我的钱不多,一百年来生活在村子里,还时常接济他人,攒下的钱不是很够她花。”

旗袍女悄悄翻了个白眼,“你就这样全力满足她?”

老帅哥灿烂一笑,“当然,她是我的病人……好吧,我承认,我喜欢上她了,不管是一开始的天真浪漫、冰清玉洁,还是后面的所需无度、骄奢淫逸。”

旗袍女一个后仰,“这变化,我不好做评价。”

老帅哥有些无奈,“我想办法了,但她的心灵力量太强太可怕了,不再泄出,把她变成这样,她随时都可能会像烟花一样炸开。”

他目光幽幽地抽了口烟,“她最后的欲望宣泄口是色欲,你知道的,我喜欢她,我不可能让她去找其他男人的,这种事别说你们人类受不了,我们暗界生灵也受不了。好在她也喜欢我,所以我和她结婚了。”

“我们度过了很奇妙梦幻的一整年,她是我的病人,我是她的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活着。”

“后来我们生了一个孩子。”

旗袍女顿时打起了精神,紧紧地凝视着他,“国内数不尽的猎人,甚至是狩猎者,都在想办法制造出一个混血儿来。在身为人类的同时,也拥有暗界生灵在现实世界施展超凡力量的可能。但没有一个成功的!”

老帅哥抬头看了眼她,嗤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类的欲望啊。”

他摇了摇头,示意着自己花白的鬓角,“看到没有,白头发,我失去了一半的寿命,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力量,否则也不会被你们关在这里。”

“她付出的代价更多,她失去了一切力量,一个随时有可能向S级冲锋的A级巅峰,所有的力量尽数都消散一空。”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们一个A级暗界怪物、一个A级狩猎者,如此强大的力量汇聚到一个婴儿体内,他该是有多强大。”

“但其实没有,一切都耗费在成功怀上孩子这件事上,孩子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说着,他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容,“笨笨的,一点都不像我们那么聪明,不过很可爱。”

老帅哥继续抽着烟,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再度浮现出了伤感。

“代价如此之大,她的‘藏心门’开始反噬她了。那是一场漫长的抗争,她和第二人格不断地互相抢夺着身体的控制权,这让她不时变来变去,有时候温柔如水,下一秒突然变成怨妇,咒骂我让她失去了力量。”

“那是一场她和第二人格的互相折磨,也是她和我之间的互相折磨。”

“但也还好,我一直在想办法治疗她,想办法地包容她的第二人格,我们就这样一起生活了好久,一直到小孩子都读小学四年级……”

他陷入了痛苦之中。

旗袍女轻声问道,“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老帅哥叹了口气,“她的亲人介入了,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师兄们,找上门来。是她第二人格苏醒的时候打电话叫来的,跟他们抱怨说是我给她下药,才让她困顿在那个村子里,陪我睡觉给我生孩子给我洗衣做饭。”

旗袍女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老帅哥继续说着,“我失去了力量,只剩下治疗和制药,根本对付不了她的亲人,我被他们打成了重伤,逃了。”

“然后就被你们给抓了。”

旗袍女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老帅哥,“告诉我,你们当时到底是怎么怀上那个孩子的,告诉我办法!”

老帅哥哈哈大笑,“你是要问用什么姿势吗?”

旗袍女翻了个白眼,优雅地站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药山’的抗药能力强,来,让我再给你一针。”

老帅哥显得很抗拒,但最终还是挣脱不了束缚他的铁椅,只能无奈地感受药液注入体内。

等过了好一会儿,药剂才再度生效。

在旗袍女又问了一遍过后,老帅哥神色莫名地给出了答案,“怀上孩子是一场美妙的意外,但让孩子不至于胎死腹中,我们做出了努力。”

“药山揭影丹,鉴药庭的丹方,我改良了丹方。”

“我们的血脉,我们的力量,尽数化作熔炉里的燃料,为我们的孩子提供强大的生命力。”

“生生死死,虚幻泡影,揭一抹留在世间……”

他有些洒脱地叼着烟,嘿嘿一笑,“药山揭影丹超脱了时间和空间,会不断汲取我和我妻子的血脉和力量,为我们的孩子提供活下去的可能。它一直在发挥作用,现在都还在汲取,会一直抽到我们夫妻都死去为止。”

“你们关不了我多少年咯~”

“我估摸着再抽个十五年左右,也就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茫然,“不,不对,前一段时间突然就停下来了,我再也感受不到药山揭影丹抽取我力量的微妙感觉了……”

“不应该这样的!”

他感觉莫名有些心慌,有些无助地看向旗袍女,“我儿子是不是出事了?”

旗袍女摇了摇头,“你儿子很健康,他现在应该是……18岁?我不是很清楚,你儿子太普通了,我已经失去详细关注他的兴趣。”

老帅哥皱着眉头死死地看着她,“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一定是这样!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旗袍女沉默了好久,最终还是回答道,“你老婆死了,好几年前就死了。”

“不可能!”老帅哥一脸不敢置信。

他开始愤怒地咆哮着,顿时视频里整个画面都开始闪烁扭曲了起来,灯光炸裂陷入一片黑暗,须臾间备用电源启动灯光亮起,又再度炸裂,有好多人冲进了画面里。

啪~

伴随着一声戛然而止的爆响,视频的画面终止。

画面外,高赛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