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惊鸿顾影

雪甲银鞍白马,霜袍素衣玉面。

人见骏马奔腾以为将军回城,定睛一看才知是夫人还家。

还家?夫人已无家可还,唯一还能回的地方,应是黄泉那端。

她入宫觐王的时候,赵迁正嘱咐太史将铲除叛党的壮举写进国史。

太史令怀着复杂的心情落笔:七年,李牧诛,司马尚免。

“雪夫人——”

到字还没落音,赵迁就看到了形如皓雪的大嫂。

韩仓觉出异样赶紧上前来拦,雪姬早已掣出衣藏的长鞭扫向赵迁的脸。

众人惊愕之际,女子连扫三鞭,不仅破了天颜还摔了圣体。

一位新晋侍卫夺下鞭子,捉住女子双手,一脚踹跪在地。

赵迁狼狈爬起,推开来扶的韩仓,挥鞭将那冰肌玉骨打得血肉模糊。

他一直打得筋疲力尽,才歇下来咒骂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我念骨肉亲情,留他性命,也饶了你!你就这么报答寡人?!”

女子瘫伏在地,嘴角渗血力竭气微,一口唾沫喷了回去。

“他要有异心,你能活到现在?!”

“呵,寡人能活到现在多亏他的施舍,谢谢他了!”

“龌鹾东西也只有龌鹾眼界!睁开狗眼好好看看吧!”

“我眼睛睁着还没闭上!你暗藏凶器阴谋弑君寡人看得清楚!”

“醒醒吧!不要继续作茧自缚了!”

“作茧自缚?寡人是在抽丝剥茧!”

雪夫人哭了,泪与血落成一场红雨。

“我来见你,就没想过活!我死没有什么,可是小九啊……不要一错再错了,好吗?”

赵迁愣住,愣在她突如其来的温柔里。

因赵迁是第九位公子,赵嘉曾唤他九弟,雪姬嫁来最初几年就称呼他为小九儿。

直到赵嘉被废,赵迁被册立为太子,雪姬才改口唤作太子殿下,尔后变作陛下。

当年撒娇黏人的小九儿终于有了陛下的天赐威严。

“你不用装作这么可怜,是他负我在先,怪不得寡人!”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自砍左膀右臂,谁最开心?!”

“我宁愿被秦人杀,也不想窝囊地死在自己人手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雪姬唤不回歧途里迷路的国君,赵迁也觉得所有人都与自己为敌。

为何君王要称孤道寡?因为他们本是这世上最寂寞的人。

赵迁不奢望一个妇人能理解君主的尊严,只能送她去与丈夫团聚。

侍卫抱着遍体鳞伤的雪姬来到国狱深处,目睹了一场无言的久别重逢。

赵嘉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光明,新鲜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一隙日光里的雪影灼痛男人的心,镣铐锁链发出急促的怒吼。

他扑过去时像一只饿极的猛兽,抱过她时像一位温柔的父亲。

眼泪大滴大滴落上她的脸,男人亦悲亦喜,好似今日的天亦阴亦晴。

此番秦国大举来袭志在灭赵,赵嘉南下邯郸早就抱定与国同在。

所以,他没有带妻儿,也再三告诫妻子不要涉险,可她还是来了。

你不该来这里。

你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

两个人太默契,默契得不需要话语,只需眼神便能读出心绪。

侍卫返身离去,他走在幽深的狱道,想起自己的妻。

若有一****蒙难,他的妻……他的妻大概会一巴掌拍得欢天喜地。

他突然有点想家,那夜欢愉太短,来不及认真端详棠棣的脸。

作为侍卫,他不能有过多牵挂,唯一的挂念只能是那个“誓死”守卫的王。

对于这个人刺杀李牧并成为御前侍卫,顿弱觉得天公没长眼睛。

顿弱没打算让雏儿有任何立功机会,可是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

跟他一块入选的还有两个人,年轻的卫国剑客和年长的赵国剑客。

他们本该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可惜被一句问话直接分出胜负。

“请问勇士,如何看李牧?”

赵国剑客鲁勾践对武安君景仰如山,洋洋洒洒说了半个时辰。

卫国剑客荆轲论述武安君战术战法,赞赏之余提出改进建议。

唯有楚人昭南一言不发: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楚国国君是熊氏,下有昭、屈、景三姓贵族,并设三闾大夫管辖。

这人本是最尊贵的熊氏,扮作武夫后只好屈尊将自己降为昭氏。

“木讷”的昭氏剑客得到韩仓和赵迁的格外赏识,接下千钧重任。

对于暗杀李牧以及借赵迁之名斩首北军十位将领的功绩,他自我感觉很好。

然而,顿弱还是毫不客气泼下凉水。

“你不出面,赵国人自己闹,李牧之死就跟秦国没关系。这下好了,日后算起帐来,骂名洗不干净了。”

雏儿不明白。

“姚贾设下连环局,对李牧明保暗诛。李氏是名门望族,食邑柏人城,世代封侯拜将。秦王日后要收伏李氏一族,只需拿出姚贾的供词就能表示诚心。你这一露面,不容易了。”

姚贾为秦王谋划得太过深远,雏儿每每走过悬头高挂的闹市,都好想撬开颅骨看看里面是不是还藏着机关。

那颗头颅开始腐烂,蛆虫爬满,蚊蝇蹁跹。

有眼无珠的死尸,目睹邯郸城接踵而至的一幕幕荒诞。

诛杀李牧的布告宣下,邯郸沸作两团:有人欢呼我王圣明,有人痛惜天柱已折。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求胜太心切就求不了胜。

李牧苦心经营的防线被新将赵葱打破,王翦感动得老泪纵横:狐狸终于出窝了!

眼见秦军退却,赵葱赞叹赵迁英明:秦军一击即溃,李牧迟迟不战果然有鬼!

这边赵军主力追进秦国国境,那边秦军主力踹掉赵军大营,断补给切退路一气呵成。

“乘胜追击”途中,赵葱想起三十年前被秦将白起围困的前辈赵括。

他当机立断命大军回师,没有彻底掉进秦人预设的埋伏,可惜为时已晚。

秦人深知放虎归山就是前功尽弃;赵人深知投降也是死路,因为三十年前长平之战秦军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

这决定胜负的一战,拼的是三十万虎狼之师的意志和二十万穷途困兽的血性。

秦人以血肉之躯铸成铜墙,赵人用同袍遗体累作铁壁,千顷血海浇黄土,百万新鬼共一哭。

开在赵国北境的血色疮疤同样绽放在国都之南。

秦军南线前锋主将,叫羌瘣。

看姓氏就知道不是中原人,他完美继承了西戎羌人彪悍嗜血的性情。

但凡能杀一千,绝不只杀九百九,端和勒令他不准杀降,南线就再也没有降卒。

因为羌将军总是趁人没降就杀个痛快,根本就不给人留投降的机会。

先前对阵司马尚,司马尚摸明白他的急脾气,龟缩河梁不给他交战机会。

河梁关隘地处东阳,分隔黄河两岸,秦在河内,赵在河外。

所以秦王为什么要留着卫国不灭呢?

因为东阳是卫国领土,在秦赵魏三国交界,留下卫国傀儡可缓冲与赵魏二国矛盾。

这要打赵国了,秦王就让卫国去跟魏国哭穷哭弱,求魏国不要打卫国。

魏国不打卫国,也就打不到从卫国借道的秦兵,秦国后顾之忧就可以少一点。

司马尚密不透风的防守让秦赵二军在河梁陷入相持,直至赵国主将换成颜聚。

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新将上任没战绩不仅自己没脸,也辜负赵迁的信任。

颜聚估算羌瘣的兵力,决定开关。

这与王翦不谋而合,王翦把赵军主力放进秦国围歼,颜聚也把秦军放进赵国痛殴。

横竖颜聚不是赵国人,不用怜惜赵国子民,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消灭秦军战力。

除却一点致命失误外,这场关门打狗很漂亮,羌瘣部卒尽成落水困兽。

可惜,羌瘣的兵力只是冰山一角,南线秦军的真正主力是杨端和。

关内鏖战正急,杨端和从河内北上,率大军叩关。

杨端和部倾巢出动,说明秦王已经彻底解除魏国的威胁。

至于如何解除的,端和不用费心,这位君主总会倾尽全力为前线大将挡箭。

颜聚预想中的围剿变成两面夹击,河梁失守,东阳沦陷,赵国南方国门洞开。

万顷血泪落到赵迁案上只剩两列字:北方屡败屡战,南线屡战屡败。

战祸逐渐蔓向邯郸,兵马未至,流民先到。

流离失所的平民向国主祈求庇护,国都是他们活命的唯一希望。

可是邯郸养不活这么多人,赵嘉曾经预言的断粮危机爆发。

秦国要抢占时机,战事若拖过秋收,粮草充足的赵军就是饿龙还魂。

赵国也在争取时间,拼尽全力也要守住邯郸附近良田。

愈是临绝地,愈是斗志昂,赵迁显示出末路君主最后也是仅有的英明。

他下令将流民编入军中,割让饶安向宿敌齐国借粮。

为缓和与燕国的仇恨而争取燕国援兵,他又将大嫂接回宫中医治。

赵迁亲自喂雪姬汤药,就像小时候雪姬也哄他吃过利病的苦艾。

“父王不认你这个儿媳,可是我认你这个大嫂。”

“不稀罕。”

“若秦兵入城,大嫂以为大哥还能活吗?”

“放了他,我就写。”

“大嫂最好不要跟我谈条件,毕竟我现在就能让他死。”

“果然跟你父亲一样,好狠的心。”

“大哥愿意为你放弃太子之位,我想你也愿意为他抛开尊严。”

赵迁扶她到案前,铺开一卷帛,研好一砚墨,递上一支笔。

六月乙亥,不孝女姬雪拜问父兄无恙。

秦迫邯郸,赵国告急,燕赵百年旧隙可休矣!

暴秦欲壑难填,强赵尚且身陷虎口,弱燕岂非明日鱼肉?!

燕国自保与求死何异?父王宁能以陈年积怨而葬燕国千岁社稷?

父若救赵,或能见女儿全尸;父若坐视,则女儿尸骨埋没荒草矣!

此儿绝命书,愿勿告母后,阿母多泪,必伤而不能自禁。

唯盼父兄速来,收儿尸骨还乡。

女儿去也,北面叩首再拜。

家书泣血而成,国使携书快马加鞭奔赴雪姬多年未归的故土。

送走入燕使臣,赵迁又募选绝色美人,筹备与魏国重修旧好。

韩仓从青云阁甄选三十位乐女,赵迁特诏冰蚕入宫觐见。

有一种女子,是专程到人间让世人自惭形秽的。

权势熏天如赵迁也不知目光该放何处,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如今赵国危难,姑娘可愿救国一命?”

“不愿。”

“……赵国生你养你,岂能见死不救?”

“父母生我养我,与赵国何干?”

“……愿与不愿,岂能由你?!”

“若我入魏能搬来救兵,那么我自然也能让魏国一兵不发。”

“你……无国无君,该当处死!”

冰蚕提着长裙走近,身体微微前倾,侧过雪白的脖颈,道:“请。”

这是赵迁第二次败在女人手里,第一个是他要死要活要抱孙儿的娘亲。

可惜娘亲并没有给他多生几个妹妹,或许今日还能靠嫁妹妹换几万救兵。

三十年前邯郸被围,魏国信陵君窃符救赵,是因平原君的妻子是信陵君的姐姐。

血缘姻亲,王族通婚,是七国互相牵制的手段,也是结盟立约的必然。

他悔不该负气退掉未婚妻安陵公主,可一往情深的韩卿又怎能相负?

当年是魏国送公主来立约,而今赵迁也只能送美人入魏定盟。

冰蚕不愿,退而求其次,就是狐奴或者君绥。

狐奴娇俏,君绥温静,送哪一个都是便宜魏国那帮王八蛋。

君绥抿唇,仰头看他:“王上若能安好,君绥万死都愿意。”

君绥,意是君安,青云阁主随口取下的名终成女孩一生谶语。

临去时,君绥怯怯地问:“我……我可以抱一抱王上吗?”

她尚是完璧之身,狐奴有过一夜恩宠,她还未有也不会再有。

小女孩心思很难猜,或许是想带走什么,又或许想留下点什么。

得到应允,她害羞红脸,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环住赵迁的腰。

赵迁顺势抱起她送上车辇,茜纱帘内轻吻额头,嘱她一路平安。

送走入魏“商队”,赵迁精疲力竭,万事到此都尽,唯剩听天由命。

累极之人可在梦里寻到片刻安静,世事风云却不会因谁入梦而骤停。

赵迁沉睡的六个时辰里,御前侍卫被撤掉一个。

这在顿弱意料之中,他特意备下酒菜为失望的雏儿接风。

“你知道我会被赶出宫?”

“韩仓怎会容得下赵迁身边有你这么好看的男人?”

雏儿灌下一口酒,简要汇报连日见闻,问:“要不要通知表哥?”

“这些还要提醒?你也太小看你表哥了!”

“那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做啊!”

“做什么?”

“偷人。”

顿弱取一壶新酒烫上,约定时间:“酒温为限,沸了算你输。”

雏儿闻言跳窗出去,溜进一处守卫森严的庭院。

赵迁不送冰蚕去魏国不意味着就会白白放掉这个人间尤物。

没准哪一日还能拿来钓秦王,攥在自己手里比放到别处好。

月在天心,夜半人静。

女儿闺中,粉帐珠帘流苏,奇花异草芳枝。

不速客从衣架上扯下腰带,从裙衫里撕出布条,爬上床捂了姑娘的口,绑了姑娘的手,然后就把身着薄纱的姑娘捆上自己的背。

他踩檐踏梁躲开重重守卫,眼见大功告成突然杀出一只拦路虎。

一人独立明月中,夜风吹来鬓发飞扬,吹走几多惆怅几多狷狂。

荆轲一直都没有想通,为何当日未战就败给了这位楚国剑士。

那是荆轲继十五年前觐见卫元君之后,第二次有机会接触一位国主。

他本以为是蛟龙出海的好时机,可惜赵迁没给他巅峰一战的机会。

一连数日他都跟踪这位被赵迁选中的勇士,想找到自己失败的原因,然而失败。

今夜,荆轲更加笃定这个好色之徒给自己提鞋都不配,赵迁当真有眼无珠。

剑出鞘替天行道,剑尖直指“淫贼”:“放下。”

误会只需一个谎就能解决,可惜雏儿不喜欢解释更舍不得唾沫。

棠溪映月而出,两道剑光笼罩出一片白虹。

崽儿趴在窗前数星星辨北斗,望见月亮里两个神仙在打架。

她揉着眼睛喊爷爷,爷爷眼都没睁:“你眼皮在打架吧!”

“哪有?有个神仙长得好像忌哥哥呢?”

爷爷懒得搭理孙子,这胡言乱语一定是在说梦话。

崽儿再定睛一看,神仙不见了,独有一轮明月挂檐间。

她摸摸头:想是真的看花了,可是爷爷,我真的好想忌哥哥呢!

忌哥哥偷人回“家”时,酒微沸。

他背着冰蚕转入卧房,撂给顿弱一句话:“后面有只狗,挡一下。”

顿弱闪身拦住,荆轲的剑停在他鼻尖。

顿弱一眼判定此人身份目的,微微一笑拨开剑身。

“误会。冰蚕姑娘与我有约,我承诺将她引荐给楚国司乐。谁知有大人物垂涎美色,我畏惧宫中权势,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壮士见谅。”

顿弱在外胡说八道,忌在房中解开冰蚕。

月色朦胧,玉肤轻纱,棠溪剑搭上美人肩。

荆轲意欲确认:“冰蚕姑娘,是这样吗?”

“是。多谢两位——恩人搭救。”

回答完美,剑主收剑回鞘,一声得罪都没说就转身告辞。

他换下常服出来,那壶酒煮得滚烫,顿弱正与荆轲把酒言欢。

跟陌生人熟悉的最好办法就是一起夸同一个人或者骂同一个人。

荆轲骂赵迁有眼不识泰山,顿弱也骂赵迁不识英雄将我兄弟弃之不用。

楚人“昭南”不喜言辞,只能沉默地坐在一旁喝酒。

荆轲见他确非轻浮之人,这才放心道一声“多有得罪”。

然而这个人实在无趣得很,对荆轲所有夸赞都不作回应。

荆轲本想与顿弱秉烛夜谈到天明,被这个冰窖扫兴得不愿多留片刻。

“告辞,有缘再领教阁下高招。”

望着荆轲乘风而去的背影,顿弱长叹:“以后要聘你给我看门。”

“什么?”

“养只狗迎客,养个你送客。”

狗和人毕竟不同,狗急了咬人,人急了打人。

第二日清晨,本就自嫌丑陋的顿弱鼓足勇气才敢面对冰蚕。

冰蚕端详这张有碍观瞻的脸,又多赏一巴掌:“凭你,也想吃天鹅肉?”

顿弱顾不得脸疼,赶紧折了树枝递上:“用这个打,别伤了手。”

冰蚕噗嗤一笑:“你这个人,好奇怪!”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凭谁见着你,怎样都不奇怪。”

“那不奇怪的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是商人,商人当然要做买卖。”

“哪一宗买卖?”

“天子。”

“天子?天子不是废了吗?”

“可是天下会有新的天子。”

“秦王?”

“不。”

“不?”

“楚王。”

“管它秦王楚王,与我有什么关系?”

“天下若有人能懂姑娘,那人必是未来的楚王。”

顿弱开始吟诵楚国小公子的鹤赋。

不羡凤来仪,不羡龙出渊,唯羡鹤舞烟渚之间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非其志在天,其性使然

朝歌岫云,暮枕清溪,披霜衣以弄影,振羽裳而临霞

……

“辞不辞,赋不赋——”

“可是情真。”

“倒是懂鹤之人,那他生得如何?”

“姑娘……在意容貌?”

“在意,若是你一般丑,才华惊世我也不见。”

“哦……跟那人差不多。”

冰蚕抬眸,窗棂那畔,青年男子端坐书案。

目藏锋,眉若剑,疏朗又凛冽,俊逸却肃杀,落笔能见凝重,飞檐可窥肝胆。

字如其形,文如其人,一封“家书”条理清晰没多片语只言。

顿弱看后,思考再三,还是添了四字废话。

忌携书走远,冰蚕目送他的背影在人潮里若隐若现。

“这书寄去哪里?”

“他家。”

“他有家?”

“有父有母有妻,算不算家?”

那背影终在人群中消散,模糊成一团缥缈的云烟。

好,我跟你去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