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乞丐与道士

旭日东升,又晚霞西挂,升升落落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岁月磨灭了英雄,迟暮了美人。

冬日的阳光照耀下来,雪后的日光,印在前不久才铺满雪的大地上,将四方印的通透,白晃晃的日光,让人越发觉得寒冷。

然而寒冷,能阻挡万物复苏,却不能阻止人的热情,喧闹的市镇上,叫卖的小贩大声吆喝着,嘴里哈出长长的热气证明他们有多么卖力,买菜的三姑四婶讨价还价的声音,嬉笑打闹的孩子欢快的笑声,街头卖艺的手艺人敲打铜锣招揽顾客的声音,隔壁店铺开张的鞭炮声和道喜声……,将集市映照的无比热烈,让人充满希望。

一个年轻的道士身着灰褐色的道袍,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提着两个包的四四方方的油纸包,从一座酒楼中走出来,挤入了人海中。道士走的不快,一副顺着人流随波逐流的样子,然而,刚刚还准备对着道士下手的小偷,刚转过头四处观察一下情况,回头一看,道士早就走远了,任小偷如何加快脚步,道士的身影越来越远,小偷摸着头暗道见鬼了,转头又寻找其它目标。

道士走过集市,穿过人流,越过最热闹的街道,背对着繁华走了出来,脚下的路开始聚集着还没有化开的积雪,道士顺着路,从城中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的古桥上晃晃悠悠的走过,转眼消失在众人眼中。

王念英小心翼翼的趟过冰面,下雪天,从古桥走过的人很少,导致桥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滑溜滑溜的,一不小心就要摔一跤。

王念英当然不会如此容易摔倒,但是他喜欢这种不靠武功四处行走的感觉,不是矫情,这是喜好,是意境。桥下的河水上冒着一层热气,几对鸳鸯悠闲的浮在水面上秀恩爱,王念英扶着扶墩,探头探脑的朝着水下的鸳鸯望去,突然恶作剧般喝了一声,桥下的那对鸳鸯一惊,纷纷往水下一沉,在看到时已经到了远处,用屁股对着王念英这无聊的人,王念英呵呵一笑,下了桥面,大步往前走去。

越过石桥,走了一会,就见到一个石亭,石亭很新,似乎翻修不久的样子,不过看石亭四面景致一般,石亭上也没有牌匾,也不知何人,在这城中花力气,建了如此一座没有什么用处的石亭。

王念英朝着石亭走去,他住在城西的客栈中,从集市回来,正好在石亭中歇歇脚,也许,这石亭,就是哪位好心人建起来给人歇脚的呢。

“你今天来晚了一点。”一道声音从石亭中传来,仔细一望,在石亭的东北方,原来蹲着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弱的乞丐,那乞丐脸上手上黑乎乎的一片,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早已瞧不出本来面目,但是听那稚嫩的声音,年纪应该不大的样子。

王念英对着乞丐歉意一笑,将左手的酒壶和右手的油纸包提起来晃了晃,走进了石亭。

“今日白雪初化,天气严寒,我在酒楼中包了两斤牛肉,切了一包熟食,想着寒气难熬,就想买壶酒去去寒气,只是集市太大,我又晕头转向,找了好久才找到个打酒的巷子,又找了好久才转出来,故而来的晚了些。”王念英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一边解释道。

那乞丐一边听着,手里也不闲着,就在石亭里转了两圈,东摸西摸,竟然摸出了一个炉子和一块厚厚的棉布。乞丐将棉布垫在石亭中的长椅上,又将王念英的酒壶放在炉子上温热,然后施施然的将王念英的油纸包揭开,露出里面还带着热气的牛肉与熟食。

“你们这些道士倒是有两手,这么冷的天,集市又隔着这么远,没想到你带来的牛肉,还是热的。”乞丐捏了一块牛肉放在嘴里,砸吧砸吧嘴,对着王念英竖起拇指。

“那当然,我们道士最重要的是要会装神弄鬼,如果没有这两手,我怎么穿这身道袍呢。”王念英右手顺着自己的道袍一抹,发出唰的一声,道袍的下摆顺势扬起,有种说不出的潇洒。

乞丐眼睛一亮,却瘪瘪嘴没说话,免得王念英嘚瑟。

王念英回重阳宫修习一年,这一次却是被自己的师父王处一硬拉着出来。嘉兴比武之期将近,王处一以观摩为借口,大大方方的下了终南山,只是在王念英看来,这纯粹是自己的师父在山上待的烦了,想要跑出来偷懒而已。马钰去了草原,丘处机近两年来也一直在教变得勤奋了的杨康,全真教的事物,便大部分压到了王处一的身上,王处一被折磨了两年之后,这次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跑了出来,岂有那么容易回去之理?

于是王念英先随王处一去了临安,又去了嘉兴转了一圈,在转道去华山缅怀了一番古人,最后王处一兴致大发,又带着王念英千里迢迢来到了金国,想见一见丘处机和他的弟子。

不过到地方之后,王处一却一点也不急,抛下王念英,自己今天去个和尚庙,明天去个尼姑庵,过两天找个道观论道,过的倒是潇洒。

王念英左右无事,便在城中闲逛,人是需要朋友的,不管性子多么清淡的人,都需要一两个朋友,王念英无聊中,就认识了眼前这个小乞丐。

想起与眼前这小乞丐认识的过程,王念英心里也好笑。这个小乞丐在集市中遇到王念英,看他面嫩,竟然异想天开,想偷王念英的钱袋。王念英多么敏感,小乞丐岂能得手,刚伸手呢,就被王念英抓住了,王念英将他狠狠训了一顿,不过后来念他年幼,还是放了他,最后还给小乞丐买了两个包子。小乞丐也是个要强的人,竟然就盯上了王念英,前前后后跟踪、埋伏、装偶然相遇,又对他下了三次手,可却次次栽在王念英的手里,一来二去,两人竟然熟了,还成了一对酒肉朋友。

看炉子上的酒温的差不多了,小乞丐将酒壶从炉子上拿了下来,然后迫不及待的拔开瓶盖,喝了一口。

“哎……”王念英看小乞丐的动作,嘴里有话刚想说,见小乞丐已经开始喝了,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咳咳咳咳”小乞丐喝完一口酒,却猛地咳嗽起来,王念英连忙站起来,用手拍打着小乞丐的后背,希望他能好受点。

“****士,你到底买的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难喝,是不是气我偷你钱袋,想毒死我?”小乞丐咳嗽完,等气理顺了,立马跳起来指着王念英的鼻子质问道。王念英因为后面有个英字,又治了这小乞丐几次,小乞丐不忿,便叫王念英****士,阴险的道士。

“我说了在巷子中打得酒啊,你以为有多好,我又不是大富大贵,能喝到酒就不错了。”王念英呵呵一笑,拿起酒壶,眼睛四处瞟了一眼,发现小乞丐好像没有带来杯子,于是也不嫌弃,对着酒壶就喝了一口,却没发现小乞丐瞪大眼睛看着他,黑溜溜的眼睛里净是羞涩。

“啊……,是有点苦”,王念英感觉舌头上涩涩的,半天回不过味。

“你也知道啊,还拿着个女儿红的酒壶装着,骗的我喝了一大口,不愧是****士。”小乞丐看王念英自己也喝了这酒,心里不再计较,在王念英对面坐了下来,捏了两片牛肉放在嘴里。

“喂,恒乞丐,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吃东西之前把你的手洗一下,不然晚上拉肚子,看不冻死你这乞丐。”王念英也捏了两片牛肉放在嘴里,一边嚼一边对着小乞丐说道,小乞丐自称黄恒,王念英便叫他恒乞丐。

“怎么,看不起我?”恒乞丐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鄙视的看着王念英,称王念英不注意,立马伸手在王念英的袖子上抹了一把,将王念英灰色的袖子,摸出黑黑的一长溜。

王念英看着袖子上黑黑的爪子印,也不生气,对着小乞丐头上就是一个栗暴,将小乞丐黑黑的额头硬是砸出了一点红。

“啊啊啊,我和你拼了。”恒乞丐挥起手掌,对着王念英的身上就是一阵乱抹,抹的他的道袍上这里黑一块,那里黑一块,辛亏他的道袍是灰色,才不至于瞧起来那么明显。王念英也不示弱,认准小乞丐的额头就是一阵栗暴,将他整个额头都敲红了,直敲的小乞丐最后晕乎乎的。

“我不亏啊,我回去顶多洗衣服,你明天,估计是一头包。”王念英甩着袖子,瞧着小乞丐红红的额头嘚瑟的说道,小乞丐气愤的盯着王念英一阵大眼瞪小眼。

最终,小乞丐气呼呼的不得不败下阵去,因为他真的打不过王念英。小乞丐郁闷的抓起酒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一张黑炭脸,皱成了一朵菊花似的,赶紧又抓起两块熟食塞在嘴里,冲淡嘴里的苦味。

王念英捏着一块牛肉,卷起一片熟食,放在嘴里,然后拿着酒壶轻轻喝了一口,被酒一刺激,王念英一只眼睛不由的苦的闭了起来,舌头在空气中卷了卷,冒出一阵热气。

朋友在一起喝酒,就算在苦的酒也会变得津津有味,王念英和小乞丐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就将一小壶酒给喝干了。

王念英上辈子酒量就不好,这辈子喝这种度数极低的酒,仍是和以前一个德行,脸上红通通的,就如关公,小乞丐酒量也不怎么样,不过看起来比王念英要好点,至少不会像王念英那样摇摇晃晃。

“天要黑了,我回去了。”王念英晃晃悠悠的走出亭子,对着亭子里的小乞丐挥手道。

“你这个样子,要不要本姑娘送你啊”亭子里的小乞丐看王念英摇摇晃晃的样子,对着王念英问道

“哼哼,你醉了,男女都不分,我可没醉,管好你自己吧”,王念英笑呵呵的摆摆手,冲着亭子前的小乞丐道,接着转过身挥手告别,顺着雪路,高一脚低一脚的离开。

等到王念英的背影完全消失,小乞丐看着王念英留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摸着酒壶轻轻道

“我可没醉,就是本姑娘,只是你这笨蛋眼力太差劲而已。”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亭子里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清脆、悦耳、和刚刚小乞丐的声音

绝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