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养（２）

秋末初冬的午後有些凉，走过了林荫大道，裴又欣从包里掏出手机，这时间学姐应该还在系办忙着，她不好去打扰学姐，於是传个简单的讯息，等着学姐回覆。

听说今天有场演奏会。一走进校园裴又欣就看见到一旁海报的宣传，似乎是以前校友学姐的个人独奏会。

她总觉得好敬佩啊，能开独奏会的人，一定非常的厉害而且很努力。思及此，她忽然想像起学姐开独奏会的模样，笑意便深了几分。

裴又欣扬起笑时，有两个可爱的酒窝，眼睛会眯成如弯月一般，总是如此真诚地笑。

她想起了学姐拉着她的手躲避莫承翰的那天，学姐拉着她跑，她拉着学姐躲进秘密基地，彼此相偎，勾小指做约定。

那时她担心学姐会爱上莫承翰，却没有想过眼前的学姐最後爱上的人是自己。裴又欣总觉得好幸运，能跟学姐在一起，就像裴爸说的——三生有幸。

带些凉意的风一来，她瑟缩了下，手藏进长袖里，半张脸埋进围巾，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特别清亮。

林荫大道一片黄橙，阳光洒落，透过树叶缝中落下一地碎光，裴又欣眯起眼，听着树叶婆娑彷佛是回忆里的叹息，久久不散......

又欣学姐！

裴又欣回头，学妹气喘吁吁地跟上她，充满朝气地打招呼，今天不是没有练琴吗？学姐怎麽会来？

我.....就是来晃晃。心虚的眼神游移，学妹一下子就猜出了她的心思。找蔚萱学姐吗？

睁得圆滚的眼，学妹的笑带些无奈与宠溺，学姐你太明显了啦，是在烦恼蔚萱学姐的事吗？

难道真的跟莫承翰说得一样......裴又欣捂着嘴咕哝，她点头又摇头。不、不会吧.....

学姐？看裴又欣恍神得厉害，学妹无奈笑叹，蔚萱学姐她离开系办了哦。

听见关键词的裴又欣立刻清醒，拉住学妹问，她有说要她去哪吗？怔怔地看着这样的学姐，学妹别过头，声音沉了几分，乾哑地笑，没有耶，我只知道蔚萱学姐跟另一个毕业很久的校友学姐一起出去吃饭的样子。

裴又欣怔怔地松手，目光一暗，我知道了，谢谢你哦学妹。话落就转身离开的裴又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听见学妹的叹息。

这一生之中，总与有些人的相遇，来得实在太晚了。

她再次掏出手机，发现学姐仍然未读未回，拨了电话却发现学姐关机，裴又欣噘着嘴，心里有些憋屈。

没事，学姐只是跟学姐的学姐去吃个饭而已......裴又欣你实在太幼稚了。一想到学姐的全心信任，裴又欣就觉得自己实在多虑了。

既然没有等到学姐，她决定自己去吃个饭，这时放在口袋的手机一震，她欣喜掏出手机却发现是学妹的讯息。

学姐，你找到蔚萱学姐了吗？

没有......

那学姐在哪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裴又欣想了想，多一个人陪自己吃饭也好，於是她跟学妹约在7-11碰面。她躲进便利商店里，总觉得天气变凉了些，她有些担心学姐，不知道她有没有穿外套或是围个围巾......

学姐！

裴又欣回头，莞尔。走吧，我们去吃饭。学妹顺势挽住她，裴又欣也觉得没什麽，任着学妹拉着她，有一句没一句搭聊。

这场午餐对裴又欣而言有些索然无味，虽然她对面坐的是学妹，心里想的却是失联的学姐。

学妹也心知肚明，可她也只是笑笑，对她而言，能跟又欣学姐单独相处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裴又欣不时看向手机，虽然她知道这很失礼，但她真的很想念陆蔚萱。望穿秋水的目光，刺痛着学妹的眼。

心里总有些酸楚，学妹独自咽下了。

草草结束的午餐学妹也不奢求，她挽着裴又欣继续跟她找话题聊，裴又欣也很努力回话，两人聊得算是愉快。

直到红灯亮起，裴又欣停下脚步，僵在原地，学妹才察觉不对劲。她顺着她错愕的目光望去，同样愣住了。

对街的银饰店里，落地窗地里是熟悉的身影，只是身边多了一个裴又欣不认识的女人。

十、九、八、七、六......

那个，学姐，我想这只是误会......

五、四、三、二.......

蔚萱学姐她不是这样的.......

一。

......人，人呢？一切发生得太措手不及，等学妹回神时，只看见裴又欣冲到对街去，风风火火跑向银饰店。学妹傻在原地，慢慢地扬起苦涩的笑，却藏有一丝揶揄。

学姊暴冲的样子也太像羊了吧。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人群推着她向前走，与裴又欣慌张的样子相较之下，学妹泰然自在多了。

裴又欣其实不知道该不该走进银饰店，踌躇不决的她决定先观望，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样子惹来路人的注目，但她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她挠脸抓头，不安又烦躁，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找学姐，亦或是来个守株待兔，她不想表现得好像抓奸一样，可是内心波涛汹涌，无可遏止的负面思想无限蔓延，她有些垂头丧气。

此时的陆蔚萱瞟了眼店外，忍不住勾起嘴角，收回沉淡的目光专心於眼前，但心思早已飘远。见此，一旁的女人忍不住调侃，蔚萱，原来你也有今天啊。那是一口不甚流利的中文，陆蔚萱浅浅地笑，目光却灿若星辰。

跟她没有联络了吧？知道女人话中的意有所指，陆蔚萱目光暗了几分，抿唇，没有了，我现在心里只有又欣。

像是想起什麽，陆蔚萱强调似地道，对我而言，那段感情已经结束了。笑意忽然深了几分，神采奕奕，笑得如夜风吹散的梨花般柔雅，这段感情里，我有很棒的恋人与.....家人。

家人二字，说得她眼眶微热，一旁的女人似乎感染到她的幸福，笑意竟也跟着柔了几分。她拣起架上的银链递给陆蔚萱，这怎麽样？简单大方不失品味。

陆蔚萱沉吟半晌，思忖，是很好.....但我想找到我想要的那种样式。女人蹙眉，放回银链，你想要的那种太难找了，不如直接订做。正要挥手找老板的她被陆蔚萱制止，她握住她的手，重新拣起那条银链，低头替女人戴上。

看吧，我就说我的眼光不错。女人邀功似地扬眉，那头大波浪卷更抢眼了几分。你就选这条然後请老板加装饰就行了，那种那饰品用不了多久，我猜两个小时就完成了。

不顾女人自顾自的滔滔不绝，陆蔚萱垂眸，轻抚着她的手，彷佛是在想像着这条银链的主人那样忍不是微笑。午後的暖阳倾泄而下，透进落地窗内一片明亮，千丝万缕的金光四溢，逆光的侧脸柔和了些。

一室的静谧美好更显得她的打扰过於突兀。陆蔚萱几乎是下意识地松手，她的举动是无心的反射动作，在裴又欣眼里却是铁证如山似的。

学姐！

陆蔚萱回神，将她拽进怀里的是熟悉的恋人，她收起错愕，听这飞醋漫天的语气就知道小羊误会了什麽。

可偏偏女人可不打算澄清什麽。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陆蔚萱，一见到对方眼里的恶质陆蔚萱头就开始痛了。

呦，你就是裴又欣啊？

又来了。陆蔚萱简直无语问苍天，欲想转头跟裴又欣解释，又听到女人投来震撼弹。其实我们早该认识了。

裴又欣将学姐拽得更紧，眯起眼，眼神里尽是警戒，简直是全身的羊毛都起竖起了，看得女人差点笑到岔气。

又欣......

女人朝着裴又欣伸出手，眼神散发着好有趣呀的光芒，陆蔚萱优雅地翻个白眼，正要出声阻止时，小羊终於炸毛了。你是谁！

又欣。陆蔚萱扳住她，她是我以前的学姐，也是学校的杰出校友......

那学姐你为什麽摸她的手......？看着又欣欲哭无泪的神情，陆蔚萱简直心融化了，但是这该怎麽解释？这下她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因为，我是她前女友啊。女人的插话简直就是震撼弹。

裴又欣瞬间石化，陆蔚萱吓得赶紧摆手澄清，狠瞪向女人，你不要闹了，她会当真的......又欣，不是这样的，等一下.....

女人挑眉，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看，这我跟蔚萱的定情物。她抬手，甩了甩手腕上的银链，裴又欣怔怔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眼眶忍不住一红。

学姊是我的！你离学姐远一点！

眼见小羊似乎真的当真了，陆蔚萱慌得拉住她，却没能拉住这只暴走的小羊。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她张牙舞爪扑上去，女人向後跳开，举高手，挑眉，要乖，不可以抢我跟蔚萱的东西。

所有物的意味直接踩到裴又欣的底线，裴又欣又难过又生气，注意力全放在银链上直接忽视一旁傻住的学姐。

不行！不可以这样！

又欣，你冷静点......

来啊，你摸得到我就给你。

场面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女人边笑边躲，最後竟然趁乱拉了陆蔚萱，倾身在她脸颊上一吻。

裴又欣立刻僵住，藏在眼眶的泪水终於激动流下，她不顾学姐的安抚直接跑出店，拉着店外的学妹就往学校跑，抹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陆蔚萱怔怔地看着小羊气走了，无力瞪向後面的女人。

我好像玩得太过火了？女人稍微收敛了些，眼看陆蔚萱是真的生气了，她吐舌缩了下，歉然，抱歉抱歉，我看你家的孩子实在太可爱了，就很想逗逗她。

陆蔚萱无奈叹气，脸色缓和了几分，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是又欣太失控了。一想到裴又欣两眼冒团火球似的，她就有些心惊胆战。没想到这只小羊吃起醋来会这麽可怕又.....可爱。

她失控代表她很爱你。女人撘上陆蔚萱，好啦，这对银链呢就算是我送你们的礼物，也当作赔礼。我给你今晚演奏会的门票，你带卷毛来，我亲自跟她道歉。

找不找得到人都是问题了.....陆蔚萱苦笑，难道我还要去找她学妹才能知道又欣的去向吗......

对耶，刚刚卷毛是不是拉着一个女生跑走了？女人望着裴又欣离去的方向，喃喃，蔚萱啊蔚萱，你也有今天啊。

别调侃我了。陆蔚萱无力，她叫又欣，不叫卷毛。虽然知道女人总爱捉弄人，但这是对象是又欣，她知道她太单纯了很容易受伤。

小小欣跟卷毛你选一个。

.....卷毛

del！

女人安慰似的拍拍她，好啦，你先去追回卷毛，我去订做银链。女人转身就想走回店里，陆蔚萱拉住她，等等，银链下次吧，我想先买那个。

你要先买那东西？你确定？

陆蔚萱望向清冷的街道，再看向女人，多了几分肯定，嗯，刚刚幸好又欣来了一趟，我确定没问题。

也对哦，我刚刚也有留意到，那就这样吧！达成协议後，女人从包里掏出两张票递给她，记得带上卷毛，如果你抢得赢年轻的学妹的话。

你够罗。陆蔚萱白眼她，不是用抢的好吗，学妹是喜欢又欣没错，但我相信又欣。

不要自欺欺人哦。女人瞟眼，你看看你这表情，可怕得要死。我当然知道你信任卷毛，但你真的能忍受你的爱人身边有个可爱的学妹打转吗？我认识的陆蔚萱看起来很无害、很温柔，但其实占有慾超强，很、会、吃、醋。

被戳中心事的陆蔚萱沉下脸，叹，你以为我很想吃醋吗？想起了又欣天真无害的笑容，还有刚刚气到胀红脸哭泣的样子，她就有些愧疚也有几分甜蜜，更多的是恶作剧的心态。

好了，这边交给我处理，我会帮你订做好的。你能抓回卷毛吗？

纂紧票，陆蔚萱朝她一笑，何止抓回来，我会好好惩罚她。

女人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这东西是用在......床上的？陆蔚萱白她一眼，却无力辩解，大白天的你不要这样。

好啦好啦，只是玩笑。她摆手。晚上见了哦，蔚萱。

与女人道别後，陆蔚萱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潮与人群，她该去上哪去找她家的小羊？

难道在那里？陆蔚萱加快脚步，要安慰小羊之前，也得先找到人才行。

裴又欣....看我找到你以後会不会把你做成红烧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