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POV:陈佩儿 水晶之镜(上)
春情过后,已是日上三竿,陈佩儿慢慢睁开眼睛,却见妙音已经穿好了还请,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嘴里喃喃地不知在念叨什么。
陈佩儿哑然失笑,不由得嘲笑*肉身皆是色相,释迦摩尼有言,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瞋恨。我今亦无众相,又何来色身****?”
陈佩儿默然无语,以她的聪慧自然不难理解这段经文,可是妙音前后的言行却大异其趣,的确让人心生讶异。她看着妙音洁白如羊脂玉石的脸庞,瞅着她不住开闭而默诵经文的唇瓣,不由得开始质疑刚才的**究竟是一场梦境,还是一种现实。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而今她却也有了这样的困惑和问题,这**与精神,这现实与梦幻,这生命与超越,究竟谁是真实,谁是虚假,究竟谁是捏造,谁是永恒?
或者说,这世上本就没有永恒,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撮劫灰?
陈佩儿沉默了一会,慢慢说:“你要走了吗?”
妙音低眉垂首:“方外之人,四海为家,本无彼此,何言离合?”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有缘法,处处是见,山石草木是我,白云明月是我,巫山烟雨是我;无缘法,对视不见,执手不见,唇合不见。”
陈佩儿慢慢穿上衣服,虽然屋里燃着熊熊的地暖,身上又套着一层汗衫,可是她突然觉得有一些冷,这种冷不是由外而内的**上的冷,而是由内而外的内心的冷,这种冷不是一夜霜降满地红叶堆积的冷,而是千年逝去回首往事故人黄花两凋零的冷。
冷,真的好冷。
妙音慢慢站了起来,满眼慈悲,满目怜惜,她轻轻在的陈佩儿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痕,随后慢慢走出房间。她开门的时候不小心放进来一些寒风,这风吹得陈佩儿一个寒颤。
她的身影在正午时分的日光照耀下留下一个斜斜的影子,这影子随着她的移动慢慢缩短,最后从视线中慢慢消逝。
陈佩儿坐在绣墩上,看着那个裹在蓝色海清中的较小身体渐行渐远,忽然眼中噙满泪水。
她是在为什么而哭呢?
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仅仅只过去一个转眼,陈佩儿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充满勇气与坚毅的神情,好像那离愁别绪和痴情缱绻只是一个幻觉。她浅浅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大声喊道:“白芷,白芷!”
白芷是个好姑娘,她懂得在合适的地方出现,又懂得在不合适的地方隐藏。在你不需要她的时候,你绝不会知道她躲藏在哪里,但是等你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带来你最需要的东西。
白芷端着一个木盘子,这盘子由花梨打造,上面雕刻着细密而精致的云纹,盘子里是一个小小的青瓷碗,里面盛着一碗羹汤。陈佩儿翕动鼻翼问了一下,是燕窝粥的味道。
“小姐,这碗粥里面放了小米、红枣、薏米,最是滋阴补肾的了,你快喝下,对身体很好。”白芷轻轻地将盘子放在黄花梨的翘头案上,然后拿起放在小碗边上的瓷调羹:“要我喂你吗?”
“不用。”陈佩儿正觉得肚中饥饿,这是体力消耗太多的体现,白芷的到来可称是及时雨。她给后者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眼神,拿起调羹,优雅地吃了一口,哪怕是在饥饿的时候,她仍旧保持了一个官宦人家小姐、官家命妇的优雅和格调,这种行为方式是随着出生就伴随着她的,所以哪怕是走到生命的尽头,她都不会放弃这种姿态。
燕窝粥上层飘着一层油亮的油皮,她透过这明亮的油层的反射,看到了自己的姿容。
依旧是那么艳光四射,依旧是粉面含春,依旧是温婉娴静中蕴藏着无限的威严,但是她却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我需要一个人,一个人来和我一起走下去。”陈佩儿喃喃自语。
夫君,快回来吧,快回来吧。
女人终究是太脆弱,太不可靠,太飘忽了,我需要一个男人的怀抱,一个像你这样,山一般宏伟、海一般辽阔、宇宙一般不可揣测的神明一般的男人。
她用力咀嚼着一颗去了核的小枣,眼睛里突然流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脸颊慢慢向下,打湿了蜀绣的桌布,打湿了她的心灵。
“哎呀,小姐,没事吧?”白芷关心地问:“是不是想少爷了?我这里正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陈佩儿没想到白芷竟然说有相公的消息,不由得喜出望外,之前的什么感伤、什么忧思统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怕是妙音的倩影也不知藏在哪个角落,再也不能占据她的心灵。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相公这样的男人最好。”陈佩儿这样想着,不迭地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泪珠。
白芷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下,狡黠地问:“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你怎么感谢我啊?”
“赏你一顿打!小蹄子!”陈佩儿白了白芷一眼,略带薄怒地大声说:“快,快给老娘把惊喜拿来,管他是家信还是礼物,管他是要钱的还是要人的,快给老娘拿来!”这个以优雅高贵自诩的贵妇人不自觉地用了“老娘”这个词汇,这个词汇只有她最激动、最兴奋的时候才会使用,可见她此时激动的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