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惨烈

赵昰的大旗缓缓从前线退下,而前线的军士经过刚才一次让大家心惊肉跳的意外,终于稳定下来,发挥出训练中的表现,跟着鼓点稳步后退。

蒙元精骑依旧隔空射击,并不向前冲锋,赵宋的弓箭手也奋力回击。

每一次蒙元的骑兵在经过宋军军阵前的时候,都会留下几十具尸体,而蒙元对宋军的进攻,也会让宋军留下几十具尸体。

赵昰目光冰冷的望着战场,他距离前线队伍只有一百米的距离,每一个士兵倒下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有些士兵只是被敌人射伤,但因为行动不便,大军在稳步向后撤退的时候不可能有时间照顾伤员,他们会被留在战场上,被敌人的战马践踏而死,或是被敌人补上一箭。

宋军这样,蒙元也是如此,若是骑兵落马,奔跑中的大军是没时间顾忌这些的。

这是正常的现象,战场厮杀,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稍有意外便是死亡的下场,哪有时间顾忌其他。

“蒙宋军人战死的比例已经接近是一比一。”骑在马上的赵昰突然说道。。

“一比一?”文天祥惊诧的问道,没有反应过来。

赵昰向前面努努嘴,道:“刚才我粗略数了一下,基本上每死一个半汉军,便有一个蒙元军士跟着赔命,这个数字,怎么样?”

他的嘴唇微微翘起,脸上略微带着一丝骄傲。

若是这个比例能延续下去,消灭蒙元不要太轻松,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因为蒙元急于进攻导致的结果,不可作数。

文天祥明白过来,点点头,称赞道:“若我宋朝军队都是这般,何愁鞑虏不灭?”

“一寸江山一寸血,没有这样的血性,早晚必灭而已。”

文天祥赞同的点头,细细品味这句话,只觉得几激人奋进,不由的暗暗记在心中。

大军后退的速度缓慢,因为刚刚急躁使得敌人有机可乘,这次谨慎了很多。

慢慢龟缩,终于退后了近百米,江钰一阵急速的战鼓,大军闻鼓而动,细细调整,再次成为整齐的拒马阵。

这个时候,蒙元的重骑兵终于追来,刘垓摆摆手,让他们直接发起冲锋。

重骑兵的身上都穿着鳞甲,鳞甲把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只从感官上看,非常骇人。

两千重骑兵冲锋,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江钰的内心紧张的跳动着,他很想现在就命令军士点火,但是他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一是因为敌人还有很多处于雷区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江钰想练兵。

这些禁军跟着他南征北战多年,但真真正正面对蒙元骑兵,而且彼此比例相差如此之近,还是第一次。

真正的强军,敢说有军魂的强军,不打几场血仗是成长不起来的。

前排的盾兵紧张的舔着嘴唇,他们把身体靠在盾牌上,为即将受到的冲击做足了准备,他们身后的军士们则调整着长矛角度,同时把长矛的后边搥在地上早已准备好的坑洞里。

重骑兵慢慢接近,当他们距离赵宋军队不足十丈的时候,这个大刺猬让大多数重骑兵都眉头深皱。

这个阵型是赵昰学希腊人的马其顿方阵建设的,算是专门为了克制骑兵建设,最不怕的就是骑兵冲锋,最怕的就是骑兵吊打。

说起来,这个战法在蒙古骑兵面前并不吃香,因为蒙古兵善射,机动性也强,行动缓慢的马其顿方阵基本是被吊打致死的节奏。

赵昰敢拿出这个方阵,当然不是为了给蒙元放风筝,因为火药的存在,才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而这一队蒙骑在水军大败的刺激,加上水军统帅的胡乱指挥下,显然失去了理智,放弃自己擅长的战斗方式。

此时他们只是微微犹豫,便开始提高马速展开冲锋,向着长枪林立的宋军冲锋,狠狠的撞击在马其顿方阵之上。

“哦吼吼——”

两军撞在一起,一杆长枪顺着战马披着的铁甲缝隙插入,战马牺牲前发出最后一声悲鸣。

鲜血顺着一丈半的长矛流到军士的手上,军士的手早早的在地上蹭过土,不然鲜血会让手打滑,握不住刀枪。

战马那漂亮的鬃毛在空中甩动,展现着最后一次美丽。

然后,它的身体因为他巨大的奔跑速度而向前抛飞,带着马上的骑士飞向宋军。

一丈半的长矛非常结实,战马前冲,长矛微微弯曲却没有折射,那死去的战马仿佛撑杆跳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抛在前排宋军的身后。

也不是所有战马都是这般,也有撞折长矛冲破盾牌手,直接砸入军士之中的。

宋军在借助长矛承受住重骑兵的冲击后,数排军士都开始抽动长矛,向前捅杀。

长矛锋利的矛尖擦过重骑兵的鳞甲,刮起一道道火花。

蒙元骑兵手上多是弯刀或重锤,他们无惧宋军的长矛,凶狠的挥动弯刀或重锤,只要不是中途被长矛推下马,每一下都能收割一个宋军军士的性命。

宋军中有刚烈之人,被重锤砸下,拼死狠狠的抱住重锤不撒手,旁边的军士因为长矛太长不能进攻,腰间的断剑又太短,干脆合身扑向敌人,把敌人拖下战马。

一旁的宋军纷纷抽出腰间的短剑,从鳞甲的缝隙插入,把蒙元军士刺死在军前。

这样的打法并不少见,在长枪让重骑兵减速后,双方的战死比已经无限接近一比一。

这是一个恐怖的比例,培养一个步兵和培养一个骑兵所消耗的时间和资源是完全不成比例的,可在这一刻,那些时间与资源全部成为了浪费。

赵昰望着这些英勇的军士,咬紧双唇,默不作声,他怕自己一开口,让江钰点燃火药,炸敌人个天翻地覆。

文天祥在他身边,心情比他还要复杂,一路南逃,见多了忍辱偷生之人,像赵昰这样奋勇而战的军士,他还没有见过。

也只有这般拼了命的战斗,才能与蒙元一命换一命,战场上,越是怯弱,越是死的快。

战况越来越胶着,重骑兵被长矛狠狠的缠住,轻骑兵在后面奋力射击,蒙元军士已经压上来,他们相信,只要再加一点点力气,就能撕开宋军的队伍,把他们像牛羊一样的驱赶。

然后,在驱赶中尽情的残杀。

江钰一直死死的盯着战场,当蒙元展现出疯狂的攻势的时候,他终于下令。

“点火。”

命令由传令兵一层层的传下去,有火药手放下弓箭,开始点燃底下的引线。

那些引线慢慢燃烧起来,向着交战双方而去,慢慢的从血战中的宋军脚下蔓延而过,有的被鲜血熄灭,有的被奋战的军士碾灭。

但大多数还是悄悄的,在蒙元的不注意下燃烧到他们的队伍之中。

赵昰瞪着双眼,向骑兵打出一个手势,这是准备冲锋的手势。

一旦蒙元骑兵撤退,只有赵昰的队伍可以追杀,步兵追不上骑兵。

“嘶……”

火线在蒙元军士脚下燃烧而过,根本不曾引起注意,当他们来到早已埋伏好的震天雷下的时候,终于点燃了第一颗雷。

“轰——”

一声轰响,飞沙走石间,周围近乎六米以内的军士都被炸死或炸伤。

这些炸弹可不是水军用的那种有缩减的震天雷,而是原装的,每一个都有二十多斤的震天雷。

“轰——”

“轰、轰——”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让整蒙元大军都陷入了迷茫。

前面的重骑兵在与敌人苦战,后面的骑兵在游走,可游走中的骑兵突然被震天雷炸的昏天暗地,不要说游走射击,很多被吓得直接脱离了战场。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由慢到快被敲响,手持长枪的勇士们奋起反击,狠狠地扑出防线,主动向敌人厮杀而去。

这战鼓是向前厮杀的信号,整个战场上,所有的战斗都由战鼓来调整。

通过不同的敲打节奏,向士兵们传出不同的信号:前进、后退、防守、强攻……

此时得了强攻的信号,防守许久,憋了一肚子火的军士们咬牙杀出,此时骑兵已经没了速度,除了高度,并没有其他优势了。

宋军手中长矛一丈半,有这样的距离优势也不惧那些高度,更何况,蒙元骑兵被后面传来的震天雷声吓坏了,只以为被前后夹击,正想脱离战场。

龙祥军是被教导过的军队,都清楚只要敌人跑了,那这场仗的胜果就只有之前消灭的那些敌人。

这样的战果显然不会让他们满意,所以,那些想要撤退的骑兵们发现,宋军的长枪正在疯狂的向马腿上招呼。

甚至有的干脆不刺杀,只是把长枪别住马腿,让它迈不开步,以此留下蒙元精骑。

“操,又是火药,这个淮王是火药疯子不成?”刘垓愤怒的骂了一声。

从炸药炸响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仗也败了,虽然不是真实的前后夹击,但这般打法,与被前后夹击区别也不大。

以这一队宋军的勇猛程度,要是会输掉那就是见鬼了。

“走。”

他没有一丝眷恋,抹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带着自己的亲卫直接西去。

刘垓能走,哈赤却不能走,这都是他的兵,更有不少是他的部族人,怎么可能扔在这不管,为了拯救这些倒霉的孩子,他只能冲进去,带领乱成一团的军士向外冲。

其实外面根本没有人拦着他们,只是很多战马被雷炸惊了,相互乱撞,这却给了宋军机会,长矛拼命的刺出,恨不得杀光所有蒙骑才好。