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暗流涌动

魏小安此刻心里五味杂陈，他说不上来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这中的缘由是亲眼看着自己死去么？

不是。他知道不是。他身在神鬼幻境之中，所有经历的一切哪怕再真实，也不过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梦境。梦会醒，他却不会死。即便是在这神鬼幻境里死去活来，现实里的他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只是令他如此无措震惊的，不是亲眼看着那根裹着熊熊烈火砸向他的房梁木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自己身上。而是亲眼看到了，本该看不到的人。

这场大火并没有持续多久，能烧的都烧尽了也就熄灭了。原本偌大的庄子在大火之后只剩下一片残败的废墟，全然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尤其是最先烧起来的那个小少爷的府邸。那些来往的宾客谁能知道会遭受到如此的灭顶之灾？又怎么会知道这是一趟有来无回的逢和？

那些被大火几乎烧成焦炭的尸体，被簌簌而下的新雪覆盖，大多已被遮盖。皑皑白雪将这一场灾难多少美化了几分，使得看上去不是那么太过肃杀寂静。

“咯吱”“咯吱”

……

轻轻的脚步身从身后响起，魏小安闻声回头。他觉得，这才是他和莫兔兔真正的第一次相遇。

女子身材纤瘦单薄，身上披着白色的毛绒披风，一头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际。面容姣好，肤色白皙。她踏雪走来，步履轻慢。只见她眼神之中似乎夹着冰霜，漠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魏小安看着她走向自己，然后穿过自己虚无的身体站在小孩儿的尸体面前。

站在他的尸体面前。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腥红色的瞳孔里像是盛放着血光。

魏小安瞳孔骤然一缩，震惊的难以附加。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在看到莫兔兔那双如数九寒天冰封的双眸，似乎隐约有了答案。

大人说，兔妖杀人不眨眼。

大人说，兔妖祸乱，每天都有人离奇而死。

他在震惊中，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个。就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半张着嘴唇，望着莫兔兔静静的站在那小孩儿的尸体——自己的身体面前。他能感觉到自己四肢逐渐冻僵一般麻木，僵硬。却感觉不到莫兔兔那腥红的双眸里，还有没有温度。

“啪嗒”

黑子从指间掉落在棋盘上，翁鸣着晃了数下，然后静止不动。

魏小安这个时候才恍然回神，谢九黎已然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见。周围安静的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声，一切还是最初的样子。

只是他的身边，已然不见任何一个人。

除了对面端坐着的，神秘的少年。这个神鬼幻境的主人。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紧紧盯着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年，眼神锐利如刀闪着寒光。

少年见此只是捏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黑子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础瞬间瓦解，大龙被断，已然是覆水难收的局面。

少年落了子，一边收回手一边抬眸看他，淡淡的说道：“该你落子了。”

魏小安紧握的拳，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我还没有落子，你怎么能把我的朋友又弄没一个！”

少年一脸理所当然，道：“你怎么没有落子？”他抬手指了指方才魏小安震惊之下从指间掉落的那枚黑子，接着说道：“自古以来落子应无悔。你落了子，就该我下了。你落了子，就该如此。我说过，你要跟我下这一局，便要接受我的规矩。”

魏小安冷笑，“这种掉落的也算？那别人在一旁放一枚，也要算上么？”

少年仍旧是理所当然的点头，道：“自然也算。”

魏小安猛然站起，声音拔高：“你这是什么道理？！”

少年扬着下巴，无辜的看着他。“在我的地盘，我讲的自然是我的道理！你可以不遵守，你可以放弃。你可以停止我们之间的对弈，如果这样你觉得舒服的话。”

魏小安剧烈起伏的胸膛，此刻眼睛里面已经看不到什么理智。他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跟他说“别下了，大不了就是武斗，总比窝在这里绞尽脑汁还占不到上风的强！”，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听从自己的声音。

至少现在，他没有把握冒这个险。

他几次深呼吸之后，复而坐下来。盯着少年的脸，寒声道：“这一局，无论怎么下我都赢不了你。这不公平！”

少年歪着头看他，问道：“那什么叫做公平？”

魏小安看着他，指着棋子道：“每一枚棋子里，都是一个幻境。拿起，放下，都要经历常人不会经历的心里压力。而这个压力只在我身上，却不在你身上。这怎么能说公平？”

少年摇摇头，只是淡然的反问：“你怎么知道……你所经历的，不是我正在经历的？”

魏小安愣住。

少年接着说道：“我说过，每一枚棋子都是神鬼幻境里所发生的一切。每一枚的意思，自然不只是你的黑子，我的白子也是一样。”

魏小安恍然，却难以置信。“可是你丝毫……”

这神鬼幻境，是人心之所向，自然是由身在神鬼幻境的人的心境经历所变化。如果每一枚棋子都是一个幻境。那么，魏小安此时经历的自己的，别人的梦境。在少年身上也是同样的效果。可是为什么，少年从一开始到现在几乎连表情都没有变换过。

那副淡然的冷漠表情，一起都不以为意的样子，真是跟猼訑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莫非他们这种非人类……不会轻易为情所累？

少年看着魏小安落在自己身上的研究疑惑的目光，淡淡道：“我是这神鬼幻境的主人，自有了这神鬼幻境之后，我便存在。我所有的经历，即便是再多，这漫漫长夜我就算不碰，也会在我的脑海里晃来晃去。时间久了，看的久了，自然也就不是那么在意了。”

一件事情重复做了几遍，里面的细枝末节也许不会那么的清楚。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去做同样的事情，恐怕最后即便是闭着眼，也不会有任何的差错在出现。少年便是这样，日复一日的看着自己的过去。

魏小安突然明白，那些纠缠的过去，毕竟只是他的过去。最开始不明白的，最后也一定看的清楚明白。那种明白，是抛开细枝末节，抽丝剥茧之后，深入骨髓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