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往事如梦

赵敏拦着说:“今晚就算了吧,这么晚了,阿婆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吧。”说着,她走进厨房给阿婆做饭。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阿婆就悄悄地起床了,她走出赵敏的家,走到自己房子的废墟上,看着这个她亲手建起来的曾经给过她温暖的家,如今已经变成一一片瓦砾,在这个房子里面发生过多少让她难忘的往事,留下过多少美好的记忆,如今都不复存在了。

她百感交集,悲从中来,坐在地上,面对着这片生活过几十年的地方哭起来。起初怕惊动邻居睡觉,只敢低声抽泣,一边呜呜咽咽,一边回忆在这里发生过的每一件往事。当初开始建这座新房的时候,她手里刚好攒下了一笔钱,请工匠,买材料,借工具,什么都自己去做。看着别人家盖房子都是男人张罗,她也不羡慕,反倒觉得很自豪,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为什么不能做,我非要自己做不可。

墙一天天地垒高了,房顶也盖好了,粉刷,做门窗,装玻璃,看着自己的房子就要能住了,心里是多么高兴啊,每天都要进进出出多少趟。房子终于盖好了,她又开始忙着装修,地板,墙壁,家具,电器,一样一样地买,一样一样地搬来。都是她自己去看,去比较,去选择,虽然很累很累,但她心里是畅快的,是欢乐的,就像要出嫁的那阵子,比那时候还要高兴。

什么都收拾停当了,她拿一把大锁把门锁上,这就是她的家了,是她用来遮风挡雨,吃饭睡觉,和儿子一起享受幸福的地方。在这里面,她是主人,她说了算,是她的王国。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也不可以进,说这话时,她是那么的豪迈。

那时候,她的儿子还刚刚上学,每天背着书包从门里跳出来,晚上放学又跳进去,嘴里一天到晚地嚷着:“我们住大房子了,我们住大房子了。”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是她一生中最苦难的时候,也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后来,为了还清盖房子借的债,她起早贪黑,拼命挣钱,只要是能挣着钱的活儿,她都抢着干,哪怕是一元两元的活儿,她也干,不怕麻烦。再脏的活儿,再累的活儿,她都接。为了节省开支,她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有的时候太忙,到了半夜才吃上饭,太累了,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最艰苦的时候,她只吃一个馒头,连一点菜也没有,就着一碗开水,胡乱塞进嘴,就当作一顿饭了。

那时候真是能干,也敢拼,大男人都比不过她。一百多斤的担子,挑起来就走,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她都抢着干,别人嫌钱少的活儿,她也争着干,有人笑话她,有人怨恨她,有人嫉妒她,她都不在乎,只是为了多挣点钱,早点还清债务。

晚上收工回到家,把口袋里的钱一张张地理好,数一数,算一算,是一天里最高兴的事情。哪怕手上磨掉了皮,哪怕肩上压得肿痛,哪怕腰累得直不起来,晚上睡觉朝哪边翻身都疼,经常成夜睡不着觉,但她的心里是充实的,是满足的。自己努力赚钱养活儿子,没有依靠任何人,没有攀附哪个亲戚朋友,没有向有钱有权的人低过头,这钱挣得清清白白,花得明明白白,心里踏踏实实。

一天一天地,箱子里的钱多了起来,她每天都在心里算一算,攒了多少钱,还差多少钱,照这样下去,还要多少年能还清。她在一张纸上记下所借的款项,一笔一笔,写得清楚,哪天借的,借谁的,多少钱,多少利息,什么时候还。每当攒够还一个人的钱,她就拿去还上,不管有没有到期,她觉得,这是人家的钱,在自己手里多放一天也不合适。

每当还钱的时候,有些人就跟她说:“不要利息了,你也挺不容易的。”她不依,非要按事先约定的利息一分不少地给人家,她认为,做人说话要算数,说好的利息,就该给人家,那已经是属于别人的钱了,自己不能贪财。每还清一笔债务,她就在上面画一朵小花,作为送给自己的礼物。那花不大,但在她眼里是最美丽,最可爱的,每逢这时候,她就会像举行仪式一样,慢慢地,轻轻地,一笔一画地描啊,画啊,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一朵很简单的小花,她有时候甚至会画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儿子看得不耐烦了,就说她:“你不嫌累吗,拿来我替你画吧。”她不让,就得自己画,儿子看她画得累,其实他不知道,最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她最悠闲的时候,最轻松的时候,最享受的时候。好容易画完了,她会遗憾怎么就画完了呢?还想再多画会儿,多么期盼下一次啊!那可是,到下一次画花的时候,她双该攒了一笔钱了,可是谁能知道,这中间她又得挨多少累,受多少苦啊。

画完后,她得意地欣赏着,左看看,右看看,也会拿给儿子看:“妈妈画的好看不?”儿子小的时候不懂事,就会说实话:“不好看,还没有我画的好呢。”他哪里知道,在妈妈的眼里,那不仅仅是一朵普通的小花,那一片片花瓣,是她摔下的一颗颗汗珠,是她踩下的一个个足迹,是她接过的一张张钞票。年幼的儿子哪里会懂得这些。

他只知道饿了张嘴,冷了伸手,困了睡觉。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在他的心里,妈妈就是个聚宝盆,要什么有什么。他不但没有感恩母亲给予的一切,还经常抱怨妈妈陪他太少,不陪他去吃西餐,不陪他去逛公园,不陪他玩游戏,不陪他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