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救人还是保全自己

郭副院长坐在办公室,心情沉重的放下了电话。他看着案头的那份病历表,陷入了痛苦的抉择当中。

孙宏浪的来头太大了,他虽然表面只是一个私企老板,但是他们家五兄弟除了他,每个都是黑白两道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再加上上面实权在握的老爷子形成了珠三角最有实力的政*治家族。

所有的媒体都在外面等着,一有风吹草动,这小小二甲医院的副院长首当其冲要引咎辞职,更别说底下的医疗小组了。

而眼下,在并发症的疯狂攻势下,珊珊的情况愈发危急,却没有任何对应的医疗方案能得到孙宏浪的签字。逐渐的,医疗团队的人都开始慢慢有怨言,尤其是医疗小组的两位主治医生,内一科的王辉还有外一科的尤君。

他们都有些应付的吃着食堂的午饭,也不怪食堂不好吃,两人此刻心事丛丛,哪有心情吃饭啊。

这个活一开始只是因为救护车救治按照就近原则落到了自己这小小二甲医院的急诊室,如果病患对广谱抗生素没有过敏现象,就是转入烧伤科的简单案例。

可是郭副院长为了讨好自作主张成立了这个医疗小组,让内外科两大王牌医生作为主治医生来看诊。他们原以为这是杀鸡用牛刀,知道现在才发现是骑虎难下,作为专家的声誉都被绑在这个病号的生死之上,如果治不好,恐怕媒体的抨击就够他们喝一壶,更别说往后还想评职称升迁。至于他们的话语权早就在媒体大肆渲染孙宏浪的慈父形象时消失殆尽。

其中尤君最为头大,八个人的小组都出示了无数个治疗方案,可是大多数忽略了病人年纪小,没办法进行大面积植皮手术,以及病人抗生素过敏的现象。一旦因为感染死在手术台上,他们更是难辞其咎。

不过要是以往,再怎么大的风险也会试试,至少不会像这样毫无作为,坐等病患在极度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尤君即使不爱看人脸色办事,但这次也能很明显的感觉出,病患父亲,根本是在否决一切方案,甚至是在极力阻拦他们有作为。

而郭副院长刚刚也明确的表示了,治不治得好是其次,一旦这个病患的家属不满意,根本不是引咎辞职的问题,而是可能出人命的医闹问题。

另外有一点尤君到现在也不敢和王辉商量的,是在给病患珊珊检查的时候发现的淤痕,他相信自己绝对不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人。但是没有人提出来,不代表没有人发现,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王辉以前是部队里出身的,为人处世比他圆滑的多,这事情王辉肯定也发现了。现在摆在他们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囚徒困境,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是以平时无话不谈的两人,这顿午饭从头到尾保持了沉默。

吃完午饭,在阳台上抽烟,尤君想了想还是开口了,“这样下去这个孩子只能等死,而且这么多并发症下来,她还会死的很痛苦,倒不如给她个解脱。”

王辉摇了摇头,相比较尤君一心专研医术,甚少跟上边的人打交道,军*医出身的他还懂些人情世故。对于他们而言,这完完全全是一场不公平的战役,他们的职责不是使出浑身解术救人,而是在原地做无用功,顺便代表医院背个锅。这件事情忍一忍,院方肯定会替他们开脱,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但是如果稍微越界,真的去救人,或者提出安乐死的想法,就不只是不好过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弄得不好可能直接开除,以后别说行医了,找工作都成问题,至少在珠三角这块地皮上是如此。

“老尤,你别犯傻。你只需要知道,我们这次的任务不是救人,而是假装在救人就得了。”

尤君一愣,情商再低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苦笑着说:“看来你早就清楚了。我还想了那么多,唉,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王辉不同于尤君的多愁善感,他从小家庭条件一般,当年去部队学医也是家里人费了不少功夫才得来的机会,十年苦读,换来现在的有车有房,今年也快结束了,过完年,新的评级出来之后,他还有上升空间,绝对不会为了这么件‘小事‘误了大好前程。

尤君想的却是当时在德志国医科院毕业的时候,自己满怀激情举拳宣誓,‘倘余严守上述之誓词,愿神仅仅使余之生命及医术,得无上光荣;余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那时候意气风发,总以为能靠一身本事救人救民,可这十三年下来,技术丝毫没有进步,倒是这妥协的能力蹭蹭上涨。”

一时无话,各怀心事的两人走下阳台,王辉推开门刚要走进病房宣判结果,尤君拉住了他,神情复杂。“还是让我说吧,这样至少到时候出问题,追究责任也在我身上,今年你还要评职称,你女儿也很快要出国读书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在王辉夹杂着几分惊讶几分感激的目光中,推开门,走近那病床,低声对着苦苦守在床前的孙宏浪摇摇头说:“我们已经尽力了,您女儿的情况熬不过今晚。”

眼见孙宏浪痛哭着抱着珊珊一副哀怨欲绝的样子,不明所以的几个医生连忙劝他不要太难过,郭副院长干脆亲自上阵,拍着胸脯说,“孙先生,您先不要放弃。我们可以联系最好的团队,连夜给您女儿安排班机赶去米国的约翰霍普金研究所,他们有最前沿的烧伤诊疗技术,曾经救治过更严重的病患,说不定会有转机。”

周玉兰对郭副院长谄媚的样子更是鄙夷,如果孙宏浪真的有心救治自己的女儿。在他恢复意识之后,早就要求转移医院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提出转移,甚至任何有效的治疗方法都被他一一否决,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