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POV:王蔷 是耶非耶
月色从窗户照进来,在泥土的地面上倾斜下一地的光芒,这光芒如水,却又比水多么几分高贵。
王蔷用破烂不堪、散发着异味的被子裹住脑袋,不断地和自己说话,试图让自己能够不去听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
但是她失败了。
一个娇媚的女声放肆地呻吟着,浑然不顾此时有人正在隔壁聆听,这声音娇媚入骨,哪怕是稍微一听,也能让人联想到声音主人包含风情的眼神,能让佛陀动心的笑容,以及那夭娇窈窕的美好身段。很明显,这个声音属于一个漂亮女人,而她此刻正在享受人生的极乐。
还有一个粗壮而雄浑的男声,他喘着粗气,用力挺动着,他的力气是如此的大,哪怕王蔷此刻趴在床上仍然能够感受到整座房子的晃动。
一对男女正在做爱。
那个女的是她的母亲,但是男的却不是她的父亲。
事实上,王蔷确定女人是自己的母亲,但是她却不知道谁是她的父亲,不过这个男的肯定不是,因为她的母亲认识这个男人不过三天。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激烈,很明显,他们已经到了最重要也最快乐的环节。王蔷默默感受了一下,这次的震动强烈而有规律,母亲的叫声高亢而嘹亮,显然这个男人的功夫要强于前几天的那几个人。
是的,她的母亲是个“婊.子”,而她则是“婊.子养的”,既然母亲是婊.子,她又没有父亲,她以后多半也是个“小婊.子”。
她有时候真得很恨自己的母亲,恨她为什么要这样淫.荡,这样不知廉耻,恨她不肯给自己做一个良好的榜样,恨她让自己遭受那么多的白眼和鄙夷。
每次她走在村子里,都觉得像在遭受过堂审判,虽然村民们表面上不会说她什么,因为她还太小,但是她能感受到,在她转过身子的那一刻,他们眼里的冷漠会变成鄙夷和带着三分色情的憎恨。
他们窃窃私语,他们交头接耳,他们指手画脚。
而小孩子们不会有任何道德上的顾忌,他们有时候会聚拢在一起,将她拦住,大声呵斥道:“你妈是个婊.子,你也是个婊.子!”
“你妈是个婊.子,你也是个婊.子!”
“你妈是个婊.子,你也是个婊.子!”
“婊.子!婊.子!”
这声音是她的梦魇,她无数次进入甜美的梦乡,却因为这个声音而无数次惊醒。它们好像跗骨之蛆一样,永远缠绕着她,永远不会放过她,让她永远痛苦,永远无助。
王蔷恨自己的母亲。
但是她又无法恨她的母亲。
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生下了她,是这个“淫.贱下流”的女人用奶水喂养了她,是这个“风.骚.浪.货”用她那并不强壮的臂膀抚养她长大。
这种恩情王蔷无以为报,她又该如何去憎恨自己的母亲呢?
但是她仍旧愤恨,愤恨自己的身世,愤恨自己的环境。她见过村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她们吃的是精米猪肉,穿的是花花绿绿的棉布衣服,用得起脂粉、水粉,还能在过年的时候拿到压岁钱。
而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残羹冷饭和一身破旧的灰色衣服。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身世,因为这个身世,她吃不饱穿不暖,因为这个身世,她有了一个“婊.子母亲”,也因此“必将是一个婊.子”。
说这话的是一个以亲切著称的老伯伯,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愤恨,声色俱厉,好像在卫护什么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东西。
而王蔷从来没有冒犯过他。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母亲是个婊.子!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难道人可以被自己的出身定义吗?
这一点都不公平!
“不,不,她不是个婊.子,我也不是婊.子!”王蔷突然尖叫一声,掀起被子,赤足冲出屋外,这个时机把握得很好,因为这声音正好和旁边房屋的男女达到顶点的爆发相互重合,所以没人有听到她的呼喊。
月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让世界看清楚了她的长相。
她今年十四岁,还不算是一个成年的女人。王蔷也不是一个漂亮女人,她甚至都没有长成一个漂亮女人的潜力:她的脸瘦瘦小小,又有些黑,显然不会招人喜欢,而她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瘪瘪的,嘴巴大大的,让人一看就倒了胃口。最可怕的,她的下牙是突出的,也就是说,她是个龅牙!
一个龅牙的女孩,还有着一个婊.子母亲!
这真是一种命运的悲剧!
王蔷飞快地跑出屋子,她的速度很快,快得好像一阵风,又好像一束闪电。如果说她还有什么优点的话,那么腿长跑得快或许是其中之一吧。
风在耳边快速驶过,王蔷灵巧地越过了一个又一个障碍物,一路飞奔,跑进了距离村子不远的森林中。
夜晚的森林是可怕的,这里面有各种凶猛的食肉动物,比如狼,比如野狗,比如不时会出现的野猪和老虎。
但是王蔷不害怕——假如你生活在一个所有人都把你看作婊.子预备役的环境中,你会发现夜晚的森林虽然可能要了你的命,却不会夺取你的尊严。在这里,生命都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每个人、每个动物都只有一次生命,也只有一次死去的机会,这里不讨论道德,不议论私生活,有的只是生和死。
王蔷喜欢这种环境。
王蔷慢慢停下脚步,轻轻地调整着呼吸,在森林中,猎人同时也是猎物,每个生命都在捕猎别人的同时被别人捕猎,所以小心谨慎是生存的第一要义。虽然王蔷不明白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并不打算在弄明比之前稀里糊涂地去死。
而在她的心灵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她相信,她终有一日会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婊.子。
“是的,我王蔷不是一个婊.子!”顿了一顿,她又小声说:“娘,娘也不是一个婊.子!”
她像幽灵一般在森林中闪动,她身形瘦弱,体重很轻,所以即使踩在枯树枝、松动的石头、带着潮湿青苔的树根上也不会发出太多声响,这很有利于她隐藏自己。
“噼啪”一声传来,王蔷寒毛直立,立刻打起了精神。这是异常的响动,干枯的树枝断裂的脆响,这说明某种动物正在接近。她慢慢抽出用布条绑在腰间的匕首。
这是她的匕首,一把真正的杀人工具,她唯一的财产。
匕首的把手很长,大约有她的手掌那么长,锋刃长约半尺,一边开刃,上面还有着一道长长的血槽。今夜月色很明,锋刃在月色照耀下闪烁着锋利的寒光,这种光芒对人来说是一种危险的讯号,但是动物们不会明白,而且森林中也有积水,它们同样会反射出月光。
王蔷用手紧握把手,但是又不是太紧,力度以适合发力为准,她用她灵敏的触觉感受着把手上布条粗糙的触感,还从锋刃划过空气的阻涩感判断出自己行进的速度。
对于匕首,对于潜行,对于暗杀,她有着一种天生的直觉和灵感。
她就好像是为暗杀而生,她的血液里奔涌着黑暗,她的眸子里充满月色。
近了,近了,那个未知的动物,慢慢走进,它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仍旧慢慢走动着,一路上踩裂了秋日的很多枯树枝。两边的树林上还有一些蟋蟀在鸣叫,似乎感觉到渐冷的空气,它们用尽最后的生命发出恼人的声音,然而这正好给王蔷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王蔷轻轻舔了舔嘴唇,她感受到一种饥渴,这种饥渴不同于从下体传来的那种饥渴,这种饥渴从她体内疯狂奔涌的血脉中传来,又一次次又一次冲击着她的大脑。
“杀,杀了他,不管他是什么,杀了他!”这个声音诱惑着她,蛊惑着她,要她动手去杀戮。
“当然,我当然会杀了他——不管他是什么,都挡不住我的匕首!”
暗夜里,月色下,这把刀刃闪烁着摄人的光线,似乎在述说某个传说故事。
更近了,更近了,那个生物已经来到了她的近处。王蔷闭上了眼睛,用心去感受空气的流动,在这片森林里面,到处都是她的耳目,到处都是她的帮手,哪怕是别人看来平淡无奇的空气,都能够告诉她对手的讯息。
她觉得自己就是这片森林的女王。
那是一头老狼,灰色皮毛,中等体形,毛皮粗糙,卖不了几个钱,耳朵尖尖,直立着,它走得不快,似乎受了伤。对,它受伤了,右后腿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已经影响了它的行动。它的伤口还在滴血,一滴,两滴,吸引了一些蚊子,但是这匹狼没有驱散蚊子的办法,只好任由这些讨厌的昆虫跟着自己。
它蹒跚而行,跌跌撞撞,显然命不久矣。
但是越是这种受伤的狼,越是凶狠,越是难以对付。
但是王蔷不在乎,再强大的动物也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她有人的智慧,有风的速度,还有一把经常打磨的匕首。
一把匕首,一把杀狼的匕首,一把也能用来杀人的匕首。
她用力感受了一下把手的存在,确认了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略微突出的下牙轻轻摩擦着上嘴唇,给她带来一种异样的快感,而这也是她准备杀戮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