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至婺州

有了督促官的存在,流亡队伍行进再无停滞、拖拉的现象,在第二天的下午,太阳躲进西边的薄云时,婺州城出现在赵昰的眼前。

南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婺州,到了。

望着并不高大的城墙,赵昰右手轻轻的摔打着马鞭,嗣秀王赵与檡、国舅杨亮节、秘书杨世隆、江钰陪在他的身边,不远处,杨淑妃的小轿也停在那里。

婺州知州陈庸带着婺州官员度过婺水等在岸边,此时也已经拜倒在赵昰面前,赵昰把马鞭交给小管子,亲自上前扶起陈庸。

这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脸上带着一丝暮气,如同大宋朝一般。

“益王千岁,婺州内已经准备好府邸,请益王亲临。”陈知州躬身说道。

赵昰望了一眼婺州城墙,两丈高的城墙远不如临安城来的厚重,即便在阳光下却还不如夜晚下的临安。

“我先不进婺州。”赵昰对想劝阻的人挥挥手,止住他们的言语“江钰与我回后军,我把昺哥儿换回来,后军不可无皇族宗室。”

赵昰身边的数人欲出言阻止,可看赵昰坚定的眼神,便都住了嘴。

陈庸疑惑的望着这一幕,八岁的赵昰在一群年纪比他多得多的人身边牢牢地把握主动权,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他甚至瞟了一眼杨淑妃的轿子,想着这是不是杨淑妃的主意,却一直不见杨淑妃说话。

赵昰缓缓的动了一下左手,刺骨的疼痛传来,看样子虽然伤口结痂,可彻底好还要一段日子,心中不由肺腑了一下这个不靠谱的金手指。

“陈庸,你配合嗣秀王、国舅整合一下城里的资源,无论人还是粮,哪怕是一针一线都给我整合好,这婺州城呆不长,到时候我们都带走。”

赵昰对陈庸吩咐完,转而望向嗣秀王和国舅。

“还用督促官的老方法,人员你们定,若是再南途,我不求他们走的如同军士一般快,但我要求他们接近部队行军的速度。”

赵昰吩咐完顿了一下,又说道:“为江老将军的部队准备伙食,菜里多方荤腥。”

说完不等众人回话,拿过小管子身边的马鞭,拉过自己的乘骑,费尽的爬上去,打马便走。

江钰领着早就等待的二百骑兵跟上,护卫着赵昰逆着南途的人流向后军行去。

骑在马上,赵昰不时皱眉,马匹的颠簸让他左手传来一阵阵疼痛,不过他还是忍耐着,并且看着一个个南途人的脸,那些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无助。

“走快点,走快点,前面就是婺州了,别耽误时间。”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便是身边的马蹄声也不曾压制下这声音。

赵昰的目光扫过去,正看到一个妇人拿着鞭子抽打着一群孩子,孩子的背上都背着沉重的包裹。

“停下。”

赵昰喊了一声,二百骑兵慢慢停下,那边的妇人也看过来,见赵昰明黄色的衣服,不敢再大声喧哗,却依旧催促孩童前行。

“去吧此地百人督导官给我找来。”赵昰吩咐道“还有,让那妇人给我停下来。”

两个骑兵领命而去,一个去寻督导官,一个让那妇人停下,那妇人听了骑士的话,不满的嘟囔了几句,也不知是抱怨还是咒骂。

不多时一名白沙遮面的宫女被带了过来,赵昰指着那妇人道:“她和这些孩子什么关系,为何鞭打?督导官为何视而不见?”

“回益王,这妇人是临安富户,不知怎么得了消息跟大军南途,那些孩子有的是阵亡士兵的孩子,有的是百姓的孩子,给这妇人干活能挣口粮食吃。”

赵昰点点头,对女官的应答很是满意,不过当他的目光望向那个拿着鞭子的女人时却皱起眉头。

“江钰,派是个兵士帮孩子们拿东西,护送他们到婺州。”赵昰对江钰吩咐后望向女官“你做的很好,叫什么名字。”

那女官羞怯的低下头,轻声道:“奴婢叫绿萝。”

“绿萝,你帮我给赵与檡传个信,就告诉他,我不想再看到这一幕,至于如何做到,让他给我拿出个章程来,此事你再通知杨世隆一声,让他给我备案,紧急且重要的事项中。”

“你都记下来了?”赵昰问道。

绿萝点点头,表示记下来了,赵昰不再多言,打马便走。

北行路上,这样的事情不时见到,很多南途的百姓带的粮食并不够,不得不在路上为别人做工,不过像那妇人一般恶毒的并不多。

一行到了后军,赵昰才下马,赵昺便从帐篷中跑出来,一下扑入他的怀中,委屈的哭起来。

随后而至的江万载老脸一红,欲出言解释。

赵昰友善的对老将军摇摇头,摸了赵昺的脑袋两下,把他推开。

“昺哥儿,你说要与我一同打跑蒙元,这般懦弱可不行。”赵昰笑着说道。

赵昺腼腆的擦了擦眼泪,昂着头道:“我一直没哭,直到见到哥哥才哭。”

赵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不愧是我弟弟,前面就是婺州,快快去婺州休息,哥哥来给你替班。”

赵昺自然不干,可赵昰哪有心情带孩子,连哄带骗的把赵昺忽悠走,弄得旁人都怪异的看着他。

没办法,一个八岁的孩子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像大人对小孩一样敷衍的打着承诺,这实在是太过怪异了。

“老将军,我们进大帐把。”赵昰对发呆的老将军轻声说道。

“进账,益王请先走。”

江万载把目光从远去的赵昺身上收回,跟赵昰一同走入大帐。

赵昰走在江万载身边,目光一直注视着这位老将,与昨天相比,老将军的神色更加疲惫了,想来用两万人护卫七八万人南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按照历史,这位老将军将护卫在自己身边近三年,四处躲藏、抵抗蒙元追杀,最后为了救自己坠海而亡。

“益王请上座。”江老将军打断了赵昰的回忆。

赵昰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上,然后示意老将军临近他做。

二人坐下,江钰站在一边,大帐中便只有三人。

“北边传回的消息,陈宜中连夜跑了。”

老将军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寂寥的味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但更多的是无奈。

江钰惊讶的瞪大眼睛,国家的宰相都跑了么?

赵昰早就知道此事,不甚在意,先示意江钰找地方坐下,又伸出右手放在老将军的手上,道:“我们不是还在么?这般时节,难道要靠文臣打天下么?”

他说着,脸上还挂着笑,好像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老将军望着他,苦涩的面容渐渐化解开,慢慢漏出笑容,旋即笑出声来,最后哈哈大笑。

“有益王在,老夫放心了,放心了。”

老将军豪迈的说道,他把自己的铁甲拍的‘啪啪’作响,高声说道:“益王但有什么吩咐,老将莫敢不从。”

赵昰跟着‘哈哈’一笑,道:“只望老先生养好身子,看这江山如何重回我大宋之手。”

江钰望着豪迈的赵昰,不由的心头一热,想着:唯有这样的王上,才能让老爹拜服吧。

赵昰的脸上满带着豪爽,就如同他当年在保险公司为那些新入职的小职员画梦一般,眼神中没有一丝怯弱。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按照历史,这个江山是不会落在宋家的手中的,蒙元会在地球上圈出一个大盆,直等到百年后一个讨饭的将他们赶回了老家。

可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贼老天把他弄过来,总不是为了向他证明这世界不可改变吧?

“谨遵益王命。”江万载脸上颓色一扫而光,虽心如明镜知道赵昰是安慰之词,却依旧让他好受了许多。

自去年其兄与弟,一投止水明志,一被蒙元残杀,便一直没什么能振奋他内心的事情,直到益王出现,这两天却是笑的比这几年都多了。

“益王,最后一拨探马回来的时候,探明蒙元已至临安旁皋亭山,伯颜治军有方,进退有度,依老臣看,谈判不易。”

江万载年近耳顺(六十),说话已经少有阴晦。

赵昰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谈判没有好结果,最后出马的文天祥更是因此被抓。

“蒙元大军已到,让探马小心点,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尽量保存有生力量,以图后续。”

赵昰说完又问道:“如今后方还有蒙元追兵么?”

江万载正在想‘有生力量’这个句话,被他问的愣了一下,说道:“大军围临安,伯颜暂时把兵撤了回去,不过,依老臣看来,待临安事定,一定还会追来。”

“等他来了再说,既然后面没有追兵,速速收拾行装去婺州城,我已经让婺州为大军备下饭菜,这两天辛苦大家了,今晚吃顿好的。”

江万载本身就爱兵如子,加上他手下的士兵多是他自己聚集的义军,便更加爱护了,听了赵昰的话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高兴的直接自己出去传令了。

他一走,屋子里就剩下赵昰和江钰,赵昰独自坐在椅子上想事,无意中看到沙盘,快步走到沙盘边,专注的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