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鼎力相助

岳蔷对这话十分满意,铜镜中的那张脸眉眼间没有戾气,竟倒映出几分她年轻时的容颜,作为裴家的长女,她也曾名动苍耀城,才情、美貌、温婉再配上那等家世,是苍耀权贵子弟竞相想要娶进门的名媛淑女。皇上赐婚,嫁与皇子紫玄上,入了天家大门。

当时的太后还不是太后,紫玄上也不是太子,为了夺权之战,她为他尽心尽力,中途又有当时已位居将位的昔尚鼎力相助,一举成皇。时光荏苒,韶华不再,如今她能攥在手心的,便只有那冷冰的凤印。

淑贵妃淡碧色暗纹宫装坐在轿内去了落雁宫,还未等让玲珑进去通禀,就被告知桓郡主已经去了宣乐殿,竟未承想她今日竟动身的这样早,嘴角一抿:也难怪,毕竟今晚就要加封妃位了,放在谁身上都很难矜持的吧。

宣乐殿外文武百官皆以悉数入位,皇亲贵胄、命妇内眷应邀入列,此宴并非单单为南胡国使团践行,更是庆贺敏郡主赐婚而举行。

宣乐殿内厅内设二十桌,用于款待朝中重臣、南胡使团之人,以及皇宫内眷。

淑贵妃落轿,司礼司内监高声宣:“正一品皇贵妃,淑椒宫淑贵妃娘娘到!”

淑妃正了正神色,在侍女引导下缓缓入殿,匍地叩礼,高贺圣安。

皇上心情甚好,挥手让淑妃入座,淑妃起身往宴上去,眼神微瞥,便见到各宫妃嫔皆以悉数入位,她竟然是最后一个落座的。坐左手一位,上位紧邻皇后凤座,下位是芙妃,桓郡主被安置在众妃嫔最后的位置上,离她甚远,但那鲜红的宫纱裙却一眼便让她望见了,那红色在宫灯的照应下呈正红色,高盘九仙髻,髻两边各插一珠簪,正是皇上今日里赏的那一对,煞是好看,当真不辱那珠簪细碎精湛的工艺。

淑妃心中忖道:宫中女子,只有皇后在大婚时才可穿正红色,昔小玲今日这一身鲜红的裙衫在宫灯下呈正红色,大有和皇后示威的意味,皇上今夜下旨晋封,那皇后脸上的神色就有的看喽。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未打响就有这等看头,还真是精彩,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皇上在位上和南胡人的寒暄,淑妃皆数没有注意,她一心在做日后的打算,甚至已经想到了,昔小玲晋封后,她要怎样助她有孕,因为只有有子嗣,这场和皇后的战争才能持续,才能有赢的盼头,这是她的血泪史总结出来的经验。

筵席的另一面,皇上的右下手位坐着的是襄王,襄王近邻便是南胡皇子黎墨武,黎墨武如常的装扮,墨袍加身,半松半紧的束发,肩上飘着墨色束带,手执琉璃盏,薄唇轻抿一口,盏内如血的进贡葡萄美酒染得他唇色更艳,使得桀骜上添了三分妖娆。

他眼睛观察了紫圆缺良久,终于放在琉璃盏,懒懒开口:“襄王莫不是有心事?”

紫圆缺目光凝在半尺处半响,也难怪黎墨武发现他心中有事,收回神,侧过头淡淡开口:“厉王多虑了。”

黎墨武目光不动声色对上紫圆缺的双眸,忽而一挑眉,邪魅的面上似笑非笑。“但愿如此。凭心而论,天紫国中我最欣赏的人便是子紫你。”他说的熟稔而亲切,像两人是多年故友一般,竟有几分正经的味道。

“厉王抬举了,能结识厉王,也是我的荣幸。”紫圆缺眸如朗星,执杯与黎墨武推盏,神色间并没有其他大臣和黎墨武打交道时的那种蔑色。黎墨武这人,他不甚了解,和南胡打交道也从未和他交过手,民间对他的传闻一直是风流、浪荡,顶着王爷头像的好色草包,在太子跟前阿谀奉承的小人。

此次来使,虽并未深交,但紫圆缺却察觉此人和传闻中相差甚远,人品虽难预料,但绝不是草包。他其实倒宁愿他是草包,这样南胡内部的变数会少一点,敏郡主此次和亲才会真正带给两国短期内的安宁。若他是扮猪吃老虎,能在南胡王近前装草包这些年,能在南胡太子跟前伪装这么久,心机深到不可测,那天紫国将平添劲敌。

皇上在和重臣觥筹交盏间已有三分醉意,眉眼间神色微荡,眼神向那鲜红的宫袍方向飘忽,坐在一旁的淑妃将这情形看的真切,心中已经在打鼓,看来册封的时辰不远了。

紫圆缺几杯酒入喉,亦向着那片鲜红看去,那红色如胸口的昔家血玉一般,灼的他心头微烫,忽的起了身:“皇兄。”声音几乎盖过了丝竹声乐,他忽然的动作也让众人将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昔小玲心下一直不安,那方的银袍一闪,她心中一抖,险些碰翻了案上的杯盏。

“子阙,何事?”皇上自上位看下,一声‘子阙’唤的何其亲昵,兄友弟恭的一副场景。

周遭一瞬寂静,紫圆缺被这寂静稳住了心神,酒意褪去大半,神色微恭,垂眸拱手:“臣弟有一事相求,望皇兄相允。”

“哦?”闻此,皇上有些惊讶:“子阙从未求过朕,今日开口,朕定相允,无论何事。”皇上心里料定了紫圆缺不会有什么过分言论,这苍耀城内,谁人都会失了分寸,唯独他这个臣弟不会,永远的温雅,就连当年皇位之争,他在朝堂之上也温润如玉,揽袖上奏,声音淡淡对先皇说道:“儿臣天性淡泊,志不在此,不愿揽皇权登龙椅,望父王成全。”

众人都在等着,等着襄王开口,气氛凝重起来,不知为何,都觉得襄王如此郑重的神色,十有八九是件大事,甚至已经有人心里猜测,可能是襄王看上了哪家姑娘,请皇上赐婚的,毕竟襄王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其他亲王这个年纪早已是侍妾成群,子女环绕了,只有襄王府冷冷清清的,与其说是王府,还不如说是半个军营,里面来侍女都少的可怜,更别提侍妾了。

太后为此****不少的心,只是襄王几年来一直驻守在疆界,成亲之事便一拖再拖,此次回朝,就算襄王不提,太后也正有此意,据说早已经内定了王尚书之女王卿荷,就等着恰当的时机下旨赐婚了。

雅是知道紫圆缺接下来要说什么的,立在昔小玲的身后,掩在衣袖下面的双手交扣在一起,垂眸看着小小姐的侧脸,见她因饮了酒而微红的面颊此时血色已尽数褪去,白若清荷,睫毛微颤暴露了此时她是情绪紧绷的。雅在心里暗暗祈祷:这样也好,她宁愿小小姐不报昔家的血仇,随着襄王逍遥世外。

紫圆缺缓缓开口:“臣弟……”

“桓郡主,桓郡主?”紫圆缺的话未等说完,就被下面窸窣的声音给打断了,能听见宫女们急切的声音在唤着桓郡主三个字,他侧头忘了过去,见原本坐在座位上的那抹红色倾俯在地,几乎与那鲜红的地毯融为一体。

皇上也被那面的动静吸引去了注意力,见到是昔小玲那方的动静,眉头微皱,问道:“发生了何事?”

一个近侍在昔小玲身边的宫女忙跪下禀报:“禀报皇上,桓郡主晕倒了。”

听闻真的是昔小玲出了事,皇上面上又忧色,关切的说:“还不扶下去,传太医。”

“是。”宫女们忙上前将昔小玲扶到宣乐殿的后殿休息,雅临行前忧心的看了紫圆缺一眼,那日在襄王府她便知小小姐拒绝襄王的提议,她以为,若襄王在殿上求赐婚一切便能有所转机,今日却未想到小小姐会用这样的方式拒绝,小小姐是装晕的,她知道,襄王此时应该也心知肚明。

待桓郡主被扶下去后,皇上才回过神,重新问道:“子紫你还未说,到底所求何事?”

黎墨武执酒樽,脸上笑意褪去,眸间神色耐人寻味,忽而插言道:“襄王莫不是要求皇上将南胡送来的白竹送你?”众人又被黎墨武的声音吸引了去。

皇上也道:“哦?子阙,难道是因为这事?”

巫池末继续道:“素来听闻襄王喜竹,方和襄王提起南胡送与皇上的礼物中有罕见的白竹,未成想襄王便起身相求了,真真是爱竹成痴啊。”

紫圆缺未语,眸色深深的看了一眼巫漠厉,皇上听闻巫池末如此说,不疑有他,襄王爱竹是众所周知之事,朗声笑道:“朕见到那白竹之时便道此竹和子紫最相衬,子紫就算不求朕,朕也定会派人送去的,来人,将南胡送来的白竹送到襄王府。”

尹公公派侍从去库房取白竹。

紫圆缺神色寂寥,对着皇上拱拱手:“谢皇兄。”

皇后似是心情不错,在皇上身边插言道:“古来有宝剑赠英雄,皇上今日白竹赏雅士,那白竹正合襄王的风骨,当真是顶顶相配的事情。”

“皇后所言极是,提到这白竹,朕忽然想到了竹吟曲,阿尹,让司乐司改奏竹吟曲,也让南胡的朋友们欣赏一下我天紫国水乡的脱俗雅致。”

“是”尹公公传令下去,司乐司马上改奏竹吟曲,丝丝缕缕的乐声自殒、竹笛、箜篌、琴箫、笙磬中合奏出,乐曲空寂杳渺飘忽,水乡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自乐声中能看见蜿蜒河渠上飘着竹筏,竹筏上坐着掩面而笑的采荷女子,岸上小哥和采荷女子邀歌相合,美如画卷。

乐声透过内殿的幕帘传入,榻上躺着的昔小玲已经睁开了眼睛,一抬手,宣乐殿近侍的宫女见状忙道:“郡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