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月照九州

日头西沉，天色将黑未黑。

“老二家的，快把碗筷收拾了，天要擦黑了。”精打细算的叶家奶奶生怕天黑了又费那油灯钱。

叶奶奶自己则给叶家爷爷泡了一壶粗茶。农家自己产的茶叶，没多少讲究，粗枝大叶，冲泡起来汤色很深，喝起来却很是解渴。

三叔填饱肚子，就像掐着点儿一样，准时的消失掉了。

小秋儿则跟着到小姑巧儿房里，看小姑做针线活。

父亲叶康看妻子收拾桌子，就要上去帮忙,孙氏连忙直摆手：“去去去，笨手笨脚的，别打坏了碗碟，去一边歇着。”叶青山知道，其实母亲是心疼父亲辛苦了一天。

刚刚还吃的风卷残云的堂哥叶志飞此时正娇滴滴的腻在大伯母怀里：“娘，学堂真是太远了，每日腿都又酸又疼，鞋底都磨破了，脚上起了几个水泡呢。”

叶家奶奶听到，赶忙心疼的跑过去，把叶志飞搂到怀里，心疼的揉着这大孙子的腿肚子：“乖孙，真是可怜你小小年纪吆，老大家的，明日来我房里拿些钱，你给飞儿做双舒适些的鞋子。”

叶爷爷喝了口茶，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若学得些真本事，考取了功名，我叶家也算是光耀了门楣。”

“爷爷，虎儿也要和飞哥一样，给叶家光耀门楣。”虎头虎脑的叶青山举起两只小胳膊，还不忘睁大眼睛，嘟起嘴巴，尽量卖萌给自己加分。

“扑哧”还没等叶爷爷说话，大娘就笑出声来：“你这孩子，一场病下来人也魔怔了，叶家怎的靠你振兴。”

一旁的母亲孙氏一听这话不干了,泼辣劲一下就上来了，眉头一拧，双手叉腰：“嫂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虎儿怎么就不行了”

大伯母刘氏一看这架势，赶忙拉着叶奶奶的衣角，一脸委屈：“娘，你看看老二家的，这般的不识好人心。我也是心疼虎儿啊，他还年幼，总要岁数大些才能下地做活。”

叶青山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孙儿也想去学堂，将来考取功名，孝敬爷爷奶奶。”

刚才还乱糟糟的堂屋，马上静了下来，大伯母吃惊的张着嘴，都忘记闭上。

母亲孙氏也很吃惊，这还是自己那个整天野猴一样，闹的村子里鸡飞狗跳的儿子吗？这一病看来是因祸得福，开了窍了，竟然主动要去学堂了。

大伯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下叶青山，老二家的这个熊孩子还真的傻了不成，这状元郎可就一个，肯定是自己家的志飞，你凑得什么热闹？就又说道：“虎儿，这上学堂可不比下河摸鱼捉虾，识文断字可要下苦功夫。”

母亲孙氏心里本也觉得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可是听大伯母这话，就想反驳，自己儿子只会摸鱼捉虾？好吧，好像也是……可是嘴巴却不认输：“虎儿怎么不能上学堂了？爹，你可不能偏心。”

“娘，既然虎子弟弟要去学堂，不如就让他替了孩儿去学堂吧，先生说古有孔融让梨，我今日就要效仿。”叶志飞一听叶青山想上学，马上打起了小算盘。自己可不是读书那块料，每日路途遥远不说，在学堂还要挨戒尺，莫不如在家戏耍自在快活。

刘氏一听儿子这话，平日的端庄模样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伸手就捏住叶志飞胖胖的脸蛋：“老娘叫你不想上学，叫你不想上学，还敢不敢说了？”

这手下的也真重，叶志飞哇哇大叫：“不敢了不敢了，再说就是龟儿子，王八蛋。”

“龟儿子？”刘氏抬起手来，在儿子屁股上又狠狠来了两下。

叶奶奶发话了：“飞儿上学堂已是一笔大的开销，哪还有余钱再供一个。”叶青山真是满头黑线，这心偏的和多隆似的。

“老二家的，家里也不宽裕，今年若是收成好，有些结余，再考虑虎儿上学堂的事情吧。”叶爷爷倒是说了句让叶青山心怀宽慰的话。

一家人各自休息。

母亲孙氏房里，桌上一个黑色的瓦罐，母亲揭开盖子，马上一阵鲜香的味道飘了出来。看着奶白的鲫鱼汤，叶青山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口水一下就流了出来。这是酥肉抓给叶青山那条鲫鱼，母亲把鱼收拾干净，放进瓦罐，在灶膛里煨好了，给儿子开小灶。

哧溜，哧溜的喝了两口鱼汤，叶青山胃都被暖化了，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尝到鱼肉的鲜美，没有多余的调料，但是纯天然。

当然，自己可不会忘了自己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秋儿。把滚烫的鱼汤放在嘴前细心的吹了两下，喂妹妹喝了一口。小秋儿享受的一张小脸都皱成一团。

叶青山又要母亲和父亲一起吃，夫妇两人实在执拗不过叶青山，都只吃了一小口鱼肉，就坚决不吃了。

看着一双子女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鱼汤，夫妻相视一笑。

不大的房子里弥漫的浓浓的鱼汤香味，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此时的叶青山觉得，幸福就是这一罐汤，两世为人，母慈子孝，兄妹谦让，带给自己的何止是感动呢？还有责任，让这一家子幸福的责任。

喝完鱼汤，叶青山满足的用袖子抹抹嘴，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母亲做针线活。孙氏正点着油灯，熟练的缝补着叶青山的小衣服。自己这个熊儿子整天上串下跳调皮捣蛋的，衣服磨的补丁加补丁。

“爹，娘，孩儿不小了，也想和志飞哥哥一样上学堂，将来孝敬你们呢。”叶青山尽量表现的楚楚可怜，萌萌哒~在奶奶那吃了闭门羹，咱就在老娘这争取一把。

孙氏停了手上的活计，自己何尝没有动过让自己儿子上学堂的心思，无奈实在没钱嘛，想了想，又转过头瞪了丈夫一眼：“你这木头，叫你平日里给旁人做的那些活计，钱拿回来交给我一些，你倒好，一文不剩，全交给你老娘。你不知道她心都偏到你大哥一家那边的”

叶康嘿了一声：“这是家里规矩，大哥赚的工钱也是交给母亲呢。”

孙氏不满道：“也就是你这个木头，你怎知道你大哥都交予了母亲，不是给了大嫂？真是给你活活气死。”说完，抬手就要用针扎过去。

叶康也不避开，孙氏哪会真扎下去，把针线放到笸箩里，伸手在丈夫胳膊上咬牙切齿的拧了一下。

“娘，你不要骂爹了，是不是有了钱我就可以去学堂了？”

孙氏坐到床沿上，拿起一个蒲扇给已经睡着了的小秋儿轻轻的扇着风，缓缓说道：“去学堂少则也要一两银子呢，家中又不愿给你出这学费，哎……”

古时候学生和老师的见面礼也叫做束修。学生向老师赠送六礼束修。古时六礼包括：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心苦，寓意为苦心教育；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桂圆，寓意为功得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如今都简化了直接给银钱，一年的学费大抵一两白银。

“爹，娘，你们不要发愁，我已经是男子汉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回房了。”说完挺挺胸膛，挥了挥肉肉的小手。

关上自己小屋的房门，叶青山推开小窗，如水的银色月光马上流淌了进来，贪婪的呼吸了几口清新湿润的空气，大字型的躺到竹席上，浑身惬意。

今天就睡个好觉，明天，让我们为了一两银子而奋斗吧。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

几个飘零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