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悔当时留不住
熟悉《鸿影录》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江南七月与朱砂形影不离。
曾经有人形容他们是红雪白花。一白一红就仿佛是冬日里一场无声的绽放,艳丽而夺目。就像现在那一袭白衣与红衣一前一后从树梢轻盈飘落,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美撞进赏花人的心中。红雪冷漠却妖娆,白花明艳又内敛。这一副尽善尽美的风景,即使在这一片白雾茫茫中,看到的人也会有一瞬的失神。
而白卿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这幅景象,这种以世人皆知的亲密姿态呈现出的毫不避讳美好,令他嫉妒的抓狂。
但他现下却不想在意这些,为着这令人措手不及的喜悦重逢。
“实在抱歉打扰二位的雅兴了,不过我在这树枝子上听了许久,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二位。”江南七月挠挠头,一脸笑嘻嘻的萌贱模样,十分讨喜。
小时在看到他两人时,心中就已经澎湃了。我去!这是活的帝君啊!活的!我见着活的明昭帝和侍卫长了啊!
“姑娘……请问。”这是哑着嗓子的白卿殿下。他心如猫抓,恨不得立时便将对面的姑娘搂在怀里,但面上却半点不显。
“我想问,您二位这是情杀还是仇杀啊?”江南七月眨巴着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即使是说着不正经的话,也没有堕了她几万年来养成的储君风度。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此女定然是久居高位,万人之上。
朱砂用力揉了揉眉心,心头仿佛一百只麒麟兽踏过一般零落成泥。他知道少君这是看多了话本想要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可是这问话也太不着调了吧!
小小姐平日里什么都好,可一沾上话本子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果断、才智全都不翼而飞。变得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不谙世事还要不懂装懂。明明是个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但一说话就像是个白兔子一样的弱智。
小时:……这姑娘暂时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唯有白卿“噗嗤”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双眸子星光潋滟,破碎的浮冰折射出七彩的笑意。他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白牙都明晃晃的出来了。这语气熟悉地让他想哭啊。
人间曾经有酸书生作词: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他素来不喜欢这些堕人心智的淫词艳曲,偏偏月芽儿喜欢。他便只能百无聊赖的给她读。
“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当时月芽儿极喜欢这句,但他不解其意。认为不过就是在故弄玄虚罢了。这世上,没了谁会不一样。直到他后来也有了“一场寂寞凭谁诉”的相思苦楚,才理解什么叫做“自君别后,江山无心复风流。”
那个书生说的没错“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
现在想来,这首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如今他看着那个风流端正又让人牵肠挂肚的少女,觉得全世界的狂花浪蕊,金玉满堂加起来,都不及她笑眯眯地温软模样。
这种失而复得的欢喜让他很想调戏她,看她炸毛的样子,看她眼珠滴溜溜使坏的样子,看她与自己针锋相对的骄傲模样。别说是陪她插科打诨了,便是此时要他肝脑涂地怕也是心甘情愿的。
“严格意义上说,这位姑娘是要同我抢人的,就算是情杀吧。”
朱砂的眉毛紧紧皱起来,少君如此多管闲事的举动,若是在正常的戏本子里,不是应该被骂少管闲事吗?竟然还真有能顺着小小姐脑洞说下去的人。得了,这回小小姐肯定开心的找不着北。
“若是情杀,我只听过二女争夫的戏码,委实没有见过这一男一女争宠的。听起来倒是这位姑娘更矢志不渝。你仪表堂堂,既做了这打鸳鸯的大棒,又要痛下杀手,着实不地道了些。”
白卿眼眉一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竟然也不正经了起来。
“姑娘竟是这般想的?在下真是心凉。这世道艰难。男子不仅要提防男子,连女子都要小心。何其辛苦。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主持公道的,竟也如此偏心。”
江南七月也笑了,难得碰到一个如此配合她演出的家伙,甚是有趣。她眉眼弯弯的朝着白卿,眼中好似繁花盛开一般。
“你很有意思,我觉得很不错。”
“在下……也很喜欢姑娘。”一句喜欢,白卿说得隐忍而克制。但他依然是笑着的,将目光里的侵略性隐藏的很好。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吧。”这句话七月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调皮模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白卿看着江南七月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终究是让她看出了破绽。看来他是杀不成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她的拥趸了。
“在下可以说不吗?”
江南七月眼睛微微眯起,旁边的朱砂接到这个信号收紧了自己握在弯刀上的手。
“那恐怕不行。”江南七月又微微仰起头,这样的睥睨若是在平时威压尽显。可白卿比她高了不止一头,两人平视她都要仰头,这一来,这个动作就显得有点傻。
显然,她自己也发现了,并且内心极其挫败。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嗯,很好,势均力敌。
小时已经被这段没头没脑的话弄的有点傻,她听不懂,但她知道这是在谈判。
“那么,如卿所愿。”白卿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江南七月朝白卿露了八颗牙齿,略带欢快地朝小时跑去。宽大的衣摆旋转开,就像一朵绽放的金盏玉兰花。
小时呆呆的看着自己偶像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眼中不敢相信的狂喜与害羞满的快要溢出来。只见白衣广袖中伸出一只手,递到自己面前,她笑眼弯弯,对她说:
“地上凉,还不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